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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赵让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尤其是蹲着酒杯,抖动的更加明显。酒杯里的葡萄酒,在灯火的映衬下,红如血。盯着晃动的酒汤看了好一会儿,赵让才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平淡却有力的说道:
“酒没变,舌头也没变,要我看,是你俩的心变了。”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海迪耶和阿奇滋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可赵让还没有说完。
“一个人口口声声说为了朋友,但却对朋友没有任何尊重,反而是强行逼迫。另一个人说全心全意为了客人,实际上却对他们丝毫都看不起。这样的心,即便是再好的酒,又能喝出来什么滋味?”
说完,赵让手腕一翻,把酒杯中的酒,全部倒在了地上。然后对着元明空等人一招手,就准备离开。
跟着海迪耶的四名姑娘以及阿奇滋带上来的伙计,当然不能让赵让就这么离开。毕竟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刚才赵让是在嘲讽他们各自的主人。
所以四名姑娘和伙计,全都拦在了包厢门口,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赵让见状并不着急。
这样的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要能想到会发生什么,那就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他并没有选择和这四名姑娘以及那名伙计硬碰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罩衣扔去。
这五人的视线在一瞬间被罩衣遮挡住,姑娘们和伙计各显其能,罩衣在纵横的劲气下,被拉扯得粉碎,飘然落地。
但等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归澄澈的时候,发现赵让的乌钢刀已经握在了手中,刀锋的方向直直对着门口就座的阿奇滋。
如此举动,也是赵让经过仔细考量的。
擒贼先擒王,和这五人耗费时间和力气是不值得的。他们甚至愿意为了自己的主人去死。那么只要控制住阿奇滋或者海迪耶,就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海迪耶有“剑豪”之名,虽然赵让看他今天没有带剑,但谨慎起见,还是决定用阿奇滋开刀。
从先前他上楼开始,赵让听他的脚步声,大致估量出阿奇滋的武道修为应该是在四品左右,并且修炼过外门功夫。
品级虽然比赵让高,可修炼外门功夫的人,反应都会慢一些。因为这种功夫硬桥硬马,不靠取巧,完全凭借一力降十会。所以赵让只要足够快,足够巧,一定就能取得先机!
当下发生的已经印证了他的计划,无疑是正确且成功的。
只是阿奇滋的脸上没有半分担忧,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赵让手中的乌钢刀。
他似乎知道这把刀的来历,看了会儿后,就用西域话和海迪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两人有来有回地聊了片刻后,海迪耶起身,走到赵让身旁,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标准的扶胸礼,说道:
“朋友,你说的没错!刚才找你裁决,只是个试探,希望你不要介意。”
赵让听后连连摇头:
“朋友二字我们都当不起,但你若是能说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兴许我们还有能当朋友的机会!”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赵让就反客为主,占据了主动,这种本事元明空也暗自佩服。他自问在刚才的情况下,自己虽然也有能力解决,但肯定不会达到赵让这样完美的程度。
跳出海迪耶给的两个选项,赵让另辟蹊径,走了第三条路。如果这真是试探,赵让肯定得了满分。
海迪耶和阿奇滋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但这……”
海迪耶指了指赵让手中的乌钢刀。
“没问题!”
赵让痛快的放下胳膊,刀尖指地。
“我这把刀没有刀鞘,只能如此了。”
海迪耶点头说道:
“我知道。”
赵让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你知道?”
海迪耶笑着回答道:
“虽然他给你了这把刀,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没有我和他熟。”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拉足了江湖切口,像极了那些相面算卦问事由的骗子。
这些人往往就是抛出一句正确的废话,而后暗自观察周围人的脸色,接着一句一句深入,最后大致确定范围,集中精力在那么三五人身上。只要把这几人忽悠住,那其他人也会觉得玄妙异常,最后老神在在的给几句东西南北中都能靠的上的判词,就算是结束了。
赵让以前和西门大壮成天混迹于街头,对这些走南闯北的混营生的人很是熟悉。一听海迪耶这么说话,赵让立刻把头转过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同时一言不发。
海迪耶不由得在心里把赵让更拔高了些许。
本以为这年轻小子,自己可以随意揉捻。轻轻松松来几句话,就能让赵让嗷嗷叫着给自己当枪使。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套,并且连话都不接。
自己要是再不拿出些实际来,肯定就没法继续了!
略一思量,海迪耶叹了口气,说道:
“商十一还好吧?”
“我也有两年没见他了。”
赵让这才转过头来,回答道:
“我才见过他不超两天,他好得很。你俩很熟?”
海迪耶点头说道:
“每年都见!每年秋天,在葡萄酒酿好的时候。”
商十一和海迪耶一个大威人,一个西域人。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但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好朋友。
不似海迪耶对赵让这般假惺惺的热情,张口闭口就是“亲爱的朋友”,真正的朋友该是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每次见面不久,就会开始嫌弃。比如商十一每年都会来西域,住在三千两银子一天的“青衫客”中,喝空海迪耶十多桶顶级的葡萄酒,然后再去落日马场撒欢,最后挑一批看着顺眼的马,一路骑回大威。
这两年没见,是因为他在专心教导徒弟。传授最后的刀十二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是没法分心。
赵让在松桃山上遇见商十一,他虽说自己是放心不下徒弟,但实则说不定也是为了顺道探访老友。
“哈哈,我算是知道他为何不缺钱花了!”
赵让大笑着说道。
双方都有共同认识的人,就会熟络得很快。并且这位共同认识的人,名声品行还极好。
大威北境虽然给商十一送了个“刀王”的名头,但这位刀王却没有置办任何产业。是人总得吃喝,并且他还有个徒弟,等于多出一张嘴。
现在赵让听到他每年都从海迪耶的落日马场里骑走一匹马,立马就知道商十一和徒弟这些年的吃穿用度是怎么来的。
落日马场的一匹马,号称金不换。
普通品质的,都能卖出天价,更不用说这是商十一精挑细选出的健马。
一匹马,足够他们师徒二人过一整年舒舒服服的日子,这还是得大手大脚的吃喝,不然一年的时光根本花不完!
海迪耶看赵让对商十一的事情感兴趣,便准备多说点,以此来拉近彼此的距离,没想到却被赵让突然打断:
“好了,咱们还是说回正题吧。你刚才到底在试探什么?”
“此处不是地方,咱们别处说话。”
阿奇滋站起身来,拉开包厢的门,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让有些犹豫。
他先前虽然扭转了局势,化被动为主动,但阿奇滋这话却又让他请醒过来。
这里是西域,是上四国中排名第二的单夜国。
身处单夜国的王都,以及王都中的黑街。
就连面对的人,都是大贵族以及黑街之主。
让这两人都如此小心谨慎的事情,赵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或许直接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事已至此,赵让没法每次都从左右的选择中另辟蹊径。有些时候,他只能被动地接受。
“走吧!”
关键时刻,还是叶三娘推了他一把。
跟着阿奇滋又上了一层,这里应该是春华楼的顶层。令赵让奇怪的是,这一层的房子像极了仓库,亦或是监狱。
窄窄的通道两侧,一个挨一个全都是房门。每一扇门都是精铁铸造的,极为厚重结实。
门的上端开着一个小口,刚好够人踮起脚尖,查看里面的情况。
黑街之主可不是个好坐的位置,除了自己的有要能服众的本事外,还得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阿奇滋非常懂得百密一疏的道理,懂得归根结底,自己的安全还是得靠自己保证。
所以他在黑街中建造了春华楼,在春华楼的最顶层,隔出了这样多的房间。
没人知道晚上会在哪一个房间中过夜,阿奇滋牺牲了所有的舒适,来换取自己的安全,不得不说,能做到这样的人,很少。
海迪耶也从未上来过这一层,他好奇的左顾右盼,时不时啧啧称奇,时不时摇头叹息。
众人跟着阿奇滋走到中间的位置,他掏出一个挂满了钥匙的铁环。
铁环上刻着不同的编号,每个编号对应着一扇精铁房门,但对应的顺序,只有阿奇滋自己知道。
他很快便从这一圈钥匙中找到了面前这扇门的,捅进去朝右旋转了一圈半,又朝左旋转了三圈,这扇沉重的精铁门“嘎吱”打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