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杯中酒,见尹天成的视线还停留在金箭的那个方向,饕餮斜靠在椅背之上,笑道:“怎么,就没有别的话要问我了吗?”
“啊……当然有很多事情想问阁下。”
尹天成忙定下神来,他刚才在发愣,杯中酒都不知不觉洒了出来。
讪讪地放下酒杯,尹天成问道:“就因为这支神箭,你才对我设置了那些考验?”
见饕餮点头承认,尹天成又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人类,居然能和死去的后羿扯上关系,还得到我两位兄弟的赏识,换作是你,能没有好奇之心吗?”
“嗯,我碰到这种事,也想调查清楚。”
怔了一下之后,尹天成说:“其实你大可当面问清楚,不用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
饕餮轻笑着说:“如果仅仅是你一个人,我早请你来此喝酒聊天了。但多了个陆吾,就只能谨慎从事了。”
看到陆吾仍受制于饕餮的法术动弹不得,尹天成心有不忍,借机说道:“阁下,既然此事与陆兄有关,劳烦你解除禁锢,等下有话也可以当面说个清楚。”
“没问题。”饕餮估计陆吾苦头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伸手对准他的身体一指。
淡淡的黑芒一闪即逝之后,破碎的座椅立即复原,陆吾身不由己地坐在了椅子上,活动自如。
“还不服气吗?”
见陆吾气鼓鼓地瞪着自己,饕餮微笑着低语,白皙的手指伸进杯中轻轻一弹。
顿时有几滴酒弹出了杯外,它们的体积一瞬间扩大了数十倍,继而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透明的人形,脸上的五官清晰可见。
“这个小妖,对你们而言不陌生吧?”
“王元!”
一看到这位妖怪朋友的形象,尹天成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饕餮,你是什么意思!”
陆吾很生气,以为饕餮别有用心。
“你们知道这小妖能够兄弟相认的原因吗?”饕餮笑嘻嘻地反问了一句。
“是你……帮忙的结果?”尹天成内心震惊至极。
一瞬间,与王元相知相识的经过全都涌上心头,如同昨天发生的事情。
饕餮点头应道:“没错,是我安排的。”
“没想到贰负即使逃到了沧州,也在你的控制之下!”尹天成恍然大悟。
“我不能不留一手。”饕餮眼有杀气地说:“毕竟他知道不少秘密,胆敢泄露出去,我就杀了他灭口。”
尹天成情绪激动地说:“至今为止,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
“不,我可没这种闲工夫。如果不是那个小妖找你帮忙,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饕餮轻呷了一口酒,淡淡地说:“贰负在沧州的胡作非为,只要不牵涉到我,我都不会过问。可是他太狂妄了,居然惊动了陆吾,这就有点头痛了。”
陆吾冷道:“可惜啊,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你错了,我没有干涉沧州的任何事!贰负的下场,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说话间,饕餮伸手灭掉了王元的幻象,让它化作酒气四散而去。
末了,他又说:“我之所以能知晓贰负的所作所为,全是因为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的眼线就是王元的兄长!”
尹天成总算是明白了,他叹声说道:“你是为了还个人情,所以告知了他弟弟的下落。”
“只可惜好心办了坏事,那个性格冲动的小妖知晓了真相后只想着如何对付贰负,兄弟能够团聚,结果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么说来,我在沧州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了?”
“不,我对你不感兴趣,那时候的注意力在陆吾身上,我担心他通过贰负追查到我的行踪。”
顿了一下,饕餮又说:“不过我也顺手帮了你一个小忙,就是命令贰负不能害你性命,更不能泄露与我有关的只言片语。”
“既然对我不感兴趣,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你那时的身份是个捕快,杀你很容易,但官府会过问此事,我总不能让贰负把所有调查案件的人全都杀死吧?那样做的话,事情会越来越被动,贰负也要露馅,进而影响到我。”
尹天成听了大笑起来,笑过后说:“这就对了。那个渣滓对我恨之入骨,可是又处处留情不敢杀我,原来都是阁下的功劳啊。”
“后来你们干掉了贰负,等于是替我保守住了秘密。”
饕餮微谓了一声,突然皱起眉头,说:“我本以为是完美收场,却没想到天意难测。”
“就是因为金箭突然出现在这里,从而引起了你的警觉?”
“对。那天我正在睡觉,这支金箭,鬼一样的射了进来,差点要了我的命!”
饕餮喘息着,回想到当时的情形,仍是心有余悸。
不过他随后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当我认出这是射天神弓的箭矢后,心里就更惊讶了,差点以为后羿已经复活了,即将前来拜访。唉,奇迹终究没有出现。”
尹天成静静地听着,双眉微微皱起。
“既然发生了这种怪事,我自然要探清原委,所以派了危去调查此事。可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竟然在北狄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不用提名字,尹天成也知饕餮说的是自己和陆吾。
“我立即敏锐的察觉出,你们为金箭而来,所以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后面的事,无须再作解释了吧?”
“是的,全明白了。”尹天成低声应了一句,内心思绪万千。
“你在北狄的神勇表现,加上与陆吾的亲密关系,有那么几天,让我误以为你是后羿的转世,为此不惜在危的战斗中向你注入我的一点力量,希望能激活元神,让你恢复真身……”
饕餮陷入了没完没了的感慨之中。
陆吾也跟着长叹了一声,说:“岂止是你看走了眼,开始我也相信他是要找的那个人。”
见他俩都有点伤感的样子,尹天成苦笑着回应:“我在阁下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饕餮笑道:“我也很头痛,你想想随便一张破图,都能让那些贪心的人趋之如鹜,而后羿的金箭,如果落到了某些家伙的手中,不知要弄出多大的名堂来!幸好你的表现令我非常满意……”
陆吾在旁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头:“呵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伟大了?伟大到了对白送上门来的神器也不动心?”
一听到陆吾又发不敬之语,饕餮当即变色,积蓄已久的怒气爆发了出来。
“小子,你苦头还没吃够是不是?看来不给点教训,你就……”
话声突然中断,他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很明显,饕餮的注意力不在陆吾这边了。
“阁下,你没事吧?”尹天成的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不过是来了两只讨厌的乌鸦。”
饕餮声音放缓,态度不象先前那样可怕了。
“乌鸦?威风凛凛,心高气傲,连五大神皇都不放在眼里的你,居然会害怕乌鸦?你能不能再搞笑一点……”
陆吾差点要笑出声来,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刻闭上了嘴。
因为此刻尹天成已是神色大变,急忙站起身来,惊叫了一声:“不好,有敌人!”
可他还没来得及拔剑,就看到一道耀眼的光芒仿若穿透时空而来,罩住了饕餮全身。
光芒中,他的身体在融化,就象雪飘入沸腾的热水中一样倏然不见。
“这太夸张了一点吧?”陆吾震惊至极,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面对异象,他和尹天成一样,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三界之内,饕餮鲜有敌手,眼下敌人还未露面,就让这位令人惧怕的凶兽神秘消失,此等情形,还真应了陆吾的话,夸张的太不像话了。
这究竟是敌人的实力恐怖到了极点,还是饕餮借机遁走?
他俩无从得知,可心里已意识到,形势严峻,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尹天成立即把脚一跺,闪电般的跃到了石床跟前,一把抓住箭柄,使出浑身力气向上一拔,最终如愿将这支金箭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陆吾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突然,他身体一晃,双拳挥出,直接对着某个可疑之处大力轰去!
“轰”的一声,殿内的一角被陆吾击穿了一个大洞,碎石破砖纷纷落下。
“还不给我现身?”
怒喝声被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打断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整个浮影寺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殿顶明显是支撑不住了,有更多的瓦砾和砖石落了下来。
“快离开这里!”
听到陆吾的叫声,尹天成来不及细想,立马向着门外冲去。
脚刚一落地,浮影寺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埃,飞溅的碎石击在他身上,让尹天成感到隐隐作痛。
待到一切静止下来,尹天成赶紧回身望去,浮影寺彻底坍塌,成为一片废墟。
“你们两个……还是这般无礼吗?”
声音含糊不清,仿佛从遥远的彼岸穿透出来,带着轰然的回响。
见对方如此蔑视自己,尹天成当即发怒,右手抬起时,剑身中迸出的半月斩,直接斩向了说话的那个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逆转空间之力,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刚一出现就让尹天成心神震撼,正要挣扎,意识已开始模糊,身体不由自主的定在了原地。
“够了!别仗着自身的实力欺负后辈!”
这是饕餮的声音,不怒而威。
尹天成打了个寒战,猛然清醒。
天空中,一片光怪陆离的流光溢彩,饕餮自云里显现,身体两侧矗立着时空双子神。
“阁下怎么……和他们搅和在了一起?”尹天成非常的惊讶。
“哼,我才不喜欢和这两个家伙打交道。”饕餮苦笑着说:“那个预言告诉我,金箭的出现,重返牢笼的日子也跟着临近了。”
“别相信那些无聊的预言!”尹天成大声说道:“凭我们三个的实力,不一定会输给双子神!”
“住口!”太章立即喝道:“这是天命,谁都没有选择!”
“哼,又和我来这一套!”
尹天成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毫不客气地说:“我总算是明白了,所谓的天命,不过是你们两个滥用私刑的借口!”
“算了吧,你们的路还长,犯不着为此事动怒。”饕餮叹道。
“阁下,我们不能……”说到这里,尹天成突然住了嘴。
只因他听到饕餮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大哥的话,我不能不听!”
“此事与你们无关,任务完成了就回去吧。”一旁的竖亥半是警告半是劝慰地接了一句。
不等尹天成反应过来,竖亥袍袖一拂,他们三个所在之处立刻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
云团翻滚,变幻不定,时空双子神与饕餮借着光遁瞬间离去。
“可恶……”尹天成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好生失望。
突然之间,他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瞒不过时空双子神的眼睛,假如这两位神祗就是帝江口中说的幕后黑手……
这个想法是那么的恐怖,以至于尹天成的心都紧跟着悸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的陆吾冲着天空之上大叫了起来:“跑这快做什么,最起码也要还我的金虹剑啊!”
这声大喊,让尹天成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发现陆吾的声音因难过而变得有些嘶哑,尹天成的心,又悸动了一下。
随后他解下了金虹剑,将它递到了陆吾面前:“有神箭在手,金虹剑对我没什么用处了,送给你吧。”
“送我?”陆吾闻言一愣,继而把头直摇。
“不行,鬼知道那天后羿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取走属于他的金箭。到时候你连个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拿什么来对付强敌?”
“呵呵,你找了几千年都没有结果,而我,最多不过百年的寿命,怎么可能会和后羿有交集了?”
尹天成一边说一边将金虹剑硬塞到了陆吾手中。
陆吾赶紧推辞,尹天成又说:“朋友之间讲客气,那就是见外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吾也不再言语,默默地收剑在手。
天空渐渐露出了曙色,地面上都结起了薄薄的一层霜。
“走吧。”陆吾转过头,看着尹天成,脸上逐渐浮起笑意。
“回去吧,我们好好睡个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