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圣上封闻玉做医署的民医官的手谕送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医署算半民间组织,主要统管京中所有医馆、大夫、药草渠道以及医患纠纷调节等等的相关的事情。权大于官职地位。按照蔡公公的话说,是一个看着不起眼,但油水很多的衙门。此刻,医署里所有从职的文吏都惶恐不安地等着新任民医官来。王立道气倒在家里,他的长子怪责他:“父亲,儿子觉得叶医判虽话说得难听,可她说得是有道理的,您在做帮别人做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这个结局。”“更何况,那位叶医判素来不是吃亏的人,她怎么可能放得过您。”王立道闭着眼,奄奄一息地喘着气:“唯女子难养也。”这女子,包括长宁郡主。闻玉带着手谕,去了医署。瑾王府里,临江王妃端着盘子,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签子,签水果喂叶文初。“这甜瓜甜不甜?”叶文初捻着针,点了点头道:“甜,是沙地种的吗?”“对对,你连这个都知道的,真是太聪明了。”临江王妃笑着道,“我听令瑜说,你从小住在山里?”叶文初应是,见临江王妃想听,就和她说小时候的事。说她和闻玉、和师父、还有和一群野猪斗智斗勇的故事,至于八角和白通那都是食物链底端的,不必赘述。临江王妃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你的性格这么好。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性情豁达眼界高,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件事,能比自由更重要啊!”临江王妃道。物欲不强,才是人生幸事。叶文初很惊讶地看了一眼临江王妃,临江王妃冲着她挤眉弄眼:“是不是觉得我很年轻,说得有道理,和你有共同语言?”“您本来就不老啊!”叶文初笑着道。“等你嫁,”临江王妃说了一半,临江王反应极快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初初,我肩头那根针是不是到时间了?”叶文初忍着笑,将针取了,擦着针消毒。临江王妃一副还好没说出口的表情,又凑上来,低声道:“我和你说,京中小姐都不行,我和王爷一个都看不上。”叶文初觉得临江王妃要和她八卦,她就停下来,转过脸来回她:“比如呢?”“那可太多了。”临江王妃将凳子拖过来,挨着叶文初,连膝盖都抵着的,小声道,“那位刘大人家的女儿,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庙里抄经文,禅房里闯进去个小孩,她把人家小孩丢水塘里去了。”“那是庙附近的孩子,野是野了点,可也不至于淹死他,你说是不是?”叶文初点头:“天哪,这也太过分了,这位刘小姐做事未免过分了些。”“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临江王妃道,“还有汤大人的二儿媳,姓余……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那泼辣是远近闻名的,听说最佳战绩,是骂晕了四个街坊。”“厉害!这种会骂人也是技能啊。”“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临江王妃道,“这丫头进了汤府一直收敛着,不过汤夫人为人不错,要不然他家要闹翻天。”临江王爷本来担心叶文初会烦,但听她愿意和临江王妃聊这些,他觉得很高兴。倒也没有不得体,因为临江王妃也是有暗指的。叶文初忽然话锋一转,问临江王妃:“那长宁郡主呢,小时候的事您和我说说。”“啊?她、她不值得提。”临江王妃就为了拐弯抹角告诉叶文初,姚纪茹不行,没想到叶文初直接问,“打”得她措手不及,慌张应对,“我、我和王爷还有令瑜都不喜欢她,从她小时候就不讨喜。”“不聪明!”临江王妃指了指脑子,嫌弃。“她刚对我用了点手段,手里有两条人命,我预备收拾她一顿,也当一回她祖宗,教她做人的道理。”叶文初告诉临江王妃。她本来要查的,但现在闲聊嘛,那就聊聊,找点话题增稠感情。临江王妃又惊又喜,跃跃欲试。临江王本来背对着这里,后背扎针的,现在忍不住扭头看着叶文初,觉得她直爽有趣,越发的喜欢。“那可多了!”临江王妃道,“我不但能给你说,我还能喊人来给你说。就她家厨房里有个打杂婆子,和给我赶车的婆子是妯娌。”两人天天互通有无,互相交流消息赚赏钱。“比如你今天来家里,那边马上就知道了,但是那边有什么事她也来告诉连翘,连翘就按照消息的重要性,赏她钱。”叶文初心道这两个婆子厉害啊,一起发财。“连翘,”临江王妃去将连翘喊来,交代了几句,连翘笑着道,“奴婢知道了,这事儿好办。”临江王妃又回来,和叶文初解释:“你就放心,一准能弄到惊掉人下巴的消息。”“我先给你说一点我知道的。”临江王妃和叶文初凑着说话。沈翼进来站在门口停了好半天,就听她娘在讲别人坏话,也不是很客观,添油加醋了。把长宁郡主说得像失心疯似的。他犹豫了一下,吩咐厨房去做饭,晚上留叶文初在这里吃饭。“早点做。”在临江王妃来厨房做饭前,把菜做好,让她没有发挥的余地。但沈翼浅薄了,她娘一听饭菜做好了,亲自下厨又炸了甜瓜肉圆子汤。“甜瓜和肉,是不是不合适?”厨娘小心提醒,临江王妃道,“没事,我家初初爱吃甜瓜,也喜欢吃肉,这猪肉是野猪肉对不对?”厨娘说是。“那正好,她小时候在山里打野猪,还自己晾腊肉,你说她是不是很能干,简直什么都会。”临江王妃道,“她爹真是有福气,什么都不做,躺着等死看着这样的孩子都瞑目。”厨娘笑着应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叶文初吃了三个肉丸子,沈翼送她走的时候,愧疚地道:“辛苦你了!”那肉丸子真的难吃。“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来的?”叶文初问他,沈翼笑了,“你以为她喜欢做吗?”“她下厨是心情极好或极隆重的。”叶文初心道,这是王妃娘娘抬举她了。两人说着笑了起来。“我让王妃帮我打听长宁郡主的事。”叶文初道,“我准备给她一点回礼。”“我听到了。圣上好像遣了位男子去接触她了。”沈翼一点没有为别的女子费心思的兴致,哪怕是花心思治对方他都嫌烦,觉得不值得,“其实不必这么费心思。”要他说,就制造个意外算了,但圣上不同意,他只能再等等。其实,前些日子姚纪茹拦他说话,还送东西,解释手串的事,他步子都没停,目不斜视地走了。这种女子,但凡多聊几句,她就能自己想象一出大戏,戏中儿女都成群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留下一点空隙,给她胡思乱想。叶文初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你别管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矛盾。小姑娘家有人不做却做鬼,那就让她好好做鬼去。”沈翼失笑,看到路边卖乳糖的,给她买了一包。“中秋节你有什么打算?”沈翼问她,一转眼他们认识一年多了。他想到去年的中秋节,他在叶府的光景。不知道明年会是什么样子,若是能成亲……叶文初年纪还是小了些,等二十再有孩子,倒也可以。“随便过过吧,我最近诸事不顺,没心情高兴,等我出了心头恶气再庆祝吧。”叶文初道,“你不用管啊,等我捅娄子了,你再来给我收拾残局。”“不过,”她停下来仰头看着他,“目前以你的能力,什么样的漏子,会超过你的补救能力?”沈翼笑道:“什么都可以。”“你的势力增长的这么快?”她很惊讶。“补救不了就鱼死网破,这不是你教我的?”沈翼打趣她,“你做你想做的,剩下的交给我。就像……”他思索了一下:“就像是泼墨画,你一碗墨汁泼出去,管它什么样,就在这基础上发挥了。”叶文初冲着他抱拳:“瑾王爷,佩服!”“彼此彼此!”两人往叶宅走,叶文初和他说闻玉坏话:“……他是不是特贼?”“他做比你做好,你现在太辛苦了。”沈翼倒支持闻玉,叶文初撇嘴,“我当然知道他做比我做好,我和你说是寻求你的认同,和我一起说他坏话。”沈翼笑着道:“让我说他坏话,那可太多了,我怕收不住。”叶文初无语,那不说了,在她看来闻玉除了这件事能吐槽,别的完全没有。“要不,你随我去军营?你不是要去答谢兵士帮助你忙来着?”“可以啊。那后天去,正好中秋节。我送月饼吧!你那多少人?”“京畿守卫,几个卫合计在编一万两千人,实际一万人,你要做月饼就太多了。”沈翼道,“你去就行了。”叶文初咂了咂嘴,呵呵笑着道:“工程有点浩大!”沈翼颔首:“你去就行了,谁有小毛病,你给看看,这比你做月饼轻松多了。”“我回家和老姜商量看看,问问他的意见。”她回了叶府,一家人也是刚吃过饭,叶文初召集大家开会,集思广益。“后天就去,你们觉得我送什么表心意比较好?”“送钱吧!”叶老太爷道,“一万人,一人一贯钱,马车拖过去!”叶涛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老太爷的主意可行。”叶老太爷的提议,得到了“土豪”们的一直认同,叶文初无言以对,决定准备膏药。“我明天熬膏药,冻疮膏、醒神膏,一人两支,用小小的布袋装起来。”叶文初道,沈翼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其实还是很累。“那小袋子里装一贯钱。”叶老太爷道。沈翼被噎住。第二天,叶文初邀请了全家人一起灌药膏。人手不够,姚子邑请了他十多位同窗来帮忙。效仿小作坊分工合作,到晚上一万零两百个小袋子,弄得极其精致。“这可以卖。”叶老太爷提着袋子道,“成本不高,一袋多少钱,配好了肯定好走货。”叶文初还真的觉得可以,姚仕英道:“这个事交给我来做,薄利多销肯定能挣钱。”八月十四,叶文初带着两辆马车,拖着礼品袋子,和沈翼一起去军营。京都守卫分骁骑右卫、龙虎卫、镇南卫、水军右卫等军卫。“都服你管吗?”叶文初坐马车,沈翼骑马,两人边走边聊。“一开始不服,现在服了。”沈翼道。他说完乘风勒马回头,对叶文初道:“我们主子把不服的人都打了一顿。”“真的?”叶文初很惊奇,沈翼居然会用这么简单的手段,乘风点头,“主子说不服他的就来找他打架,打赢了赏钱,打输了跪着喊督军。”“最后来了十六个人,不但跪着喊督军,祖宗都愿意喊。”叶文初哭笑不得。乘风问叶文初:“四小姐,您有没有觉得这手段熟悉?”叶文初不置可否。“像您的手段啊!”乘风道。叶文初白了他一眼,她的手段要高级一点。“本以为可以用点手段,最后发现京中的兵和广州的不一样,需要毒打。”沈翼支招王彪的时候,都是用手段的,也都很奏效。各地风气不一样。在这里,用叶文初说的简单粗暴的手段更好。他们先去的骁骑右卫,这里在编两千人,实际两千人,属京中位阶最高的军卫。这一次帮叶文初拉病人的就是他们。沈翼集中所有人,想好了说词,要怎么介绍叶文初,要怎么更自然一些,毕竟叶文初的钱袋子里,最后还是每个人装了一贯钱。若圣上当政,私下贴补军饷是触犯军规的。除圣上外,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军中贴补发钱。这道理很简单,这些人是皇权守卫,皇权家奴,除了圣上谁都没资格给他们发军饷。但现在不是皇权当政,所以沈翼没拦着,除了有些费钱和浮夸外,一切都很好。他带着叶文初出现在校场,正要开口介绍她,叶文初已冲着面两千人就沸腾了,欢呼声震天动地,就差摇旗呐喊了。这气势和氛围,比沈翼那天打趴了十几个人还要热闹,他都错愕了一下。“我去了!”叶文初笑盈盈下去,兵士的列队里都能听到他们心跳的声音,有人喊道,“叶医判,您要来做军医吗?”叶文初道:“不来,你们军医比我水平也不低。”军营在后面看着,听着心里舒坦呢。“我来给大家道谢,前次我治病,是你们帮我维持秩序,要是没有你们帮忙,我肯定不能完成的这么好。”叶文初笑着道,“关键是,因为救治及时,后期无一例死亡。”“这是您的本事,我们也没有做什么。”有人笑着道。“治病最重要的就是及时,否则大罗神仙也得素手无策。”叶文初道,“所以,你们的功劳太大了,我代所有的孩子谢谢大家。”这话说得太好听了,大家也爱听。“你们保家卫国,此番就是保家啊,百姓感谢你们。”列队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叶文初送药品,一人一袋子,黑色的小袋子,以后还可以做钱袋子。“两支药膏,一支醒神,另外一支是冻疮,冬天要来了,大家注意防寒保暖!如果用完了,随时去顺安康,顺安康对你们终身免费供应!”大家看到了里面的钱,都懂事的不提,纷纷谢叶文初。“以后有事需要帮忙的,和督军说,督军来找我,能帮我一定不遗余力。”叶文初道,“但我也没别的本事,就治病而已,最好用不上,大家长命百岁,平安幸福。”“叶医判您也平安幸福。”领头的一个年轻的小兵嘴甜的很。等叶文初离开去别处时,马副将找到沈翼,平时他话少倔的很,服了沈翼可却不亲,这回趁着叶文初和大家说话,他悄悄道:“督军,马上要换季了,能请叶大夫来军中挂诊吗?”“为了答谢,我们可以给叶大夫表演方阵操,她肯定没见过。”马副将道,“让叶大夫见识见识,军中男儿气概!”沈翼不咸不淡地扫了马副将一眼,道:“知道了。”他都没有这个待遇。“督军,您一定要记得问啊,大家都等着。”马副将提醒他。沈翼嗤之以鼻,和高山道:“那嘴脸,我还真以为他倔强清傲!”“虚伪!”高山道。叶文初走了一天,在所有军营,引起了轩然大波。第二天沈翼再去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那些兵对他亲热了很多,三五成群地往他这里凑,一副想要说话不敢说的样子。“督军,”有兵小声问道,“叶医判是不是要做瑾王妃的?要不您早点娶回去,她作为王妃和督军夫人,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来军中了?”沈翼扫了对方一眼:“这不是你们操心的事,还不快回家去。”兵士们嘻嘻哈哈地回家过节去了。“怎么我们费了这么时间的功夫,都不如叶医判来一趟?”乘风咕哝道。沈翼也觉得有意思,盯着了几句回王府过节去了。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门口的仁寿宫小内侍,笑着行礼道:“王爷,太后娘娘请您去宫里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