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异的话把周成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便闭口不言了。
能力能决定你做多少事情,但其实身份才是决定你做什么事的根本。
自己来手术室,是受杨弋风的邀请,做血管切开取栓术,也就是保肢。本该在这事完成后就要离开的,这是本分,也是请求帮忙的业务范围。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多留了一会儿,如今能够多做肌腱缝合和神经缝合,但这部分,乃是陈庭业的谦让,说得再直白点,那就是赏赐。
周成如今只是住院医师,能得到蔡东凡的重视,那是在蔡东凡那里不一般,可以调皮地额外多揽些事情做。
但实则在严骇涵等人的视野里,周成不过都是外人而已,在他们身边,若还是调皮,那不叫跳脱,那叫多事。
周成自己能做断肢再植,而且做得极好,这没错。
可现在周成不仅仅只是代表周成自己,他在严骇涵,曾异他们面前,代表着蔡东凡。
如今面前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陈庭业教授,省内手外科的顶尖教授,那么周成除了代表他自己之外,还顺带着是挂上了曾异、李长宏他们的下级医生的名号。
这才是周成现在的身份。
一个成年人的自知之明与成熟,很多程度上,是看他做事是否莽撞,而做事莽撞,除了急性子打人和伤人外,更多的则是看他自己做的事情,与自己的身份是否对应。
而不是表面上的成熟稳重,可假装的面相。
因此,周成深知,自己所说的话,其实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曾异他们。
至少陈庭业是这么认为的,假如他把自己的实力认定,最后落在了曾异他们头上,那必然会发生一些误会,就好比之前的丁长乐教授误会蔡东凡那样。
后来蔡东凡与他详细地解释过,他与丁长乐的误会,以及以前丁长乐对他周成产生的误会。
同样的误会和事情,周成不会连续犯两次。
而看到周成闭口不再说话,杨弋风瞬间叹了一口气,好似看小说看到了精彩处,作者竟然断了章,不上不下,格外难受。
明明很想知道下文,结果转日发现作者太监了!
当然,周成是自由人,他有选择要说和不说的权力。
杨弋风也不是曾异,曾异是骨科大主任,可以一句话让周成闭嘴,但杨弋风不可能一句话就让周成再次开口。
陈庭业也是如此。
顶着湘南大学教授还有手外科副主委的头衔,在面对很多主任的时候,都极为好用,他们都会客客气气,但是这个身份只在面对主任级别的人好用,更下一级。
则是不那么好用了,陈庭业也不能强求周成把剩下的东西说完,只是觉得颇为遗憾。
明明刚刚即将发生一场颇为激烈的学术碰撞与火花的,就这么断掉,着实可惜。
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若是周成和杨弋风有兴趣,可以再次组局。
不急于这一时。
杨弋风的问题很精彩。
古来有句话,难的是提出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能够提出精妙的问题,代表着杨弋风本身具有深厚的功底。
只是,好的问题抛出来之后,周成只来得及回答一半,而且这个答案还被曾异给打岔了。
两人便继续往周成那边看去,发现周成只是继续默默地缝合着神经束膜!
陈庭业也就不偷懒了,也是继续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周成会的操作,他也是会的,甚至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加精巧一些,所以也就没太多心思去聚焦于周成的操作本身。
他现在这个境界,更重要的是思维的碰撞,认知的提升。单纯的技巧,可以说是趋近于微末了,用处不大。
杨弋风观看着周成和陈庭业的缝合一阵,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于是回过头,心里满满地盘算着,周成为什么会说出来术后五天可以开始功能锻炼这话。
要知道,现代医学是讲道理的,你如果只是那么顺口一说,那证明你还没搞明白,只是学到了皮毛,照猫画虎,保证不错而已。
隐藏在深层之下的内部逻辑,其实才是最吸引人的。
冰山一角,人们所看到的是那灿烂的角,可杨弋风对探索和认知冰山本身,更感兴趣,至于那个角,不过也就是饱饱眼福而已。
王耀翔全程吃瓜,左右环顾周成和陈庭业都在进行着神经缝合,转头去帮陈庭业的忙,然后把本来是陈庭业的助手给换来了周成这边。
很明显啊,他更愿意观摩陈庭业的神经缝合术,不断地揣摩他手术过程中的细节。
……
另外一边,曾异看到自己说完话后,杨弋风转身往回走,而陈庭业则立刻闭嘴,连后面的客套话读没讲了。
曾异内心准备好的,陈庭业的问题就是,不过就是大家随意交流交流,曾主任你不必如何如何的。
他准备好了答案,可陈庭业教授没问出来,那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曾异的心里闪烁不定。
医学这个领域,其实教授也好,专家也好,之间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之所以希望和上级医院搞好关系,一层意思是为了方便周转病人,或者遇到了医疗纠纷的时候,可以找到来解决问题的教授!
二层意思就是,与上级医院的教授们关系打好了,去进修的时候,一个招呼对方就可以帮你安排妥当。
第三层意思便是,上级医院有支援下乡的要求时,可以第一时间想到你,过来教学一段时间手术。
不过,曾异内心稍微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决定,还是没错。
若是真被陈庭业误会了,自己等人都像周成所说的那么搞,信以为真了,那才是更大的麻烦,还不如就从源头掐断!
如此掐断,自然也是明了自己和周成之间的关系,咱们各玩各的。
曾异这么决定,其实也是没更好的办法的事情,周成又不主动跟他玩,那他即便是捧了周成,最后伤害的不就是自己么?
……
神经的缝合,精要处就是神经外膜和神经束膜的缝合。
缝合之后,需要包裹,放入到提前准备好的血管床中,恢复神经本来的解剖位置。而如果有短缩的话,则需要另行处理,这个病人的神经没有被剪切太多,因此不用额外进行特殊处理。
如此一来,断肢再植的四大件,完成了三件。
四大件,骨,血管、神经、肌腱。就只剩下骨的固定,没有彻底了。
还有的皮肤缝合,与这个病人是不合适的。
因为存在了太多的皮缺损,后续的皮瓣移植,逃脱不掉。
当然,若是不讲究的话,现在直接把肌腱做此处理,手术后手指只要能动,就算完成手术了。这是下台,可以对病人和家属交待了。
外固定支架的固定,让王耀翔来玩,再加上后面的VAC外敷固定,找个住院医师都玩得转。
但是,陈庭业显然不是为了下台而手术的人。
他完成神经缝合时,周成已经坐在凳子上等了他几分钟,闭目休憩着。看起来有点神神叨叨,但实则周成是真的在闭目养神。
陈庭业便问:“小周,你还有力气进行后面的肌肉止点重建吗?要不要下台休息一下?”
肌肉缝合、肌腱重建,只代表了连续性的存在。
学过杠杆定理的就知道,支点不同,省力的程度不同,运动的弧度就不一样。
而如果涉及到多个止点和走形的话,支点不一样,运动的轨迹便大有不同!
因此,肌肉起止点的重建,在断肢再植,特别是存在着混损伤的断肢再植中,特别重要。
不存在毁损伤,肌肉没有起止点的损伤,只是连续性断了,那缝起来就好了。但带着毁损伤的话,断肢再植才算是难度得到了指数化的提升!
周成之前提起过这个,所以陈庭业就知道,周成是真的深入了解过断肢再植的人,与懂行的人,交流起来,会觉得舒心。
就好比,人家点外卖,爱往蛋挞里点特辣,那是人家的自由。你偷了别人外卖,自己的嘴巴吃出了问题,那是你偷窃的后果。
道理是如此,但是遇到了不讲道理的,那多糟心?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这个道理。
周成的眼皮稍稍一抬,笑着说:“陈教授,不用,我感觉还可以。”
同时站了起来,抱胸的手摊开,回到了手术台面。
然后陈庭业就看向了王耀翔,眼神转了几个圈,而后说:“王医生,你要不去对面帮曾主任和李主任的忙吧?这边有我和小周两个人就够了。”
王耀翔顿时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的真实伤害!
卧槽,小周和王医生之间的称呼存在差距就算了,还要赶我走?
但头很老实地点了点:“好的,陈教授。”
然后默默地带着旁边的住院医师离开了,陈庭业是教授,而且是外院教授,有绝对的选择带谁玩和不带谁玩的权力,你要不同意,他所有人都不带了。
陈庭业扫清了其他障碍之后,便与周成二人分别戴上了‘矿工’眼镜,开始仔细地整理起清创后的肌肉起来。
肌肉存在着毁损伤,该切的坏死组织切过了。
有些断裂掉的,也只是缝合起来,但是走形很紊乱,有一些肌肉存在着撕脱,没连接上。
所以肌肉起止点的固定,非常讲究,稍微不对,对术后功能的恢复,就是致命的。
断指再植的评估,有几个大门槛。
能不能活,不能活别说断肢再植的事情。
有没有功能,没有功能就别提自己是手外科的医生,在做断指再植。
有功能的恢复,算入了门。恢复了多少,再见真章。
陈庭业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底气十足地对周成道:“小周,我们第一个恢复的是肱桡肌的止点啊……”
断肢再植术的缝合,如今很多地级市的医生也能做,也做得下来,只是缝合得好不好的区别,但是不算高深的技术了,如何保留更多的功能,需要注意的细节其实还有很多。
陈庭业之所以敢坐镇一个省份的断肢再植术,就是因为他会的花样很多,现在才是他表演的时候。
肌肉的解剖,分为起点和止点,中间就是走形。
肌肉的解剖,决定着活动的幅度和收缩时的运动轨迹,因此与周成只要说做哪里就好了。
周成闻言,点了点头,把肱桡肌给找到了。
而因为受伤的位置是在肘部与前臂移行处,因此没有肱桡肌的起点,只需要处理止点。
周成细致地用血管钳,仔细地观摩着肱桡肌的残存,然后看着陈庭业拿着克氏针,略有些郁闷的样子。
周成便低声说:“陈教授,我们这边没有铆钉。”
肌肉的起止点重建,最好的工具就是铆钉来固定,不过,那玩意儿是运动医学的主要武器,在八医院这个运动医学都还没开门的地方,可找不到这东西。
陈庭业问了下巡回护士,确定了没有之后,神色就纠结起来,叹了一口气:“那就用传统的办法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什么用什么咯。
周成就主动地把肱桡肌的止点处,稍微往原本的外侧张了一个角度。
陈庭业见状,神色微微一怔,而后压低声音说:“肱桡肌的止点,可以稍微往内侧收拢点。它虽然止于桡骨茎突的外侧,但也不用这么外。”
肱桡肌起于肱骨外上髁上缘的近端1/3,外侧肌间隔。止于桡骨茎突的底部外侧。这是它的解剖学结构。
陈庭业以为周成不太明白。
周成却稍微翻了一下肘关节近端处,桡管位置,低声说:“陈教授,桡管内有桡神经。”
“桡管内侧壁为肱肌,外侧壁为肱桡肌。”
“肱桡的肌纤维桥斜跨于肱肌、肱桡肌的表面,可以加强肱肌及肱桡肌屈肘的作用,它能限制肱桡肌屈肘时向外侧滑移,同时也能协同肱肌的屈肘作用并紧张前臂深筋膜,类似于肱二头肌腱膜的作用。”
周成点到即止,他相信,陈庭业肯定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庭业稍微错愕——
周成的提醒,让他想起来了一个细节性的问题。
桡管是桡神经的通道,当肘关节肿胀或髁上骨折时,桡管的正常位置发生变化,肱桡肌纤维桥有限制肱桡肌及肱肌移位的作用,同时也限制了桡管下端扩张,导致桡管内压力升高,如不能阻止这种变化,就会出现挠管综合征。
故在治疗肘关节肿胀、肱骨髁上骨折时应行脱水、制动等方法降低桡管内的压力。在桡管内行桡神经松解术时,应首先切开此纤维桥,以便显露桡神经及其分支。
桡神经与肱桡肌纤维桥7O%不直接相贴,3O%直接相贴,这说明肱桡肌纤维桥可能性压迫桡神经均一个解剖因素,是桡管综合征的原因一,但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直接压迫,当在肿胀、骨折等病理状态下它是产生桡管综合征的潜在或直接原因。
这个细节,虽然好像单纯只是在说桡管综合征的形成,但其实,假如反着来看,如果肱桡肌移位了,也会导致桡管内压力升高。
所以,周成现在把肱桡肌的止点更加靠外一些,是为了避免导致类似的症状发生么?
陈庭业的头皮顿时阵阵发麻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越是懂得多,在遇到与懂行的人聊天的时候,会觉得收获更深。周成这些知识与理解,已经渐渐超出了解剖学的范畴,而是把整体都考虑进去了。
而这些思路,明显是之前在断肢再植的领域里,没人会注意到的问题。
周成他到底是如何想到的?
临时起意,还是早就知道?
他能预料到这个病人受伤,而且还正好知道肱桡肌的肌肉止点损伤?所以提前做了功课?
绝对不可能!
陈庭业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这种玄幻的思维,他绝对不信,所以就只可能是周成当场想出来的应对方案。
陈庭业的眼神和额纹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格外精彩。
周成就以为陈庭业是不相信,就退步道:“陈教授,等会儿可以临时固定之后,我们做个肱桡肌的收缩试验就好了。”
“桡神经的远端本就作了缝合,所以近端不宜再受到什么压迫!”
“并且我们还要把肱桡肌的纤维桥给切断!”
陈庭业闻言一惊,瞳孔里异色一闪之后,语气变成了寻常,说:“好,有道理,我来复位固定!”
陈庭业很快想明白了,当场就不再多逼逼了。
只是他觉得,后面,肯定还有颇多可以与周成聊的,问题和交流的内容太多,发散下去,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所以,就只能择日再说。
今天就只做事。
于是,在外人看来,周成和陈庭业就是单纯地讨论了一下简单的解剖学知识,所以都没太多的关注,甚至连杨弋风,因为没有亲眼往这边看,都没能反应过来。
周成和陈庭业的这一次对线,实则会引起一场学术震荡,或者说是学术盛宴!
虽然是毁损伤,但实则,需要重建止点的肌肉并不是很多!
总共三条,肱桡肌、肱肌、旋前圆肌这三块主要屈肘肌及肱三头肌的止点。
而陈庭业的手术速度也蛮快,他把肌肉止点做好做完的时候,对面的曾异和李长宏两个人才完成了肌肉的缝合!
虽然是中场转过去的,但是实则,止点的重建,比起肌肉的缝合,要困难和复杂得多,需要考虑的因素,也不少。
在这期间,陈庭业又问了周成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先固定肱桡肌,而不先固定肱肌,肱肌还在肱桡肌的
周成给了个简单的答复,让陈庭业当时一愣,到现在还没晃过来,周成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考虑到这么多因素。
这些因素,都是他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
这般后,陈庭业立刻带着周成转战另外一侧,而因为有了之前一侧的配合经验,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开始了神经的缝合与肌肉止点的重建术!
而曾异和李长宏两个人,则是被赶去了对面做外固定支架的外固定术。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就来到了凌晨的六点十分。
周成和陈庭业两个人,才终于完成了这一侧的肌肉止点重建,右侧的肘关节毁损得比左侧更加严重,所以需要重建的肌肉止点,达到了五条之多。
每一条的重建,周成和陈庭业两个人,都考虑到了诸多因素,在手术的过程中,用眼神和血管钳‘交流’!
周成若是有想法,就用血管钳来指出位置,而陈庭业则是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指出来自己觉得最为合适的位置。
如果不一致,就开始细致地讨论。
这五条肌腱止点的重建,以周成做主了四条,陈庭业做主了一条而告终!
周成觉得颇为意外,怎么也想不到,为何那条肌腱的止点,会是陈庭业说得更有道理呢?他的肌腱止点重建术,明明是完美等级。
按照道理说,陈庭业一局都赢不了才对啊。
周成的表情稍显纠结。
可周成这表情,却把陈庭业搞得郁闷了,拍了拍周成肩膀,上下压槽不断咬合着上下嘴唇,盯着周成看,可周成仍一副回想的眼神,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最后无语问周成,道:“你不会是想不通吧?”
周成忙转头,似乎很意外陈庭业会找他说话。
陈庭业算是真明白了,这周成是真的敢想啊,自己只是指了他一处错误,他竟然还觉得郁闷。
欸,大哥,我是教授还是你是教授?
我这还没觉得想不通了,你若是只有这个城府和心眼的话,你真不适合当医生啊。
周成忙解释说:“陈教授,我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我觉得,您刚刚讲的那条肌腱的止点重建,应该不是常规的思路。”
“若是能把这个点想明白,以后裨益不小。”
周成这是实话,能够得到陈庭业的指点和纠正,是好事。
模拟世界里的完美等级,并非永远完美,也肯定不是最高等级,刚刚陈庭业的话,可能是重新定义完美级别的一条路。
要重新定义完美,需要花费的工夫不小,而且还需要十分巧妙的思路才行。
陈庭业听到周成这么解释,心情倒是舒缓不少:“有求学之心是好事,虚心也是极为必要的。自己一个人想不明白,才要更多人之间讨论交流。”
“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不然你以为学术交流是搞着玩的么?”
“算了,也说不清楚。”
“现在有空吗?”陈庭业与周成逐渐走到无菌手术衣的回收桶旁,陈庭业问周成,显然是想拉他聊一聊。
然后杨弋风已经在手术计时面板的旁边给困得趴下去了!
陈庭业心里暗道,杨弋风这小子心是真大啊,还以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不可替代的天才啊?
不过,杨弋风也是蛮可怜的。
人生大事,父母双亡这一关就是劫数,若过得去,一生坦途。若过不去,便是会痛苦一辈子。
况且杨弋风遇到的父母双亡,与其他人还不一样。
或许,像他如今这样潇洒的活着,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反正人这一辈子,不过穿衣吃饭生活这几个字,杨弋风如今靠着自己的其他努力,都有可能实现财务自由。
也没必要在医生这条道路上死磕。
但?
陈庭业是认识杨弋风的,知道这个疯子,以前有多努力的!
他的成绩,天赋肯定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但是他以前的努力,也已经可以干掉两个普通人的百分百努力!
周成就看了曾异等人一眼,说:“陈教授,您先回去休息吧,我等曾主任他们下台了,再走。”
他知道陈庭业有话要说,他也有问题想和陈庭业求答案,但是他不能走。
陈庭业是陈庭业,他是周成。
周成就是周成,如今是八医院的规培,这一点怎么也绕不过去,周成也不希望绕过去。
陈庭业点头,于是拍醒了杨弋风,把他给拉出了手术室。
周成则是默默地回到了之前杨弋风坐着的位置,后背稍稍倚靠着墙壁,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鼾声还不小!
李长宏用眼神打算示意王耀翔把周成喊醒回去睡,曾异却对麻醉医生说:“麻醉老师,给他加一件背背服吧。这一个晚上,小周都在手术,估计也累坏了。”
“让他休息一下吧。”
“等我们这里的手术搞完了,我给他们的主任打个电话,给他请假回去休息吧。”
这台手术,可以说主角就是周成和陈庭业,他与李长宏两个人不说是全程酱油,但是主要操作,还是由周成和陈庭业完成的。
曾异和李长宏两个人,完成手术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
两个人才最终松了一口气,然后派李长宏出去给家属说一声,手术室幸不辱命,但术后能恢复几何,还是要看运气了。
人力穷尽时,得看天公是否做美了。
然后,曾异才打电话,给了蔡东凡,说了周成的事情。
可没想到的是,蔡东凡听了曾异的话,当时爆炸了,语色都慌乱了:“曾主任,你说什么?周成昨天晚上,又搞了一个晚上的急诊手术?”
“现在人在哪儿呢?他人没事吧?”一副很是关心和着急的样子。
曾异听着周成,鼾声四起,就把手机贴近了周成身边,让蔡东凡听了一阵后说:“人就是有点累了,不就是熬了夜嘛,看你着急忙慌的。”
蔡东凡这时候正好到二病区门口,然后一边病区外跑,一边解释说:“曾主任,这真不是我护着他。”
“小周昨天才和我去沙县第一医院做了两台手术,一台保肢术,一台手术室双侧断掌再植,两根断指再植!”
“搞到了快十一点才回来。”
“这可都是大手术啊,不是那种骨折快速周转的手术,很耗费心神的。”
曾异听到了蔡东凡的解释,一愣。
而后,看向周成的脸色都变了。
这一台断肢再植,他们加上陈教授,都搞了将近一个晚上,断掌和断指,虽然比断肢简单,但周成一个人完成了双侧,还加一台保肢的话!
那这工作量,可就不是用简单的手术台次可以衡量的了。
工作量是工作的内容,手术需要完成的所有操作!
“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来得及多问。他现在就在手术室,今天这个手术间,应该是你们组的,我是要现在把他叫醒,让他回去休息,还是就让他在这里躺一会儿,等你们下来?”曾异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知道了事情,就要记在心里,而不是随时挂在嘴巴边上!
“算了,曾主任。等他稍微多休息一会儿吧。”
“和您没多少关系,是我没把事情交待清楚。”蔡东凡继续往手术间走,然后挂断了电话。
曾异也摇摇头,看着周成,心里暗忖。
这小伙子,也是犟得很,明明很累了,却一句话都不说明,不然早放你回去休息了。
唉!
他也是无意的啊。
但是如此敢拼的年轻人,谁都是爱的。
只是不是自己的人。
曾异想着,往外走了去……
接着,蔡东凡就快速地赶到了曾异所说的手术间,看到了里面空调关了,周成被盖着背背服,背靠着手术室的墙壁睡得正死后,便又打了麻醉科曾毅的电话,说是等会儿来了手术室的话,先别把周成给弄醒。
本来,常规工作日的择期手术,这个点病人都已经要接下来了的。
只是啊,昨天晚上的急诊手术都才刚刚搞完,自然没那么快处理好后续的收尾工作。
还需要重新打扫一番手术室,才能够继续使用。
所以,距离这一个手术间接病人,还要一会儿时间。
保洁的工作人员在打扫的时候,那阿姨也是没打扰到周成的休息,因为她见多了熬夜就地休息的医生了,知道他们辛苦。
……
安若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日。
她现在心里也开始盘算了一下,如今虽然来打骨科的麻醉,但是其实,遇到蔡东凡的机会并不多。
只要蔡东凡组不临时加手术的话!
这就代表,其实她能够提前下班的日子并不多。
上一个周末,把蔡东凡的手术日冲掉了一个。
她可是期待蔡东凡组手术很久了。
蔡东凡的手术日=早下班,早休息。
自然,安若还有另外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就是想看一下,自己老师的侄女,到底有没有把那个骨科的医生给撩到手。
安若自己出手了一次,不过中途夭折了。
对方明摆着饭点要去吃饭,自己那时候和他聊天肯定是有空的,他却没邀请。
而,之前的一次喝咖啡,周成也是姗姗来迟。
再加上,周成的颜值极高,才华也出众,甚至就连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都对他青睐有加。
综合因素考虑,安若仔细地总结了自己这个人。
除了家境还行,长得还可以。
可周成长得也不差啊!
论起什么天赋啊之类的,就根本不用说了。而且周成若是不求大富大贵,根本不用和她比,也早晚可以财富自由。
这个世界上,有钱人不少,但能知心者,真是寥寥无几。
安若自忖周成对她并无念头,也就断了再多主动的念头,若是周成与自己老师的侄女成了,那也就是成了呗,自己不过就是个转介了微信联系方式的工具人而已。
不属于己,自然也谈不上什么虎口夺食啦。
而且,从那之后,在那之前,周成从未主动找她聊过天。
证明周成要么就是欲擒故纵,要么就是对她的颜值等等一切都不感兴趣。
当然,若是想着欲擒故纵的话,那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很可能,自己还没自己所想象的那么重要。
安若的杂念,偶尔泛起,又落了下去,自顾走进手术间。
自古以来,良缘要等,良人难寻。
一辈子多长啊,自然还是要好好选,说不得就有人在等自己呢。
只是,走进手术间,打开灯时,她就看到了一具‘尸体’,仰望着头,杵在那里。
之前一直黑灯瞎火,这突然出来一个人,还真是会吓死人。
不过安若并不是那种柔弱只会被吓得躲在墙角哭的女孩子,她立刻摆起了防御手势,黑道实力的她,不会排除用武力来解决威胁。
不过,过了一会儿,安若就听到了如雷的阵阵鼾声。
“哼~~~~~”吸气的鼻腔撞击声。
“呼~~~~”气道受限的震动声。
此起彼伏。
也让安若确定了周成的身份。
安若拍了拍胸脯,心神稍定,对周成翻了翻白眼。大晚上的不回家里睡觉,跑这里来躺尸,真是够够的啊。
不过,安若才进手术间,就看到了曾毅打来电话,对她说,不要打扰周成的休息,他昨天下午和晚上都做了啥啥。
接着电话的安若,顿时心里发苦。
老师,要是这样的话,您电话打晚了啊,我还可以多睡小半个小时的美容觉。您该昨天就打的。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目光越发柔和起来。
原来这个周成昨天是做了一个晚上的手术,没来得及回去的呀?
难怪打鼾这么重。
我要是熬个一天一夜,估计人都要没了。
嗯,安若现在还没值过夜班,但是以后肯定是要值的,想起来就有点害怕。
挂了电话后,安若妹子就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也并不觉得如雷的鼾声多么吵人了。病人还有一会儿才下来,趁着这个时间,看看书吧。
然后十五分钟后,病人推进来了,巡回护士把病人推进来的时候,当即就要去踢周成的凳子,因为周成挡住了她写病人交接单。
偷偷睡懒觉还不找个好位置?
不过安若马上劝了:“别,燕姐,他昨天手术到了今天早上六七点钟!”
刘燕的脚顿时一收:“那他还不回去睡?”
“今天手术日。”安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说。
刘燕顿时叹了一口气,有点心疼周成起来。
然后,刘燕开始去准备手术器械,安若则是老老实实地准备麻醉,而周成这个人,则就是他们工作之余的调剂品。
八点二十五,安若就打完了麻醉。
然后张正权以及罗云等人就先后来了手术室。
杨弋风自然是缺席了的,他昨天熬夜了手术。
而蔡东凡则是带着向海滨和杜严军查房,所以暂时没下来。
罗云点头说:“喊周成回去休息吧。我先去洗手。”
张正权虽然也值了夜班,也没睡好,但看到疲惫成这样的周成,此刻内心极为愧疚,走到周成旁边,用眼神问了一下罗云,得到了罗云的肯定之后,拍了拍周成的肩膀:
“周成哥,周成哥,醒醒,醒醒,这边要做手术了。”
“罗老师喊你回去休息。”
周成此刻还颇为有点迷糊。
听到张正权的声音,站了起来,一边揉搓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就看到了刘燕在手术室的阅片器那里挂着病人的术前平片。
然后周成就站了起来,朝接近门口的阅片器方向而去。
张正权以为周成是听明白了,也就去拿无菌手套准备给消毒的罗云抬腿了。
周成走到手术室的阅片器前,只是朝着手术室的阅片器扫了几眼,做到了心里有数后。
走到了手术台旁。
掰起骨折有了标记的患肢。
定位——
双手捏住。
一提,牵引——
复位!
紧接着,手术室里各自忙着的众人,只听到咔嚓一声。
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后,目瞪口呆起来。
因为,周成竟然在复位完后,对张正权随意地招了招手,说:“权子,打个石膏,打印一张石膏外固定术后告知书,然后记得收费。三个月后,回来复查。”
说完,就又走到了原位置上,坐下之后,头一倒。
竟然重新睡了过去。
好像是续上了之前的睡眠或者梦境似的。
“呼!~~~~~~”
“呼!~~~~~~”
呼噜声再响了起来。
刘燕、张正权、安若三个人,瞬间石化了。
这么烧?
PS:过度劳累之后,还会沉浸在一段时间之前的记忆里,没这么夸张。但我遇到一个哥们儿,醒了之后,在值班室‘表白’的,大概意思是次奥得爽吗?
吓得另外一个哥们菊花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