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料、机油和其他液体马上就被放净了,然后小船也被凿沉了。燃料和机油浮在水面上,海岸警卫队和缉毒局的巡逻飞机完全可以看到这片闪亮的水域。
白天的时候,这个钻井平台看起来就是废弃的样子,看不到上面的任何囚徒。所有人都会被赶进建筑物里面,让人无法发现。来来去去运输这些活人货物的工作都在晚上进行,白天停止操作,否则被发现的风险太大。
墨西哥湾里有几千个废弃的钻井平台,有待于拆毁或者改造成人工珊瑚礁。虽然法律规定要在一年内拆毁或者改造,但是,实际操作需要的时间远远超过这个要求。于是这些能容纳几百人的平台就这样矗立在海上。一些野心勃勃的家伙正好利用了这一点。在茫茫大海上运输价值不菲的货物时,空旷的钻井平台就成了他们的落脚点。
当小船慢慢沉入海湾时,那些乘客被驱赶着走上钢质台阶。他们被绳索拴着,中间只隔着三十厘米的距离。孩子们费力地跟上大人,他们摔倒的时候,马上就会被绳索拉起来,然后抽打就会落在他们的肩膀和胳膊上。然而,他们的脸却能幸免于难。
沿着金属台阶向上走的时候,一个比其他人壮实很多的人一直低垂眼睛。他的身高接近两米,身材魁梧,宽肩窄臀,大腿和小腿的肌肉完全是专业运动员的规格。他具有营养不良的人才有的那种坚硬、骨感的肌肉组织和近乎憔悴的面容。
他能卖上好价钱,但是不会比女孩子值钱,原因显而易见。价格是根据利润决定的,而女孩子,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她们的利润是最高的。她们可以工作十年,到头来会为主人赚上几百万美元。
相比之下,他的生命会很短暂,因为他会活活累死,或者捕获他的人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被叫作“低收益货物”,而女孩子们直接被叫作“金子”。
他看起来在自言自语,但是周围的人都听不懂他的语言。他一脚踩空,趔趄了一下。棒子马上雨点般打在他的肩膀和腿上,有一下还打在他脸上,鲜血从鼻子中流出来。很明显,他们不担心他毁容。
他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嘴里仍旧叨咕着什么,殴打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前面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他并没有迎视她的目光。走在他后面的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摇着头,用西班牙语祈祷着,并画了个十字。
那个人又趔趄了一下,又是一顿殴打。看守他们的人向他咆哮着,用粗糙的手抽打着他。他接受了惩罚,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嘴里仍然不停地叨咕着。
东方的一束闪电霎时照亮了天空。不清楚这个人是否把这看作是上帝发出的行动信号,但是他的行动目的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推开一个看守,狠狠撞向另一个看守。那个看守弹到栏杆上,然后直冲下十多米,跌到钢质平台上。冲击力弄断了他的脖子,他躺在那里,不动了。
没有人注意到自言自语的人从看守的腰带中抽出了锋利的匕首,就是为了这把匕首,他才袭击了那个看守。没等其他的持枪看守准备好射击,这个人就砍断了绳索,抓起挂在台阶栏杆上的救生衣,穿在身上,从看守摔下去的相反方向跳了下去。
他没有碰到金属平台,而是落入到墨西哥湾温暖的水中。他笨拙地打破了水面,沉入水中。
几秒钟后,MP5 冲锋枪密集的射击撕开了水面,打出几百朵白色的浪花。几分钟后,一条小船出发去搜索他,但是没有任何发现。在黑暗中,他可能游向任何方向,而那里可是很大的一片水域。小船最后返回来了。墨西哥湾的水域又恢复了平静。他们想,也许他已经死了。
即使没死,也不会活很久。
现在乘客只剩下二十四个人了,他们继续慢慢沿着台阶走向他们的牢房,等着大船来把他们运到下一站。看守把他们每五个人装进一个笼子,和其他囚徒一起等着被运往陆地。他们中有年轻人、老人,也有中年人。他们都是外国人,都是穷人或者非主流群体。一些人是被盯上之后抓来的,另外一些人就是运气不佳,撞到枪口上的。
可是被抓来只是不幸的开始,一旦他们离开这里,情况只可能会更糟。
看守大多数也是外国人,他们看都不看囚徒,除了会把食物和水罐塞在笼子里,他们几乎无视囚徒的存在。
囚徒们就是没有姓名、没有意义的尘埃,暂居在墨西哥湾。他们蹲坐在那里。一些人从笼子的缝隙向外看,而大多数人眼睛盯着地面。他们失败了,放弃了,不愿意战斗,不想为自己赢得自由。他们似乎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走在壮汉后面的妇女不时看看海面。从她狭小的空间里,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但有一两次,她幻想着看到了什么。当水和食物送进笼子里时,她一边享用自己的一小份食物,一边想着逃跑的人。她默默欣赏他的勇气,虽然这份勇气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但是,即使死了,他至少也是自由的,也比等待她的命运好得多。
她想,是的,也许他是幸运的。她把一块面包塞在嘴里,然后喝了口塑料罐里的温水,把他抛到了脑后。
在离尼普顿王座不到一千米的地方,他在海水里游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建筑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外了。他从未想过要从钻井平台游到岸上,这对他来说纯属偶然。他原本计划从得克萨斯乘飞机到佛罗里达。他完全是因为不小心才成了受害者,才陷入现在的窘境。但是他必须到达陆地,而游泳看起来是唯一的途径了。
他拉了拉救生衣——救生衣太小了,但至少还能提供必要的浮力——,然后踩了一会儿水,尽量把动作幅度降到最小。接着,他又转身,开始仰泳。黑夜里鲨鱼出没,但是,他除了游泳没有其他选择。尽管带鳍的肉食动物时时威胁着他,可是黑天最适合游泳。白昼会给他带来很多危险,多数是来自人的危险。星星提供了必要的导航帮助,他开始向着他认为是陆地的方向游去。他偶尔会回头看看那个平台,尽量在脑海里记住那个建筑在墨西哥湾浩瀚的大海中的位置。他知道,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也许哪一天他会回来找到这个平台。
他划水的动作幅度很小,看起来不费力气。加上救生衣的浮力,他可以保持这个节奏,几小时也没有问题。而且,为了到达他的目的地,他只能这样做。他已经暗下决心,要把可能的灾难转换成优势。
原本他会乘坐一艘快艇,而现在,他只能向着原本应该乘快艇去的方向游泳。也许,他会阻截和他一起被抓的囚徒,不让他们被送到最后的目的地,但是前提条件是鲨鱼没有破坏他的计划,没有撕下他的一条胳膊或者腿,让他独自流血而死。
他机械地划水,呼吸也变得自然。于是,他可以思考,专心思考下一步计划。游泳的过程会很长、很累,而且危机四伏。他随时都会死掉。但是,他已经经历了很多,而且都幸免于难,他真希望这次自己还能活下去。
他希望他的人生中不再有磨难。
有的人一生中要经历比正常人多太多的悲剧和痛苦。
他坦然地接受这个命运。他继续向前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