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松开赛迪的皮带,小狗马上跑到水碗边,喝了半天水。
“曲奇”在厨房里来回穿梭,拿出玻璃杯子和小碟子。普勒看着他忙活,最后端上来一大扎柠檬汁和装满曲奇及其他各式各样点心的盘子。
普勒向四周环顾这栋房子,装修高档,家具厚重、结实,完全是加勒比风格。坚固的窗户设计足以抵御午后的光线和热量,地毯厚实得可以把脚深深陷进去。
“曲奇”一定是个非常棒的烘烤师。一个玻璃柜里展示着十几块昂贵的手表。普勒凑过去看个究竟。
“多年前就开始收藏,”站在他身后的“曲奇”说,“有几块价值连城。”
“您会卖掉这些表吗?”
“我死后,我的孩子可以。但是我非常喜欢。”
普勒能够听到空调全力运行的声音,心里琢磨着这样一个地方的电费有多高。
如同看懂了他的心思一样,“曲奇”说:“两年前我安装了太阳能板。简直就是奇迹,我不仅用电不花钱,还可以把用不掉的电卖给伊甸园。倒不是我需要这个钱,只是没办法拒绝。而且完全是绿色环保的。我对此很感兴趣。”
他们坐下来喝柠檬汁。酸酸凉凉的,余味尚好。
“曲奇”自己吃了几块巧克力,他催促普勒尝尝椰肉馅儿的点心。
普勒咬了一口,立刻被吸引了。
“真是不错。”
听到夸奖,曲奇兴奋得红了脸。
“你可能会认为,干了这么多年,我会讨厌烘烤点心,但是,我却更加喜欢了。知道吧,我现在给我自己和朋友烤点心。已经不是工作了。”
“您也给贝特西烤点心吗?”
“哦,当然,劳埃德在的时候也吃我的点心。”
“这么说,您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贝特西和劳埃德搬到这里三年后,我就搬来了。是啊,好长时间了。”
他放下手里的柠檬汁。
“我想让你知道她去世的时候我多难过。她很棒,真的很好。她是我的好朋友,给了我很多关心。这个社区里无论发生什么,贝特西都会全心投入。劳埃德活着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天生如此,非常能干。”普勒回答说。
“她和我讲了很多你父亲的事。说他是个三星将军,是陆军中的传奇。”
普勒点点头。
“是的。”他从来不愿意讨论自己的父亲。
“您知道她是否有律师吗?”
“有,和我一个律师。他叫格里芬·梅森。大家都叫他格里夫,他是个出色的律师。”
“他也提供遗嘱服务吗?”
“佛罗里达的每个律师都提供信托和房产服务,”“曲奇”说,“因为这里人口的老龄化,所以这些就是他们的生计。”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曲奇”拉开冰箱旁边一个内嵌式的抽屉,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普勒看了一眼,放进口袋里。
“您刚才说是您发现了她的尸体?您能和我说说详细情况吗?”
“曲奇”向后一靠,胖胖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普勒甚至看到了他眼角聚集的泪水。
“我并不早起,属于夜猫子。我七十九岁了,每晚睡四五个小时就足够了。而且将来有一天我会有的是时间睡觉。不管怎么说,我早晨有一定的规律。我把赛迪放进后院,然后坐在后院门廊喝咖啡、读报纸。我仍然订阅常规的报纸,这里的老人都是这样。我也上网,自己认为是非常新潮的老家伙,但是我也喜欢像以前一样拿着报纸来读。”
“什么时间?”
“大约十一点。你知道,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我坐在门廊里,发现贝特西的后门敞开着。从我坐着的地方透过篱笆,我可以看到这些。我当时觉得奇怪,因为贝特西中午之前并不出去,这几乎都成了惯例。骨质疏松对她的脊柱影响很大,即使用助行架,她行动也非常不方便。而且我知道她起床都很困难。”
“我知道,”普勒说,“她有护工吗?”
“有,简·赖恩,一个可爱的姑娘。她每周来三次,上午九点开始工作。她整理房间,然后帮助贝特西起床,帮她穿衣服,就做些这样的工作。”
“为什么每周三次?”
“我猜贝特西想保留自己的一部分独立性。而且全职的护工也不便宜。医疗保险只在比贝特西严重很多的情况下支付,而且也只是部分支付。贝特西倒是不吝惜钱,只是我们这代人勤俭惯了。简也帮助我,每周来两次。”
“您看起来很独立。”
“她来做些杂活,在我外出时帮我照顾赛迪。她还是很好的理疗师,这么多年做烘烤,我落下痉挛的毛病,尤其是我的双手。”
“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曲奇”交给他另一张名片。
“我有几百张名片。佛罗里达的人发名片就像发糖果一样。老年人是服务行业最好的顾客。很多需要做的事情,我们现在自己都做不了了。”
“好,那么再说说那天早晨。”
“我走到我们之间的篱笆墙那里叫她的名字,没有回答,于是我离开后院,走过去敲她的前门。如果她躺在床上,我没有期待她会起床,然后快速跑过来开门,但是我想,至少她会在里面喊话。她的卧室在一层。”
“我知道,”普勒说,“您继续说。”
“没有人开前门,所以我打算从后院进她家。我希望她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在我们这儿,以前曾经发生过那种情况,人死了好久都没人发现。在我们这个年龄,心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我想确实如此。”普勒说,他看着这个人,希望他能够加快速度,赶紧说到他需要听的部分。
“我努力打开门闩,进了后院。拐过屋角的时候我一直看着门的方向,差点错过她的小水池,但是幸亏我看了一眼。从我家门廊我看不到什么,但是站在她家后院,我就能看到了。”
普勒打断他说:“好的,您能不能慢慢来,告诉我您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一切?”
普勒拿出一个笔记本,“曲奇”看到笔记本非常紧张。
“警察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
“警察可能是对的,但是,他们也可能是错的。”
“那么,你过来是想调查清楚了?”
“我原本是来看望姑姑的,当我发现她已经去世的时候,我非常难过。然后,我就转换到调查者的身份,查清楚她是否是违背自己的意愿离开了人世。”
“曲奇”打了个寒战,继续说:“我看见她躺在水池里。水池里的水只有半米多深。你会认为没有人会在那里溺水。但是她的脸冲下,整个头部都浸在水里。”
“她的头冲哪一面?”
“她的头冲着房子的方向。”
“胳膊伸在外边,还是放在身体侧面?”
“曲奇”想了一会儿,很明显是在头脑中尽量重现当时的情景。
“右手伸出来,搭在石头上。左手放在身体一侧。”
“腿呢?”
“腿是张开的。”
“她的助行架呢?”
“掉在水池右边的地上。”
“然后您做了什么?”
“我向着她跑过去,当时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甩掉拖鞋,直接走到水里。我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露出水面。”
普勒想了想,“曲奇”已经破坏了现场。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知道贝特西是否还活着。为了营救生命而破坏犯罪现场是合法的,营救生命远比保护证据重要。可惜,这次营救却没有结果。
“但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曲奇”摇了摇头。
“除了在葬礼上,我一辈子之中看过几个死人。五十年前,我的小妹妹煤气中毒。我十几岁时,最好的朋友在池塘里溺水身亡。贝特西的脸死样的苍白,眼睛睁着,嘴角松弛,没有脉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嘴周围有泡沫吗?”
“是的。”
“她的四肢僵硬还是柔软?”
“好像有点僵硬。”
“只是有点?”
“是的。”
“她的上臂僵硬还是柔软?”
“僵硬。但是她的手很正常,只是很凉。”
“然后您做了什么?”
“我把她按照原样放回去。我看过很多集《犯罪现场调查》和《海军罪案调查处》。我知道不应该破坏发现尸体的现场。然后我回到自己家里,给警察打了电话。五分钟之后他们就赶来了,一个男警官和一个女警官。”
“兰德瑞和胡珀?”
“对,是他们。你怎么会知道?”
“说来话长。他们在现场的时候您也在吗?”
“没有。他们取了我的证词,就让我回去,并且让我待在家里,以防他们要问我其他的问题。另外的一些警车赶过来,我看见一位拿着医药箱的女士开车过来,下了车,进了后院。”
“是法医。”普勒说。
“对。几小时之后,一辆黑色的灵车开过来。我看着他们把贝特西放在轮床上,盖着单子,然后放进灵车里,开走了。”
“曲奇”向后一靠。很明显,重述这个故事让他筋疲力尽、伤心万分。
“我真的会想念她的。”
“她自己能开车吗?我看见车库里有辆车。”
“不大能。我是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她开车出去了。”
“但是她生前还是能开车?”
“应该不能。她的腿部很虚弱,反射已经非常微弱了。她的脊柱也是弯曲的。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那种疼痛的。”他顿了顿说,“想来我发现她尸体的前一天,她没有开车出去。我看见杰瑞开车来过。”
“杰瑞?”
“杰瑞·埃文斯。他提供驾车服务。我也请他帮过忙。他在傍晚六点左右接走了贝特西,然后大约三十分钟后把她送回来了。”
“短暂出行。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知道,我问过杰瑞了。他说他们出去邮了一封信。”
普勒知道就是那封信。
“为什么不把信投到门口的邮筒里?”
“邮差早晨来我们这里。杰瑞说,邮差晚些时候会取他们用的邮筒中的信。于是,她的信当天晚上就可以邮出去。”
普勒心想,她先是邮了一封信,然后就死了。
还没等普勒问他要,“曲奇”已经拿出了带有杰瑞电话号码的名片,递给了他。
“谢谢。她自己经常晚上到后院去吗?”
“她喜欢坐在喷泉水池边的长凳上,但是一般是在白天,晒太阳。要是问起她晚上经常做什么,我可说不好。她比我睡觉早得多。我晚上喜欢外出。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是在这里,七十多岁的人算是年轻人,我们晚上出去狂欢很正常。”
“您在发现她尸体的前天晚上感觉到任何异常了吗?比如说人、声音,任何异常都可以。”
“我那天到小镇的另一边拜访朋友,所以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她穿着睡衣还是平常的衣服?”
“平常衣服。”
“所以,她可能是头天晚上死的。她还没有来得及上床睡觉。”
“曲奇”点点头。
“有道理。”
“死之前的那些天里,她有没有和您讲起过她担心什么?”
“比如说?”“曲奇”好奇地问道。
“任何反常的事情。她是否提到过什么人、什么事?她是否提到过见到的什么事,晚上发生的什么事?”
“没有,没提到过。她是在担心什么吗?”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普勒说,“而且她的担心可能大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