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殡仪馆离海岸只有三个街区远,是一栋三层的楼房,两千平方米的地方几乎都铺上了沥青,只有一长条草地,里面的草被太阳晒得发蔫。普勒把车停在前门,下车走进楼里。关门的一瞬间,冷气如海浪般扑面而来。建筑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至少要低十多摄氏度,普勒庆幸自己不用交这里的电费。可是他又突然想起来,他去过的每个殡仪馆都异乎寻常的寒冷,即使在冬天,新英格兰地区殡仪馆的空调依然调到很低的温度。看起来这里没有热量,只有冷气。也许殡仪馆行业的惯例就是如此——让所有人都和棺材里的客户一样冰冷。
离门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接待处。一位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士起身迎接他。黑色的衣服可能是这个行业的另一个惯例,来表明永久的哀悼。
“我是约翰·普勒,我刚打过电话。我姑姑贝特西·西蒙在这里吧?”
“是的,普勒先生。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我想看看她的尸体。”
年轻女士的笑容消失了。
“见她的尸体?”
“是的。”
她只有一米五十出头,即使穿着她粗大的高跟鞋,身高也比普勒差很多。他能看到她染成金黄色的头发的黑色发根。
“我们需要您出示您和她关系的证明。”
“她婚后的名字中间保留了婚前的姓氏。你们的档案中没有记载吗?”
那位女士坐下来开始敲击键盘。
“我们这里登记的是贝特西·西蒙。”
“谁确认的尸体身份?”
“这我不清楚。”
“你们的档案中应该注明尸体身份已经被确认,法医也会要求这样做。你们无权在没有确认身份的情况下掩埋尸体。这样做可以吊销你们的营业执照。”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严格执行相应的法律和条款规定。”她用恼怒的口吻说道。
“我相信你们会这样做。”普勒拿出证件夹,递给她自己的徽章和证件。
“你是陆军部队的?”
“可以这么说。您想让我再找到你的上司吗?可能您自己不愿意打这个电话。”
这位女士听到这个建议如释重负的样子。她拿起电话,说了几句。几分钟后,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伸着手从一扇门后走出来。他的白衬衫浆洗得太硬了,以至于在脖子上留下了永久的蹭红的痕迹。
“您是普勒先生?我是卡尔·布朗。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普勒给他看了证件,然后解释了一下现状。布朗表现出得体的同情。普勒估计这也是殡仪馆培训学校教出来的。
布朗带他来到侧面的一间房间,房间里的长条桌子上摆着空棺材盒子。
“我们这个行业里有太多的规定和制度,”布朗说,“我们不得不为那些把亲人托付给我们的客户保守秘密、维护尊严。”
“嗯,贝特西·西蒙的亲人没有把她托付给你们。我甚至刚刚知道她已经过世。而且我也没有要求把她的尸体运到这里。这些都是谁做的?”
“当地警察通知我们去收尸。这个地方有很多退休的老人,而且很多都是独居。他们的家人在全国各地,甚至在世界各地。联系他们需要时间。但是把尸体放在佛罗里达这样的热带气候地区,我怎么说呢,是对死者的不敬。”
“据我所知,已经对她进行了尸检,是吗?”
“对。”
“法医已经送回了尸体,是吗?”
布朗点点头。
“今早送回的。很明显,她没发现任何犯罪的迹象。”
“你看过尸检报告了?”
布朗连忙说:“哦,没有。报告不用我们过目。”
“你有法医的联系方式吗?”
“我能找到。”
“有人确认尸体身份了吗?”普勒问。
“我们的档案上表明,有认识死者的人在现场做了确认。如果她在这里没有亲戚,那么可能是邻居。但是我们还是更希望家人赶来确认。”
“嗯,我这不是来了吗!”
“但是,如果没有……”
普勒从口袋里抽出照片,递给布朗。
“我在她右边,贝特西和我隔一个人。照片是十年前拍的,但是我觉得她没有多大变化。看看照片背面,写着我们的名字。这些证据足够了吧?我不觉得我会大老远跑来,要求看看和我毫无瓜葛的人的尸体。陆军发我工资,让我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最后的一句话让布朗觉得很羞愧。
“当然,我相信是这样。”他向四周望了望,明显是在看是否有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然后说:“好吧,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