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六章 我的国君

池时说着,轻轻的拍了拍周羡的肩膀。

“我带周羡去见程非,程非也是这般说的,当年周羡初初中毒,本来轻松可解。可惜有的人以毒攻毒,将他身体里的毒性变得复杂无比,再要解起来,就困难无比。”

“周羡不怪你,是他的事情。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可知晓,天下有那么多毒,沈家手中有那么多人,为何非要你端了你做出来的毒药,来毒死他们兄弟么?”

沈观澜一愣,“为什么?”

他也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可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从此父母兄弟,恩断义绝。

“很简单。沈家是张皇后的母族,你们一家早有异心,日后是要支持张玉的儿子做皇帝的。那么身为沈家未来家主,你怎么可以同自己的敌人,成为最好的朋友?”

“你不管是杀了周渊,还是周羡,势必从此形同水火,他日战场相遇,也不至于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坏了大事。”

池时说着,有些唏嘘。

“人都说沈家人冷酷无情,我看也未必如此。张玉乃是敌国公主,虽然被送回来之后使了手段使得自己过了明路。但是沈家人要想杀了她以绝后患,有一万种办法,可是他们没有。”

“沈家老三私造官银案一出,被判了秋后处决。沈家人表面壮士断腕,同他划清界限,立马就寻了人跳出来,想要用汝南王府的免死金牌,救他一命。”

“再到你,虽然你面上同沈家并无往来。可是周羡病愈回京之后,你作为给他治病的郎中,已经失去了意义不说。当年周羡中的是你的毒这件事,还有可能被程非戳穿。”

“于是沈家立马安排了钩吻,应该说你庶出的弟弟木桐。用当时地下河道试毒案,来证明你同沈家已经彻底决裂,你是站在周羡这一边的。然后才有了你同赵兰汀的亲事。”

池时说着,异常的平静。

“再到方春梁案,方春梁泄洪之后,心中愧疚难当。他在玲珑山庄,找到了一块石头板。上头写着,玲珑山庄的主人,协同他的弟子,用活人试毒。”

“玲珑山庄的主人,便是你的师父。而他那个一起用活人试毒的弟子,就是你不是么?”

沈观澜听着,越发的惊讶,随即自嘲的摇了摇头。

“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你们一早就知晓了。我早年不懂事,同师父一起,的确是拿活人试过药。后来,周羡中了毒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拿人试药了。”

“地下河道里的人,的确是钩吻杀的,同我没有什么干系。”

池时摇了摇头,“即便我说了你很多不好的话,可是周羡,却是一无既往的相信你,因为他想要给你机会,让你不至于万劫不复。”

“你要娶赵兰汀,周羡高兴得不得了,给你选宅院,又给你四处搜罗聘礼。赵兰汀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他便已经找银楼开始打金项圈了。”

“他在为他唯一的朋友沈观澜要做父亲了而感到高兴,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说沈家人高高在上,喜欢安排你的命运,喜欢安排别人的命运。”

“你说拿人试药是歧途,你再也没有走过。可你拿着赖小兰的命,拿着时雨,瓜婶还有孙雪的命来测试人性,把我们引到这里,同你拿人试药又要什么区别呢?”

“你同你厌恶,背弃的沈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观澜猛地站起了身,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复又坐了下来,眼前视乎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沈观澜想了想,“是吧,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这样的血,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我心中清清楚楚,人本身就有三六九等,有的人聪明又识大局,有的人就如同蝼蚁一般,只剩下贪婪。一个金冠而已,就会让人自相残杀,争个你死我活。”

“就好像有的人,仗着自己先出生,明明废物得一塌糊涂,却靠着吸着弟弟的血而苟活到现在。就这样的人,还要做国君。”

“大梁朝臣的眼睛,都叫屎给糊住了么?我梦中的大梁,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张玉的儿子胆小怯懦,怎么能当皇帝?”

“周渊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这样的人又怎么令人信服?明明周羡你……”

周羡听到这里,愤怒的打断了沈观澜的话,“沈观澜!”

沈观澜却是笑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同你说我梦中的大梁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模样。”

他说着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大人们的记性,真的很差。沈家人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忘记了,我的梦想,不是要当什么药师,而是去做国君的左膀右臂。”

“只是张玉的儿子也好,周渊也罢,这样的君主,不配我献上自己的忠诚。”

周羡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对话,他同沈观澜在小的时候,便有过一次。有且仅有一次。

那一日京城里下了大雪,像是今日一般,他骑了马同沈观澜一起出城打野鸡,虽然野鸡毛都没有看到一根,却是在山顶上看到了无比瑰丽的日出。

太阳冲破云霄,落下金光,让先前还一片的雪白的世界,瞬间像是镀了金一样,仿佛置身处地于一个崭新的世界,一瞬间看遍了沧海桑田。

他激动得嗷嗷了好几嗓子,在沈观澜问道第三遍的时候,他方才听见。

他说,“阿羡,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呢?你样样都比他强,不管是御下,还是治国的想法,甚至连宫斗,你都能比他活得久。”

“周渊若是没有你的庇护,根本就没有办法坐稳那个位置。你若是想当皇帝,我便拿回沈家,斩杀张玉母子,让整个沈家倒戈于你,不服者诛之。”

“不光是我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崔家,也是这样想的。你做皇帝一定是有道明君,能征善战平定天下,锐意革新。到时候我就是你的沈相,咱们两个人一起。”

“你爹在位时的大梁,就像是下雪之后的大梁,而你做国君的大梁,便是太阳升起的崭新的大梁!”

当时他气得满脸通红,胸膛高低起伏着,憋了许久,愤怒出声,“沈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