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尹天成多希望自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真相如此的残酷,直到此刻,他仍不愿意接受事实。
这时候,尹天成头顶上方,金色的气流在急速下压的过程中,化作一道道风刃铺天盖地而来。
天空中宛如下起了密集的小雨,这些风刃一落下来,像是给尹天成与玄象身上披了件金色的衣裳。
感受着缓缓而来的金色激流,尹天成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叹了口气,把手朝天猛地一扬。
顿时一道流光自他掌中飞出,携带着惊天气势,罩在了射天神弓上面。
射天神弓当即抛出了一道道的光华,光华交织在一起,如阴阳双鱼一样流转不息,循环不停。
旋即,“嗡”的一声轻响,神弓扭曲变形,继而化作一个光点划过天空,消失在了天际深处。
而金箭,则是又回到尹天成手中。
他持箭冷冷地看着玄象,脸上的悲伤之情已是难以言表。
“不,你不能这样做!”
玄象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心里是深深的失望。
换作其他人,见到神弓现世,早就飞身而上将它据为己有了。
尹天成竟然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玄象只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无数块,一千多年来,他苦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全都在这刻毁了。
尹天成此举正是向玄象表明,他绝不会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个年轻人,只想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别人的影子。
哪怕是头顶羿王的无上荣耀,拥有三界之内最厉害的神兵,他也不为所动。
所以尹天成拒绝了射天神弓的召唤,不愿意按照别人的意志行事。
“傻小子,你知不知道,由于你的任性,导致天下苍生失去了绝佳的救赎机会?”
玄象咬牙切齿地说道,形同野兽一样。
“还活在自己制造的幻象中不肯醒来吗?”
尹天成大喝一声,一道拳影悍然击在了玄象的身体上。
“轰!”
强劲的气流,自空间内暴涌而起,脚下的地面直接是在此刻崩裂,玄象重重地摔在了废墟之上。
见对方不还手,尹天成怒道:“还不觉悟吗,依靠欺骗与暴力建立起来的梦想,绝不会成为世人的福祉,它很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
“荒谬”
话未说完,玄象全身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噼啪”声,好像整个身体自内部破碎了。
但那是错觉,实际上,他只是覆盖在体表的那一层外壳裂开了。
就像粗制滥造的塑像,表面镀的金粉,此刻在外力敲击之下尽皆脱落。
玄象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永不与世人见面。
“抬起头来看我,你这个懦夫!”
尹天成眦裂发指,拳中夹杂着怒气,暴射而出。
玄象顿时又中一拳,仰面倒飞了出去,鲜血狂喷。
覆盖在体表的那层伪装,被尹天成这愤怒的一拳,全都从身体上震飞了开来。
“轰”的一声,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部停顿了下来。
这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神祇,突然像个木桩一样呆立着不动了。
然后他脸上像有张面具一样裂开了,随后露出了真面孔。
这是一张苍老至极的脸,充满了惊骇与不安。
此刻,玄象的真容,彻彻底底展现在了尹天成的面前,再也无法藏匿。
他竟然是大家以为早已死去,连带着神魂也一同消逝的泰逢!
寒风突地刮了起来,现场像乱葬岗一样阴冷死寂。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尹天成控制不住地大喊起来。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仿佛就如昨天发生过一样,一幕幕涌现了出来。
尹天成沉默无语,眼中又有血泪流出。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可却偏偏又是事实。
其实几天前他就隐约察觉到了真相,可心里却不敢往这方面做进一步的推断。
射天神弓虽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可善良的后羿不希望它伤害了朋友,事先便将神器的弱点告诉了自己的几位战友,所以尹天成纵使拥有了金箭,也奈何不了泰逢与武罗。
也正是这个原因,寒浞才能偷袭得手,杀害了世人所尊敬的后羿。
同样的道理,武罗与泰逢能够在东夷大陆出入自如,不受各种结界的影响,也是后羿从中斡旋的缘故。
很可能后羿死前,将自己的部分力量赐予泰逢与武罗,从而让这两位神祇拥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本领。
至于金虹剑,本就是金帝蓐收专程为泰逢铸造的神兵,这位神祇自然深悉其中的奥妙。
可大家却不知道蓐收当时铸造了两把神剑,西荒赠剑之时,泰逢故意留下一把,就是为了以后能够用它来对付自己。
但泰逢做梦也没有想到,尹天成会把剑转赠给了陆吾。
纵使世事难料,泰逢依旧是利用神剑的灵性,把陆吾打的狼狈不堪。
此刻,尹天成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想当初他多么信赖泰逢,把他当作导师一样看待。
他哪能知道,当自己与陆吾踏上了西荒的那一刻,一切就在泰逢的算计之中了。
现场沉默了许久,泰逢终于开口,呻吟着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
尹天成答道:“以前虽然有所怀疑,但直到刚才,我才确认你就是泰逢。”
泰逢一愣,随后就明白过来,叹息着说:“我不该使用最后一招的。”
“是的,在西荒与你见面时,这个法术就在我面前使用过一次了。”
一顿之后,尹天成又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捕快出身,记忆力向来不差。稍微印象深刻的事情,我都不太容易忘记。”
泰逢叹道:“所以你拒绝我,不是因为知晓了我的身份?”
“是的,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没有你那么疯狂,那么的冷血。为实现自己的理想,竟然可以牺牲那么多的无辜生命!”
“愚蠢,古今往来,成大事者向来是不拘小节!”
泰逢情绪激动起来,又说道:“少数生灵的生命,与天下众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够建立众生平等的新秩序,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要不然,三界继续千万年的战争,换来的是更多的牺牲与痛苦!”
“这些话,你去说给那些制裁你的人听吧。”
说完这句话后,尹天成转过身去,慢慢向外走去,可他心里却是更难过了。
“不,你不能走!”
“知道我为何能克制住报仇冲动的原因吗?因为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的阴谋!”
尹天成停下脚步,咬牙说道:“接受妖族的审判,能够让你和你的同党再也无法实现罪恶勾当!”
一听此言,泰逢脸上充满了怨恨,他疯狂地叫道:“你不能这么做!你忘了我是那场瘟疫的幸存者了吗?我的寿命就要到头了,再不实现理想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尹天成闻言一怔,但并没有转回身来。
一时间,他想起商羊,想起了妘瑛,想起了那些被瘟疫摧残,生不如死的神祇们。
泰逢不停地喘气,难过地说:“你以为我喜欢整日躲在那见不到阳光的角落里吗?如果常年行走在三界,体内的瘟疫余毒就会传染给其他的同族!”
尹天成冷道:“说的真是伟大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泰逢一字字地说:“虽然我讨厌那些同族,可从未想过摧毁整个神族。我需要的,是一个没有种族歧视的平等世界。在那个美好的世界里,不会存在高高在上的神,众生也不会低微到尘土一般。”
尹天成叹道:“可你的手段太极端了,你就没想过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也许有吧,可是我没有时间考虑了。我一直饱受瘟疫的折磨,若不是信念支撑着早就病发身亡了。一切都是天意啊,幸好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你出现了,我必须尽快的采取行动。”
泰逢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自从羿王死后,我穿梭在东西两地,不停寻找合适的继任者。可结果全都是失望,直到遇见了你”
尹天成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不相信那么多的前辈当中,没有比我更优秀的人。”
“你说对了。”
接下来,泰逢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
“我不否认他们当中一些人实力比你强,比你更有天赋。可他们独独缺少了一点,那就是羿王那种悲天悯人的性格!”
“我所做的,是为了完成羿王与死去战友们的遗愿,而不是打倒腐朽的神族后又树立起新的野心家!”
“只有你和羿王性格上高度的契合,所以我才放心的把天马、金箭与金虹剑都交给你!没有强大的实力不要紧,只要你得到神弓,就能获得无上的实力!”
“你真正缺少的是羿王的威望,所以我精心安排,让你在世界各地树立起威望。而你也没让我失望,相反还做的更好。性格温厚和善,平等的对待众生,这不正是羿王的完美化身吗?”
“现在众生看到的,是九幽城的大长老玄象野心勃勃,杀害妖王与所有挡道之人,他勾结有穷国的神族,企图获得三界的最高统治权!而你排除万难,揭穿所有阴谋惩办了真凶,拯救世界于危难中”
听到这里,尹天成忍不住了,回过身来吼道:“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虚伪的谎言之上,你能欺骗众生一时,欺骗不了一世!难道你准备让我一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
“那又如何了,嘿嘿嘿嘿”
泰逢笑道:“你成功后,众生都视你如神一般的仰慕,他们自然会理解你的苦衷!”
尹天成看着他,说道:“我不会一错再错,更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泰逢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瞳孔收缩!
就在这一瞬间,凌厉的剑光如闪电一样自他后背刺入!
“唰”的一声,这把断剑贯穿了他的胸膛,泰逢顿时两眼一黑,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吗?其实本王早就看穿了你的阴谋,正好将计就计,将你们一网打尽。”
得意洋洋的话语声中,一个戴着金面具的人自泰逢背后显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尹天成。
而那把断剑,就是先前被尹天成折断的金虹剑。
此刻,剑身沾满了鲜血,成了一把血红之剑。
尹天成脸色骤然变了,他吃惊地说:“是你,慕月心!”
“没错,就是我。”慕月心笑眯眯地说:“多谢尹公子,帮我找出了藏在九幽城的内奸。”
“你”
刚说出一个字,尹天成就双眉紧皱了起来,脑海里闪现出射天神弓消失的那个时刻。
在那个时候,他突然间感觉到神弓周围似乎涌现出了一股强大的气息。
但它只是出现了非常短暂的一瞬间,旋即就隐没在了夜色里。
可就是这短暂出现的气息,让尹天成察觉出,有人在觊觎神器,妄想把它据为己有!
他也想得到射天神弓,可这家伙时间更充足,绝对会抢在前面得到神器。
尹天成当然不会让射天神弓落在心怀不轨之辈的手中,他当机立断,直接让射天神弓回归本位,重新消失在众人眼中。
现在想来,原来是隐藏在暗处的慕月心见到神弓面世,激动之余不小心暴露了行踪。
此刻,尹天成是苦笑无语,当时他只看到了慕月心中毒,却没看见对方真正的毒发身亡。
待到他和陆吾出门追赶“凶手”,便中了慕月心的调虎离山之计。
实际上,那个门外的可疑人影是这位妖王安排的手下,目的是为了把尹天成与陆吾从现场引开。
而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服了解药,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替身尸体,随即引爆了整个王府,造成自己被炸身亡的假象。
有了尹天成与陆吾这两个人证,再加上废墟中搜索出来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谁会怀疑慕月心没死了?
如此一来,妖王就能躲在幕后,静待玄象的阴谋一步步败露,最终以胜利者的姿态出面收拾残局。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一切局势都在慕月心的掌控之中,他才是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