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伤咬痕留下的青淤处处皆是。
程锦容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狠狠一颤。昔日那个温柔含笑落落大方的江二小姐,如今被折腾得没了半点鲜活气,如枯败残破的鲜花。
二皇子妃神情麻木,目中露出无尽的自责悔恨。因哭得厉害,声音嘶哑,几乎微不可闻:“红云心疼我这个主子,明知二皇子阴狠毒辣,还是鼓起勇气跪下拦着。没想到,她因此送了性命,死前饱受凌辱折磨。”
“我被锁在屋子里,我拼命拍门,想去救她。可守在门外的,都是府里的宫人。我如何哭喊,也没人开门。”
“今日一早,二皇子命人开了门。我冲出门,一眼看到的就是红云的尸体。她全身未着寸屡,身上没一处完整的皮肉。那张俏丽的脸孔,被划出可怖的血痕。她一双眼,至死都睁着。”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二皇子妃的眼泪已经干涸,再也哭不出来了。她就这么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
程锦容心中恻然,却未出言抚慰。
她理解二皇子妃的痛苦。
或许在众人看来,红云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丫鬟是奴籍,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死了甚至无需告官。
二皇子明目张胆地虐死了忠心的红云,也是看准了卫国公府绝不可能为一个丫鬟出头。二皇子妃只能默默承受。
可对二皇子妃来说,自小伴她一起长大的红云,在她心中如半个姐妹。红云的死,对竭力隐忍近乎逆来顺受的二皇子妃来说,是致命的重击。
这样的痛苦,绝不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能抚慰的。
程锦容亲自以温水为二皇子妃擦拭身体,仔细查看每一处旧伤,为她一一敷药疗伤。
二皇子妃疲倦之极,却不肯闭目入睡,犹如自虐一般,一直睁着眼。
程锦容心中暗叹一声,终于低声说道:“你睡一会儿吧!和离绝非小事,大楚还从未有过皇子和皇子妃和离的先例。你想和离,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身体若是熬垮了,还谈什么和离?”
二皇子妃终于动了一动,目光看向程锦容。
程锦容略略俯头,和二皇子妃对视:“其实这些话,我不该说。不过,我也支持你和离。”
跳出这个火坑吧!
二皇子妃目中闪过水光:“程妹妹,谢谢你。”
这是昔日闺阁时的称呼。
程锦容心中唏嘘难言,伸手握住二皇子妃的手:“你闭上眼睛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两滴眼泪慢慢滑落眼角。
二皇子妃闭上眼睛,悲恸疲倦之极的脑海一旦松懈,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她在睡梦中并不安稳,眉头紧皱,不时呼喊着红云的名字。
程锦容默默地守在床榻边。
……
一个时辰后,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一同被宣召进宫。
二皇子也在同时被召进了保和殿。
宣和帝铁青着一张脸,怒道:“你这个混账,给朕跪下!”
二皇子心中不忿,跪是跪下了,口中没忘了为自己辩驳:“父皇,江氏不贤,她身边的丫鬟也敢对儿臣不敬。儿臣一怒之下,拿了一个丫鬟出气。江氏竟为了这点小事就闹进了宫……”
话未说完,一个玉石纸镇就扔了过来,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玉石纸镇跌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二皇子一声痛呼,疼的脸孔都有些扭曲了。面对着盛怒的宣和帝,二皇子不敢再口出妄言,改而低头求饶:“儿臣知错了。请父皇息怒!”
宣和帝冷笑一声:“你是大楚皇子,一个卑贱的丫鬟死就死了,卫国公府总不会为一个丫鬟的性命就和你闹翻脸。江氏为了儿子,也只能忍气吞声。你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本来就是事实。
一个丫鬟,死都死了。他堂堂皇子,难道还要为丫鬟偿命不成。
正好借着此事,狠狠警告江氏和她的身边人。二皇子府里所有人,都得对他唯命是从。
二皇子心里想着,口中继续认错:“父皇请息怒,儿臣当时是一时气昏了头,根本没多想。原本只想惩戒那个丫鬟,没曾想下手重了些。儿臣这就去向江氏道歉赔礼,以后好好待她。”
宣和帝冷冷瞥了毫无愧色的二皇子一眼:“江氏要和你和离!她在椒房殿里跪着哭诉,直至昏厥不醒。”
什么?
二皇子一脸惊愕恼怒,差点就从地上起来:“这个江氏,竟敢有这等荒谬的念头!”
大楚建朝百余年,还从未有过皇子和离的先例。江氏这样闹进宫来,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揭开扔到了地上。
宣和帝的脸上如罩寒霜:“你母后已经宣卫国公夫人婆媳进宫了。你现在就去椒房殿,向江氏赔礼。再闹腾下去,别说你的脸面全无,就是朕的脸也被你丢光了。”
二皇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满脸晦气地应了。
……
椒房殿里。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坐在床榻边,看着面色枯败满身伤痕的二皇子妃,两人一同红了眼眶。
尤其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当时就痛哭出声:“敏儿,我的敏儿,是娘不中用,没能护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二皇子妃的手背上。
二皇子妃睡了一个时辰,精神稍稍好了一些。她看着满眼泪水的亲娘,轻声说道:“母亲,我要和离。”
又抬头看了红着眼眶的祖母一眼:“祖母,孙女不孝,实在熬不下去了。孙女要和离!”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同时一惊。
卫国公世子夫人也顾不上再哭了,立刻以袖子擦了眼泪,低声劝道:“敏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红云是个忠心的奴婢,这般死了也太冤屈太惨了。娘定会为你讨一回公道。定要二皇子对你赔礼。”
“和离两个字,岂能轻易出口。你万万不可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