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愠色。
但她控制的极好,眨眼间又将其压制了下去,解释道:
“赵公子放心,元姑娘没受伤也没受委屈。她只是睡着了,睡的比较沉。”
听她这么说,赵让略微宽心了些。
想来是在自己和元明空走后,客栈的伙计对元可欣放了迷烟,然后趁其熟睡之际,将她转运到了此地。
而且这女子定然是对赵让有话要说,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傻到对元可欣下重手,否则两人之间的脆弱平衡就会被打破,对谁也没有好处。
“现在赵公子可放心了?”
赵让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看赵让确实愿意听她说话,女子也极为高兴,拍了拍手,让仆从抬来一张桌子,放在两人之间。
桌上有一盘水果,一个酒壶,两只酒杯。
女子给赵让倒了杯酒,说道:
“赵公子,这杯酒可比你在西域商盟里喝的极品西域春更好!”
赵让神色一动,反问道:
“你到底是谁?”
他从西域商盟里得来的极品西域春,是西风烈的首领西风送给他的。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外,只有元明空和元可欣兄妹俩知道。
金三两倒是安排人手想要查明,但第二日整个金钟镖局在商盟内的势力就遭到了血洗,连他自己都被剥了皮,哪里还有机会告诉旁人?
这女子既然知道西风给他送酒一事,只能说明她自己就是西风烈中人,甚至地位还要在西风之上。
或者说,西风对赵让的种种,都是她所授意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当初赵让和元明空离开商盟时,看到的那队神秘人马,说不定就是这名女子的手下!
“不错,赵公子想的不错!”
“西风是我的族弟。”
女子说道。
赵让心下释然!
西域商盟是由上四国牵头成立的,而西风烈是商盟的实际控制者。
当日赵让见到西风,就觉得此人过于心浮气躁,该当扛不起这么重要的职务。
现在看来他这首领之名,只是个虚衔。他的姐姐,也就是自己面前的女子,才是西风烈中真正的掌权人!
“你和四王子安佐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也是你弟弟?”
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斟酌了片刻后,才说道:
“既是又不是。”
从女子的神态中,赵让知道她绝对和四王子安佐之间有极为深刻的纠葛,只是碍于一些情势,她必须有所取舍,因此不知道该对赵让怎么说。
“算起来他也的确可以称为我的弟弟……但按照你们大威人的说法,我俩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这句话赵让琢磨了好一会儿。
算起来是弟弟,但彼此之间却又没有血缘……
他忽然想起安佐这位四王子和现任兰末国的国主也没有任何血缘,完全凭借着所属部落的实力,才能被冠以王子的名号,这是西域所特有的规矩!
这么说来,眼前的女子该当是现任国主的女儿,兰末国公主!
只有这样的身份,才符合她先前那句模棱两口的话。
“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
“赵公子不必多礼,叫我阿曼尼就好。”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聪明人一点就通,丝毫不用费力气。
赵让就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很快就猜出了这女子的真实身份。
虽然阿曼尼直接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但有些事情由对方猜出来,还是比她主动说明要好了很多。
“公主殿下先是让下人用假画真剑为引,又用我的朋友来威胁,如此大费周章,该不会只为了告诉我这点吧?”
阿曼尼微微一滞。
本以为赵让猜出了她的身份,自己就能占据上风,却是没想到赵让口舌之力也不可小觑,几句话就打破了先前的平和,把双方又摆在了敌对的位置上。
而对于这点,阿曼尼却也无法否认。
她的确是布局套住了赵让,才让他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对面。
身为公主,阿曼尼在这王城里地位崇高,实力非凡,但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尤其是板上钉钉,连辩解都无从谈起的事情。
“我只能再给赵公子赔个不是了,但我也敢保证,对赵公子你,以及你的朋友,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有成为朋友的基础,赵公子你说是吗?”
赵让笑了笑。
觉得西域人的头脑还真是简单。
没有恶意就能成为朋友,那不是随便从街上拉来个路人就能当朋友?
若是有人真信了,还这么做的话,只会被人当做害了疯病。
赵让见过为了巴结攀附而认干亲的,却是没见过随便认朋友的。
毕竟朋友意味着相互都有所担当,必得是站在对等的立场上。
哪有这种用尽了算计,逼迫人成为朋友的?
阿曼尼看赵让满脸不屑,心中一冷,竟开始微微抽泣。
见状,赵让更是冷笑连连。
这样的女人,一颗心早就坚如铁石。
至于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是因为她们知道眼泪在某些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有几人能敌得住梨花带雨?
可惜赵让在阳关的叶三娘处已经见识过了一次。
当时的他就能做到无动于衷,现在自然也可以。
阿曼尼啜泣了片刻,看赵让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如同看好戏般盯着她,一时间也有些挂不住面子。
她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泪痕,扭头对身后说道:
“带他上来!”
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巾递给赵让:
"赵公子还是遮掩一下吧,气味实在是太大了!
"
赵让想了想,伸手接过,不经意触碰到了阿曼尼冷若寒冰的指尖。
先前“滚”到后方的那名伙计,在公主话音落下不久,从黑影里压着一人走上前来。
身形还未全然露出,一股刺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和他刚进入祥腾居时闻到的异味一模一样!
只见一人破衣烂衫,全身都被结实的毡子裹着,外面还锁着很多圈铁链,像是一只巨大的蛆,在地面上一点点的朝前蠕动。
光秃秃的头顶上,生满了疥疮,半干未干,还在流淌着浓水……
想必这恶臭之味,就是从这些疥疮中散发出来的。
“这就是赵公子在找的人吧?”
赵让看向这人,他黑色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发出幽幽的绿光。
“别看他的眼睛!”
“头套呢,为什么摘掉了?!”
阿曼尼厉声说道。
回过神来,赵让发觉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连带着喉咙也干渴异常,四肢传来阵阵酥麻。
咳嗽了一阵,赵让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烈酒的刺激下,这种不适之感才渐渐消退。
“怎么会,我只是看了一眼……”
赵让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伙计已经给这人重新戴上了头套,又在脖颈处加了一道铁链。
“赵公子应该知道此人的来历吧?”
赵让说道:“
“他是烟雨阁豢养的毒物!”
那东西被裹成了粽子,仍在挣扎不休,但听到赵让说了“烟雨阁”三字,顿时就冷静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豢养的毒物……难道他不是人?”
阿曼尼本以为这人是修炼了什么特别的邪门功法,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没想到这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赵让一言难尽的看着躺在地下的“毒物”,压低了嗓音对阿曼尼说道:
“公主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
阿曼尼见赵让说的珍重,便知其中应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忌讳。不敢磨蹭,立马让手下把这毒物拖走。
过了良久,赵让才心有余悸的说道:
“对于烟雨阁,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个势力上下都修毒道,然后掌握了一种将活人练城毒物的邪法。”
赵让还以为阿曼尼擒到了烟雨阁中人,这样的话汪三太爷中的毒就有解去的希望。
但她所擒获的只是一个毒物……
想必还是烟雨阁中人故意留下的。
丢下一个毒物当弃子,对他们无关痛痒,甚至还有可能被潜伏在暗处的烟雨阁中人所操控。
刚才赵让只是与其对视了一眼,就觉血脉不畅……这东西身上的毒已经到了让人闻之色变,听之惊惶的地步。
“所以这东西,对我们毫无用处?”
阿曼尼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让点头说道:
“毫无用处。”
阿曼尼失落不已……
她还以为对擒住了这东西,是赵让所急需的,这样自己就有了和他博弈的筹码。
谁想她大费周章,竟然全都是无用功!
任凭思绪放空了片刻,阿曼尼利索的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问道:
“那如果我还有别的法子能解了汪三太爷的毒,赵公子是不是还愿意听我说下去?”
赵让皱着眉,一时没明白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给汪三太爷解毒,只是为了他们在王城中行事有所依仗。毕竟有个地头蛇相帮,他和元明空追查起羽箭的下落来,也能更加方便。
但这位公主殿下,好像是把主次弄错了!
以为若是汪三太爷解毒无望,她和赵让之间就再无交流的可能。
实际上赵让最在意的,是他和四王子安佐之间的事情。
单凭没有恨意,虽然做不了朋友,但敌人的仇人,却可以成为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