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我走在一个我从没有到过的小镇上。小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拐角处照例有个加油站,对面是家小小的便利店。街道两旁的电线杆和树杆有着差不多的纸板箱的颜色,树上的叶子差不多已经落尽了。
我们在一幢两层楼的公寓楼门口停下。那是一栋浅黄色的砖房。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问。
妈妈看看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
“你应该多吃点晚饭的,”她说。
我转了转眼睛。“怎么了吗,妈妈?”
“没什么啦。知道你已经吃饱了会让我比较安心。就这个意思。你得学会照顾自己,查理。”
在她脸上,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表情,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关切。在那一刻,我意识到,看妈妈的时候,你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爱。
“我真希望我们以前也能这样。妈妈,你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在我死以前?”
我的声音变得有些怯懦:“是啊。”
“我一直在啊。”
“我知道。”
“你很忙。”
听到“忙”这个字,我打了个寒颤。现在听起来,一切借口都是那么空洞。我看到她的脸上现出了无奈的表情。我相信,那一刻,我们两个都在想: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的话,事情将有多么大的不同。
“查理,”她问,“我是个好母亲吗?”
我张开嘴要回答,但一道刺眼的闪光让她突然消失在我面前。我感到脸上呼呼发烫,好像太阳直射在上面。然后,我又听到了那个洪亮的声音:
“查尔斯•贝奈特。张开眼睛!”
我使劲眨了眨眼。突然间,我落在了妈妈后面,我们俩中间隔着好几条街,好像她一直往前走,而我停了下来。我又眨了下眼,她离得更远了。我几乎要看不见她了。我想要往前跑,我的手指拼命指向前方,我的肩膀好像要从胳膊肘里掉出来了。每一样东西都在旋转。我感觉自己要叫她的名字,但发出的只是气声,在喉咙口打转。这让我精疲力竭。
但突然,她又和我在一起了,抓着我的手,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又滑到了原来的状态。
“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带着我到了那幢浅黄色的砖房前,下一个瞬间,我们就已经在房子里了。公寓的天花板矮矮的,里面家具放的满当当的。卧室很小,墙纸是绿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葡萄园的风景画。床头挂着一个十字架。卧室一角有一面大镜子,镜子下是一个香槟木色的梳妆台。镜子前坐着一个留深色长发的妇人。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袍。
她看起来有七十来岁,长而窄的鼻子,颧骨高高的,皮肤是健康的橄榄色,但已经松弛下来了。她心不在焉,慢慢梳着头发,眼睛看着梳妆台的桌面。
妈妈走到她身后。两个人没有打招呼说话。妈妈伸出双手,两个人的手交汇在一起,一只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顺着梳子的方向抚平头发。
那个妇人抬头看了一下,好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但她的眼睛迷茫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我想她看见了妈妈。
谁都没有说话。
“妈妈,”我忍不住轻声问,“她是谁?”
妈妈转过身,她的手还留在那个妇人的头发上。
“她是你爸爸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