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走马灯【下】

西门大壮听了赵让的解释,不由得裂开嘴角,放肆的笑了起来。

魏诗涵的目光却是冷峻多余轻松。

穿透人群和火光,她突然心头一紧,立马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西门公子,刚才想起来,还有要事没办,必须得回府一趟,就不能继续相陪二位了,还请赵公子、西门公子勿怪,等来日得空,一定抱琴而来,为两位公子倾心独奏一曲!”

赵让自然听得出来魏诗涵话中的逃避之意,就是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身为皇城之中有名的才女,身后又站着一位皇子,能让她退避的,着实很少。

西门大壮自是对魏诗涵突然的告别很是失落,正要出言挽留,却听赵让说道:

“耽误姑娘大半天的光阴,我俩早就不好意思的很了!姑娘有事,尽管去忙,莫要担心我俩这般闲人。”

魏诗涵盈盈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西门大壮挽留的话被赵让刚才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终究是叹了口气,就这么算了。

不多时,从火光中穿来一列马队。

“让哥,好像是奔着你来的!”

赵让点点头。

他不但看出了这列马队是奔着他来的,还认出了为首之人是谁。

正是那名与查缉司有旧的禁军统领,魏统领。

“魏统领……也姓魏!”

赵让喃喃自语道。

随即想起刚才魏诗涵突然告离,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魏统领一挥手,马队立刻将赵让和西门大壮围了起来。他目光冷峻,扫过两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二位公子,对不住了。今夜,你们得随我走一趟。”魏统领说着,手下士兵已经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赵让和西门大壮押上马背,动作粗鲁无比。

西门大壮又惊又怒,挣扎着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凭什么抓人?”

赵让却是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魏统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魏统领对西门大壮的喊叫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吩咐手下:

“蒙上他们的眼睛,塞住耳朵,莫让他们窥探到半分机密。”

士兵们应声而动,迅速用黑布蒙住了赵让和西门大壮的眼睛,又用布条塞住了他们的耳朵。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黑暗和寂静之中,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马队再次启程,奔驰在夜色之中。赵让和西门大壮被紧紧捆绑在马背上,无法动弹。

他们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但是,他们都能感觉到,这一切都与那个突然离去的魏诗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队行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士兵们将赵让和西门大壮从马背上解下来,推搡着他们走进了一座阴森森的大牢。

牢房里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墙角堆着一些杂乱的稻草和破布,几只老鼠在其中窜来窜去。

赵让和西门大壮被关进了一间牢房。士兵们离开后,他们终于得以摘下眼前的黑布和耳中的布条。

西门大壮环顾四周,不禁打了个寒颤:

“让哥,我们这是在哪里?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赵让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敢肯定这一切都与魏诗涵有关。”

西门大壮闻言一愣:

“魏姑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让叹了口气:

“我也不清楚。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两人在牢房中相对无言,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牢房外偶尔传来士兵的巡逻声和牢犯的呻吟声,让这座大牢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走了进来。

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脸。

“你们谁是赵让?”

黑衣人冷冷地问道。

赵让站起身来,平静地回答道:

“我就是。”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好。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赵让看了西门大壮一眼,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他跟着黑衣人走出了牢房。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间密室前。

黑衣人推开门,示意赵让进去。

门推开的一刹那,赵让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间密室。

或者说,这个像是密室的门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门后一定是一间密室。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这个季节,露天的院子都很冷。

院墙虽然能隔绝大部分的北风,但人若是站在院子里,还是会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你今晚真不应该放那把火。”

一个赵让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七皇子,元明空!

赵让并未显露出太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元明空。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七皇子,你也不该让人抓我。”

元明空负手而立,站在院子中央,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却照不亮他眼中深邃的黑暗。

他冷冷地说道:

“我若不抓你,你岂会乖乖地来到这里?”

赵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在院子里四处打量。

这个院子看似普通,但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元明空见赵让不说话,继续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赵让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但我想,总不会是因为我放了那把火吧。”

元明空脸上的寒意更胜:

“那把火当然对我无关紧要,问题是你为何要安排五哥的人去做?”

赵让耸耸肩,极为轻松地说道:

“我本来是准备亲自去的,但这人刚好窜出来,说可以帮忙。你知道我很懒,一听有人帮忙,恨不得给他磕三个头,求他立马去做。”

元明空冷笑着反问道:

“给他磕三个头的时候,你怎么又变得勤快起来了?”

赵让撇着嘴,说道:

“磕头对我而言不是麻烦的事。我又不是皇子,这辈子从一出生开始就学了磕头和弯腰!”

元明空闻言,慢慢转过身去。

赵让看到他的肩头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兄弟,要不然还是得你呢!魏统领,诗函,出来吧,我就说迎春夜宴没我这个兄弟帮我操持,是决计不行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魏统领的设计。

自从他知道皇帝将今年迎春夜宴的活儿交给了七皇子元明空之后,便立即派人与之联系。

魏统领掌握着整个禁军,系禁宫暗卫于一念之间。

哪怕现在五皇子回朝,和他共同署理禁军事物,但皇帝那道密旨可还在他抽屉里静静地放着。

密旨中明确提到,一旦禁宫内发生意外,除了皇帝本人外,禁军内一应事物,全都由魏统领一人独断。

因此在听元明空告诉他,迎春夜宴一事请了赵让相帮后,魏统领就表示出极大的担忧。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赵让和查缉司之间的关系。

身为禁军统帅,魏统领对查缉司一直抱有敌意。

在他眼里,查缉司都是一群仗着皇权特敕,行事极为狂妄的混蛋。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从来不会明说。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也不会承认。

元明空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得意。

赵让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心中没有半点的惊讶或恐惧。

魏统领和魏诗涵从暗处走了出来。

魏统领一脸阴沉,目光冷冽如刀。

而魏诗涵则是神色复杂,看着赵让的眼神中既有歉意,又有无奈。

“赵公子,对不住了。”

魏统领冷冷地说道。

“今夜之事,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赵公子海涵。”

赵让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魏统领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敢劳烦统领大人如此费心?”

元明空走过来,拍了拍赵让的肩膀,说道:

“兄弟,你也别怪魏统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迎春夜宴万无一失。”

元明空的话音一落,院子中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赵让微微侧过头,目光在元明空、魏统领和魏诗涵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却落在了院子角落的一株枯树上。

那株树已然死去多时,光秃秃的枝桠在冷风中轻轻摇曳,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和诡异。

“万无一失?”

赵让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要将我这等无名小卒抓来此地,上演这出好戏?”

元明空似乎并未料到赵让会如此反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赵兄,你非但智计过人,就连这份胆色,也让元某佩服得紧。不错,今夜之事,确实是我与魏统领一手策划。不过,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赵兄可知道,这迎春夜宴对我大威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赵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愿闻其详。”

元明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每年的迎春夜宴都是我大魏朝最重要的盛事之一。这不仅仅是一场宫廷宴会,更是一场政治博弈。在这场博弈中,各方势力都会竭尽全力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智慧。而今年的迎春夜宴,尤为重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因为今年的迎春夜宴上,将会决定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哦?这么说来,不论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想必想借这次迎春夜宴的机会,一举夺嫡了?”

元明空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不错。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他们背后各有势力支持,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而这场迎春夜宴,就是他们最后的决战之地。”

他说着,突然转身看向赵让,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赵兄,我知道你与查缉司关系密切,而查缉司又是皇帝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我不求你能站在我这边,但只求你在关键时刻,不要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让听了元明空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夺嫡之战的漩涡之中。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他深深地看了元明空一眼,缓缓说道:

“七皇子殿下,你太高看我了。我赵让哪有能力左右这场大局?”

元明空闻言笑了笑,说道:

“赵兄过谦了。你的智谋和胆色,我元某人是亲眼所见的。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在这场博弈中发挥出举足轻重的作用。”

赵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元明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赵让的回答。

赵让是个聪明人,一定能够看清这场博弈的利害关系。

过了许久,赵让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元明空的眼睛说道:

“七皇子,我可以答应你,在关键时刻不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赵兄请说,只要元某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赵让淡淡地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希望七皇子能确保我的家人以及朋友们的安全。”

元明空听了这个条件,不禁微微一愣。

他显然没有料到,赵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赵让的顾虑。

在这种争夺中,任何一方都有可能采取极端手段来达到目的,赵让担心自己家人以及朋友会成为这场博弈的牺牲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这里,元明空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赵兄放心,这个条件,我一定答应。不仅答应,还绝对会做到!”

赵让听了这句话,心中的顾虑稍微减轻了一些。

起码他所认识的元明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我也同样答应你。”

元明空闻言大喜,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赵让的手:

“多谢兄弟!我元某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赵让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做的其实并不多。

夜色渐深,院子里的寒风也越发凛冽。

元明空的心情却是大好,他拉着赵让,走回房间,命人取来酒菜的同时,也请来西门大壮,要,要与这两位西域的老朋友痛饮一番。

赵让也没有拒绝。

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正式卷入了这场争夺之中。

元明空突然问道:

“赵兄,你觉得,这场夺嫡之战,最终会是谁胜出?”

赵让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

“殿下,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

元明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赵兄说的是,这个问题,确实应该问我自己。”

他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赵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哦?什么事还能让殿下如此困惑?”

“就是查缉司的存在。”

元明空说道,

“我一直觉得,查缉司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利剑,用来制衡朝中的各方势力。但是,这把剑太过锋利。一旦失控,很可能会伤及自身。赵兄对此有何看法?”

赵让听了这个问题,就觉得心里刺挠。

元明空这是在试探他对查缉司的态度。

他略一思索,和稀泥般说道:

“殿下,查缉司的存在,确实是一把双刃剑。但是只要掌握得当,它就可以成为维护朝廷稳定的重要力量。”

元明空听了这个回答,不禁点了点头。

赵让并没有说谎,查缉司的确是一把双刃剑,而这也正是他对赵让寄予厚望的原因之一。

因为赵让与查缉司关系密切,有朝一日,肯定能拥有影响查缉司动向的能力。

元明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似乎在赵让的话中听出了更深的意味。

赵让并非简单的智谋之士,他的心思深沉,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透。

“赵兄,你的话中似乎藏着不少玄机。”

元明空微笑着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赵让轻轻摇头,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

“殿下,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玄机?我只是觉得,查缉司的存在对于朝廷来说,既是威胁,也是机遇。”

“赵兄,你的话我记住了。”

元明空说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会小心应对查缉司的。”

赵让微微一笑,他知道元明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查缉司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控制的。

但只要元明空有足够的智慧和胆识,未必不能驾驭这把双刃剑。

“殿下,查缉司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

赵让说道。

“现在,我们还是先喝酒吧。”

元明空哈哈大笑,他举杯与赵让碰杯:

“好,喝酒!”

两人的酒杯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西门大壮在一旁看着两人,他的眼中带着几分羡慕。

赵让和元明空的对话,已经涉及到了朝廷的核心。既然他在场,那么这场风暴,西门家也无法置身事外。

“赵兄,其实今夜找你来,除了迎春夜宴的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殿下请讲。”

“是关于魏诗涵的。”

“魏姑娘怎么了?”

他故意问道。

“赵兄应该也看出来了,诗涵她……她对我有些情意。”

元明空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接受她。我不想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殿下能这样想,确实是明智之举。”

赵让说道。

“但是,魏姑娘毕竟是个女子,她也有着自己的感情和想法。殿下这样一直拒绝她,恐怕也不是办法。”

元明空叹了口气,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说着,突然看向了赵让,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

“赵兄,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殿下请讲。”

“我想请赵兄劝劝诗涵,让她放弃对我的念头。”

元明空说道。

赵让闻言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殿下,这个忙,恐怕我是帮不上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

“魏姑娘的心意,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元明空看着赵让的笑容,突然明白过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看来赵兄和魏姑娘之间,似乎也有着不浅的情谊。”

赵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元明空也没有再问,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罢了,罢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喃喃自语着,放下酒杯,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赵让看着元明空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元明空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还有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

但在这条路上,注定会有着无数的牺牲和抉择。

元明空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赵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羡慕我?”

赵让不禁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元明空转过身来,看着赵让,眼神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羡慕你的自由自在,羡慕你的无拘无束。”

他说道。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后果。而我,却永远都不能像你这样。”

赵让听着元明空的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触。

元明空所说的自由自在,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仍旧能够保持一颗初心,不被世俗所束缚。

而这样的自由,恰恰是他一直都在追求的。

两人相视无言,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赵让深吸了口气,目光透过窗棂,落在了远方的天际。

那片天空,仿佛是他心中所向往的那片自由之地。

“元兄,或许你看到的只是我表面的自由,却不知我内心的束缚。”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真正摆脱。你想追求的,不过是心灵上片刻的宁静。”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却又很快被坚定所取代。

赵让说得很对!

真正的自由,从来都不是身外之物,而是源于内心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