接下来的讲课,就变得顺遂了许多。
也因为之前许教授和刘奕平怼起来的事件,差点就如同野马挣脱了缰绳,其他人也怕再闹出是非,所以,也不敢再搞什么事情了。
……
在董河走下来换下一个讲者的间隙,罗云才终于抽得了空隙,问周成:“你刚刚为什么不自己讲?而要让我讲?”
罗云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桉,只是他想听听,周成到底是作什么想法。
周成笑了笑,回说:“罗老师,您说肯定比我说合适些。也有份量些,我即便是举了手,想要说话,祝教授也未必会点名叫我。”
“但您不一样,您是刘教授的师弟,也是曾院士的学生,祝教授不会不点你的名。”
“而且由您出面来当这个和事老,刘教授的心里也能理解一些,不然的话,其他人再出口相劝,可能在刘教授心里是有偏帮。”
“之所以会出现这一场误会,我觉得和董河教授故意隐瞒与罗老师您之前告诉给我的客观事实有关系!”
周成并没有进行深入地分析。
但罗云已经是听懂了周成的心思了,周成说得没错,罗云他站出来说刚刚这番话,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成能够想到这一点,就证明他在思考,他已经在慢慢成长。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董河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把曾老拉下水,以恶心祝锦山!
牵涉到了曾老,作为学生的刘奕平教授和罗云不可能不出面!
罗云接着又问:“那你是如何想出来膝关节融合术作为膝关节表面置换术过度手术这一点的?”
膝关节融合术,以前是作为抗感染治疗的终末期手术,什么叫终末手术?
就好比,截肢于创伤而言,就是终末性质的手术,是无法逆转的手术!
膝关节融合术,就是以失去膝关节的所有活动度为代价——
而周成提出来的治疗方桉,其实是剑走偏锋了!
膝关节融合术后再断——膝关节表面置换术,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创伤性质的手术。
这在卫生法规上有明文规定,不得以非治疗的目的,进行骨延长、骨折等手术。
通俗来讲,做增高术,是违法的。
毕竟增长身高,是非治疗目的的,这样的手术如果普及开展,会增加不必要的死亡率和花费,完全没必要,所以全面禁止了。
但是呢,在这个手术中,周成提出来的断骨膝关节表面置换术,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骨延长术,因以前打掉了不下二十个教授级别的人物,发现一起,严肃处理一起,当前,仍然有很多教授将其视为禁忌物,不去提,不去想,也不愿意去碰。
但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一刀切的做法。
就如佛家中一句话,如果强行切断执念,只为成佛,也是一种执念。
手术存在的本身并无对错,只是看如何去用!
在周成提出这样的手术方式之前,基本上不会有人去想起来关节融合术后,还要再断行膝关节置换术来恢复关节活动度功能的事情。
因为,膝关节融合导致的关节僵硬,其实与一般意义上的膝关节僵硬,是不一样的!
没人想,自然没人做。
没人做,当然就难了啦。
膝关节融合术后,除了有骨性僵硬,还有软组织的僵硬,这该如何解决,可是一大难题!
罗云说起来说得是简单,但那句话完全就是为了吹逼,吹逼的目的是为了把之前的话题给断掉,仅此而已。
周成就说:“罗老师。我就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周成自然不好说,他在之前模拟的过程中,就遇到了类似的经历。
他在进行II级手术模拟的过程中,是软组织副本,其中涉及到的关节僵硬病人,自然不少。关节僵硬可分为骨性僵硬和软组织僵硬,软组织僵硬,周成是想方设法地处理过了。
只是骨性僵硬,他对其颇为无奈,还在模拟的过程中,出现了医疗纠纷,在总结模拟思路的时候,周成才想出来了这么一个解决办法。
只是没有来得及去把技能模拟到完美,倒是先把思路抛出来解决问题了。
罗云见周成不愿意说,也就不过多问了。
……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可有意!
就在又有几个讲者,分享了他们的手术病例后,本来坐在前排的刘奕平,就起身走了出来,然后径直往罗云这边走来。
这一幕虽然祝锦山也看到了,不过因为此刻之前的误会都解开了,所以他也没那么紧张,只是忍不住多往刘奕平教授那里多看了几眼而已。
祝锦山,如今是湘省医学会,骨科分会关节外科的主委,在他的上一届关节外科的主委是黎教授,在黎教授的更上一届,则是雷教授……
如果祝锦山想更进一步的话,就只能往华国医学会的骨科分会里面冲了,要往里面进去成为副主委,都需要颇多的人脉和名气,如果真得罪了什么院士的话,那么就将举步维艰。
“文人好名”!
简单的钱财利益,已经不是祝锦山追求的了,他早就过了小康线,儿女也可以安排到位,他所追求,不过就是自我实现而已……
刘奕平教授,虽然目前在魔都九院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实则,那是因为目前的九院还有好多大老盖着,刘奕平教授的专业能力,绝对不比他祝锦山差,而刘奕平教授的学术实力,那若是真放出来的时候,肯定也会让人大吃一惊的。.
即便是祝锦山,也不知道刘奕平到底水平怎么样。
只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刘奕平教授的声名之所以还没远扬,那是他不情愿,那是还没到时机,那是在刘奕平教授的上面,还有曾老这一尊大佛,散发着光芒,暂时掩盖了他做的事情。
不可轻视。
……
刘奕平的身后,自然董于亥这个跟屁虫也跟了过来。
不过董于亥非常规矩,只是跟在了刘奕平身后,没说话。
祝锦山走到了罗云旁边后,说:“小云,出去走走?”
罗云就站了起来,大概是猜出来了刘奕平的来意,拍了拍周成的肩膀,示意周成也要跟他一起出去。
罗云则是马上嬉皮笑脸地给祝锦山开了一盒烟:“大师兄,给点面子嘛,别叫我小云,叫我罗师弟咯。毕竟我学生还在旁边呢!”
祝锦山其实已经给了罗云面子了,他认识罗云的时候,罗云才二十三四,他那时候就已经是四十五了,当时他叫罗云是“小云云”。
这是祝锦山听到了罗云第三次说,周成是他学生了,如此不经意间的强调,证明周成这个人,肯定也是蛮得罗云看重的。
然后祝锦山又看到,周成在那边快速地把笔记本和签字笔都收纳好了,跟在了罗云身后往外走。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陋习?”祝锦山从罗云的烟盒里叼了一根烟。
当初,祝锦山去魔都九院的时候,曾地纬教授还是一杆老烟枪,把祝锦山带成了小烟枪,遭了十几顿骂。
后来,祝锦山准备延续师承,对罗云强行喂烟的时候,曾地纬教授戒烟了,在组内下了严苛的‘恶习禁令’,然后祝锦山又被当成了教训的对象。
祝锦山就觉得很冤枉!
不过嘛,毕竟大师兄嘛,跟老师的时间长了,吃点亏是很正常的。
“师兄,过来了这边之后学的。”罗云和刘奕平一边走,罗云赶忙主动给刘奕平点火,应该也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所以面露歉意。
刘奕平点了点头:“会吸烟,其实蛮好。”
“烦闷的时候,它很有用。”
以前罗云可能不懂,但现在他早就明白了。只是罗云还没有感受到,网上所传闻的那种,下班回家前在楼下的半个小时烟,到底是什么感觉。
还有网上所说的,烟灰缸里千万别加水,又是什么感觉。
罗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别懂。
刘奕平和罗云两人先去了专门的吸烟区,嘬完一支后,就带着周成、董于亥到了楼下的停车场。
期间,刘奕平教授接到了不少约饭的电话,都被刘奕平教授一一婉拒了。
他来这里,一是受到了邀请,有专门安排的晚宴,以尽地主之谊,也为了答谢他的到来,为湘省的年会增光添色。不过刘奕平到了沙市,他自己考虑的应该尽地主之谊的是罗云。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来参加会议的那点参加会议‘补贴费用’。
罗云听到刘奕平把陈吉武教授等人的约饭电话都拒了,便问:“师兄,这样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来参加学术会议的,又不是来参加人脉会议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晚上有空再一起聊聊天就好了。”
“今天你做东,在沙市你也回了这么几年了,有什么好吃的,赶紧拿出来招待一下!”
罗云闻言,轰的一声就踩响了油门,把车开走了。
很快,罗云就载着刘奕平几人来到了一家靠近郊区的农家乐里,进去后,正在捉土鸡的老板还和罗云打招呼:“老板,快里面请!”
“今天是打算自己做呢?还是我给你做一桌?”老板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穿着朴素,笑容也比较诚挚,他开的农家乐,是价格比较公道实惠的,可客人自己做菜,他提供原材料,与他做出来的价格是一样的。
很多人来吃农家乐并不完全是因为农家乐的味道好,而是这种感觉。
当然,他把自家的庭院也收拾打理得很好,靠近着一座荷塘,不过可惜现在是冬天,看不到荷花,但有枯萎的莲叶漂浮,也应该是老板精心打理了,如同圆蓬,别有风味,属于那种被晾干后再盖上去的。
“老板,今天你摆,我就不献丑了,我们里面去了啊,你就炒一只鸡,然后炒点腊肉,如果有今天杀的猪肉,也来一份。”
“特别是猪肝,如果有,一定要来点。”
“酒我自己带了啊。”罗云道。
“好嘞,老板你们慢坐,我这边还要准备些食材……”老板也很客气地实诚说道。
罗云等人是提前熘熘球的,现在的时间其实才四点五十几,所以老板没准备好食材,倒也合情理……
“师兄,我们里面去坐吧,这个老板,手艺还是相当可以的,如果你们吃得惯的话,应该等会儿会就不少的酒。”罗云把车停好后,招呼刘奕平。
刘奕平问道:“那等会儿你的车,要怎么搞回去?”
“这里可以住宿的,这里车流不多,晚上格外安宁!”罗云说。
刘奕平来了,不喝点酒,肯定说不过去。
……
四个人进去了一个‘茅草’扎制的‘包厢’和草屋后啊,周成和董于亥就开始忙活着端茶倒水的活儿。
里面没有什么名贵的茶,就是老板就近采摘来的山茶,味道不浓,有点儿澹,但全程都是土法炒制,倒也别有风味。
刘奕平和罗云各自抿了一口,然后周成和董于亥就把罗云带来的酒给摆在了酒炉上。
这里是可以烫酒的。
然后周成和董于亥才刚落座,刘奕平教授便看向了周成,问道:“小周,你能不能讲一下,你之前是怎么考虑到的,把关节融合作为置换的一种中转站的想法的?”
周成看了看罗云,罗云就很明显地摆出来一副把周成出卖的表情,开口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别对着我看。”
董于亥神色莫名,满脑壳都是问号。
周成无奈,便只得挑挑拣拣地讲了自己的‘设计思路’,刘奕平教授也只是频频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罗云也是眯起眼睛,似乎在跟着周成的设计思路走,旁边的董于亥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一般,完全不知道周成在说些什么,里面的话语,着实不怪得很。
要知道,关节融合与关节置换,一直来都是两个并列的选择,从没有人将其序贯地联系起来过,就像是并联电路和串联电路一样,是相互对立的。
但是周成就正好将串联电路和并联电路都弄到了一条电路里面,属于最早一批吃螃蟹的人。
周成很快说完了:“刘老师,我的想法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对不对。”
因为罗云叫刘奕平师兄,所以周成就没有格外客气地叫刘奕平刘教授。
在医学领域,叫老师远远比叫什么什么教授和主任更加亲切,而且一般都是熟悉的人才会叫老师,别人也才会答应。
周成本以为刘奕平会再问他一些别的,可没想到,刘奕平竟直接说:“小周啊,其实呢,我不止是第一次听过你的名字了,也不是第二次。”
“我虽然和你不熟,但也不想说太多的废话。我就直接问了啊。”
“曾老师想收你直博,我也不说虚的,就直接去读,不用考试。”
刘奕平说到这,看到周成嘴巴微张,就伸手打断道:“你也不要用其他的话来堵我,什么规培考试,你的规培计划可以并到我们医院去,然后你再回来湘省考试就可以。”
“这里面的程序我包给你走圆。”
“什么研究生统考呢,你也不用参加,免得多走调剂一条道。”
“你只要回答去不去就行了,去,咱们今天就一口唾沫一个钉子的定了,我就去安排。不去,咱们也就说开了,你自己选择你自己的路,把我的话就没当备选。”
“我也不喜欢绕弯和绕圈子。”刘奕平的话很直接,完全就没给周成任何犹豫和拒绝的机会。
刘奕平这话,让罗云的神色都微微一惊啊,没想到刘奕平竟然说的话这么虎,到底凭啥啊?就凭刚刚周成讲的这一席话,就让刘奕平说动老师去破规矩吗?
曾地纬已经不收研究生只带博士的,直博虽然不属于硕士研究生,但是期限长啊。
可看刘奕平认真的样子,罗云实在是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
不过,罗云是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的时候,旁边的董于亥却是把刘奕平身前的碗给摔破了,快子和水杯掉在了地上,快子头尾叮当弹起,水杯则是如同车轱辘一样地跑了好远,最后停在了茅草屋与泥巴地的夹缝里才停住!
桌面上的水渍开始蔓延,如同一个镜子一样照出来了四个人不同的脸色。
地面的瓷碗碎片破成了四块,哐啷哐啷地还在左右摇晃。
这声音打断了刘奕平的话,让刘奕平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董于亥。
董于亥连忙说:“老师,我刚烫到手了,不小心。我去喊老板再拿一副碗快来……”
“您没烫到吧?”
罗云也赶紧站起来,问:“师兄,您没事吧?”
周成则是赶紧抽纸开始吸干净桌面上的水渍。
刘奕平往后退了小半步,大腿叉开,才没烫到卵……
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董于亥。
董于亥深知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大太激烈了些,赶紧低头说:“我再去要一副碗快!”
然后匆匆地往草屋外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