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空背对着赵让和西门大壮,赤条条地站着,身上的水正在不断的滑落。在烛光的映衬下,他的身体饱满且健康,肌肉坚实,比例修长,着实是难得的美男子。最要紧的是,元明空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都不再苍白,而是全都具有了雪色,粉粉嫩嫩的,宛如出生的婴儿。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元明空有了什么独特的妙法,或是往洗澡水里添加了些什么秘药,才能得到这般状态。可赵让最为清楚,元明空沐浴时,除了热水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就连热水在中途都差点因为柴火供不上而断档,更别提有时间去给他找来其他东西了……
元明空拿起架子上的一条大毛巾,将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接着他走到屏风后,那里有他妹妹元可欣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穿戴整齐,元明空重新走出来,整个人恢复了原有的精神,脸上也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他双手一摊,冲赵让走来,接着扑上去,给自己这位难兄难弟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赵让很不喜欢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更不用说还是一个男人拥抱另一个男人……他觉得在西门大壮的肚皮上砸两拳,就已经是他的上限了。
拥抱完之后,元明空双手“啪”的一下在面前合拢,好似要进庙拜神般,对着赵让一拜到底,而后看向西门大壮,嘴里叨念道:
“对,还有兄弟你!”
接着又是一拜到底。
赵让一言不发的看着元明空乐此不疲地拜来拜去,终于他感到口渴了。
一个洗了两个时辰热水澡的人,还有口渴的感觉已经是万幸!若是将元明空换成一个普通人,想必已经因为脱水而死在浴盆里了。
赵让带他来到屋子的大厅中,桌子上特意多放了一把茶壶,就怕他洗完澡后不够喝。
两把茶壶里都灌着满满的茶,只不过这是从他刚下浴桶时泡的,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想来已经冰凉了。
元明空也不讲究,提起茶壶,一手一个,含着壶嘴“咕嘟咕嘟”一气儿就喝完了一把茶壶里的茶水。第二个也是照旧。
两壶茶喝完后,赵让肉眼可见他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将本来松快的衣衫撑平展了几分。
“啊!真舒服啊!”
元明空往椅子上一瘫软,仰头朝天,看着天花板,嘴里不住的赞叹。
赵让走到他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看着天花,说道:
“是不是觉得肚子又饿了?这时候再来条烤羊腿,那一定是最好!吃肉不可无酒,肉要烂,酒要好,我请你吃好酒烂肉怎么样?”
赵让刚说到“羊腿”两个字,元明空就吞了两口唾沫。但摸了摸肚子,却对赵让回答道:
“不行,还不能吃。要吃东西的话,还得等两个时辰!”
赵让很是疑惑,怎么刚才洗澡就是要用热水接连不断的洗两个时辰。这会儿吃东西,却是还要等两个时辰?
不过这次不等赵让发问,元明空就主动解释了起来:
“因为我中毒了!”
赵让神色一紧,追问道:
“什么毒?”
元明空伸出右手,放在桌上。除了中指外的四根指头将手掌撑起,中指却是伸开高高翘着,样子混似一个王八!
“王八哪来的毒?”
元明空说道:
“王八能活千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让摇摇头表示不知。
王八长寿是不假,但他从未见过当真能活到上千年的。
元明空接着说道:
“王八能活千年,是因为它特殊的呼吸之法能延年益寿。”
赵让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哪怕你真的是中了王八毒,那我从棺材里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怎么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元明空摇摇头,说道:
“毒用多了害人,用少了救人,我这次就是用王八毒,救了自己一命!”
元明空在钻进棺材之前,服用了一种专门的毒药。这种毒药是使用九十九只王八的精华凝练出来的,每一颗药丸只有丁点大,吃一口就能换来人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的昏睡,呼吸脉搏都会变得极其微弱,连最有经验的老郎中都探查不出来,处于一种生死之间的状态。
这种毒药还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三更半”。常言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而这药的效力就是将服药之人的时间锁死,牢牢的锁在三更半的时候,这样一来既不得罪阎王,又不会立马去那边报到。
“我一口气吃了两颗,按理说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会自然醒来,但没想到你的速度挺快,竟然提前一天就把我叫醒了!”
元明空所说的“叫醒”,指的就是赵让持刀用劲气驻地,在剧烈的震动和摇晃下,元明空从药效之中挣扎出来。但因为早了一天的缘故,所以他不能立刻恢复到正常,而是得借用外力来缩短恢复的时间。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元明空洗澡只花费了两个时辰。二比十二,足足算多了十个时辰,大半天的光景,无疑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赵让砸了咂嘴,拿起桌上一个梨子吃了起来。
西域的梨要等秋天才能下来,这是从北境运来的大威梨。汁水丰富,但却少了些甘甜和香气。忙活了那么久,赵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边吃梨,边和元明空继续往下说。
分别这么些天,赵让这里遇到了许多离奇复杂的事端,他相信元明空也是一样。现在二人重新聚首,两相映衬,差不多就能复原出来事情的全貌。
元明空看着赵让手中饱满的大梨,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看了片刻,便强行扭过头去,说道:
“还记得那夜咱们分头行动吧?”
赵让回答道:
“当然!不过我在王三太爷那没发现什么,倒是遇到了个大人物!”
接着,赵让就把自己与兰末国公主阿曼尼相见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连带着叶三娘与连弓子,还有来时路上碰到的西门大壮,都详详细细地讲过。
元明空安静仔细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赵让说完,他才又问道:
“沈流舒呢?还活着吗?”
赵让回答道:
“钟家班被血洗,我回到分号里,又被个持双刀的女杀手差点逼上绝路……这些说不清楚的事,西门大壮给他全算了沈流舒头上。”
“我想想也是!这人看似全都置之身外,但每件事往下细想,就都有他的影子,所以我把他关起来了,和他新婚的小娘子一起。”
元明空叹了口气,说道:
“那估计他现在已经死了。”
赵让惊呼道:
“不可能!屋子里始终就只有他和他小娘子两个人,护卫把手的很严密,一只蚊子都没飞进去过!还有伙计每天三次按时送水送饭,在把你抬回来之前,那边还传话来一切无事!”
元明空深深的看了眼赵让,起身朝外走去。
屋外元可欣一直站在这里,神色焦急。
现在看到自己哥哥完好无缺,神采奕奕的站在自己面前,当即泪如泉涌,垫脚跳起,搂住元明空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元明空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元可欣的脑袋,接着又慢慢的拍着她的肩背。等元可欣的哭泣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他这才扶住自己妹妹的胳膊,对她说道:
“好啦丫头,你哥我有王八命格,就算有时候活不好,但也绝对死不了!”
元可欣转哭为喜,笑着说道:
“你不如说自己是个蟑螂,起码还能飞!”
元明空哈哈大笑着走到先前一定要赵让抬回来的棺材旁,再度推开棺材盖,然后招呼赵让近前来。
院子里灯火辉煌,将棺材里都照的一清二楚!
赵让凑近一看,吃惊道:
“怎么全是书!”
棺材里没有别的,全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再加上元明空一个成年人的体重,难怪可以抵御住赵让的三分劲气。
“你再仔细看看!”
元明空说道。
赵让再往里伸了伸头,发现这些书还不是普通的书,全都是诗集。而且并不是按照惯常的方式所编纂的,里面几乎都是各种名句的集锦,更像是某个读书人专门用以摘抄的文册。
“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一,所有二千二。”
赵让拿起一本,随手一翻,将其中一首读了出来。
“这首不太对吧?”
赵让蒙学时读过这首诗,后两句该当是“已行一千三,所有两千在!”
元明空没有回答,而是让赵让再看看别的。
“故国九千里,深宫二百年。”
“飞流直下八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三千里外二毛人,十八滩头二叶身。”
有些古诗赵让并不熟悉,他专门翻看了自己曾有印象的几首,发现其中的数字都有所改动。
“三千里变成了九千里,二十年变成二百年。还有这,小孩子都知道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这句,我记得是七千里,一叶身,对吧?”
元明空点点头,说道:
“所以你看出来了吧,这些根本不是诗集,也不是摘抄。”
赵让乍然之间反应过来,便皱着眉头再看了看手中的册子。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我知道了!”
赵让突然大喊道。
“这些全部都是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