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莲花庄前,整个村包括城内,就已经轰动了。因为离城北主道不远,路过的不明真相但又有空的百姓,也挤上去看热闹。莲花庄就算是莲花盛开那些天,三十天游客的总数,都不如现在。衙门一声锣。百姓给伏成十六人让开一条道。伏成和董峰停在围墙外,所有人齐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们看到,院子里的杂草被人新铲走了,地上露出了三个坑,每个人坑里都有白骨。在最前面,叶医判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用钳子从坑里取骨头,然后拼凑后摆在布上。在另外一边,她已经拼凑了两具出来,在尸骨上卡着一张白纸。仵作余三走过去,将白纸抽出来递给伏成看,这张纸上标注着:女,三十五到四十二岁,身高约莫五尺五寸,死因归颅骨骨折,遭圆形钝器击打,女子肋骨有旧伤,死亡时间约在平顺七年左右。也就是七到八年前。大家又都去看叶文初。她没看到他们来,正在很认真的对着光,观察头骨,然后擦干净看骨头上的细缝,随后放在一边,继续一点点撬开泥。“师父。”马玲冲着叶文初道,“现在看这尸骨的密集程度,规模恐怕不会小。”叶文初点头。“不但这里,往后院延伸,那个倒塌的草垛子下也可以挖开看看。”马玲应是。“叶小姐。”伏成上前,叶文初还是第一次看到伏成,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国子脸看上去老成持重很有经验的样子。叶文初回了礼。“叶医判。”刁良玉用胳膊肘推了推伏成,他上前嬉皮笑脸的,“你一共挖出多少具尸骨了?”叶文初就沉了脸,让他自己看。刁良玉没想到叶文初不客气,顿时道:“这个案子辛苦你了,后面就交给我们衙门吧。”说着,他拍着手提醒乘风和马玲:“都让一让,衙门接手这里,哥几个让一让。”乘风直起腰,将怀里瑾王府的腰牌,挂在了衣襟上,挑眉看着刁良玉:“你几个意思?”“乘侍卫,”刁良玉上前,笑着道,“刚才您弯着腰没认出是您,对不住了。”“是这样,这案子太大了,影响肯定不会小,衙门现在必须要接管,小打小闹行不通。”刁良玉道,“不敢劳驾您,要不您歇着,小人来挖?”乘风冷笑一声:“要不,你跪着挖?”他瞧这人贼眉鼠眼就不爽,上来就让一让,让个屁啊!没看见四小姐在这里办差?“乘侍卫您看这……”刁良玉吃了瘪,不敢说乘风什么,就转头来对叶文初道,“叶四小姐,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要交给府衙的,要不,您几位在这里看着?”叶文初抚了抚袖子,扫了一眼刁良玉的腰牌:“捕快啊,”她露出不屑,转头过去问伏成,“庞大人说这个案子你们接手?”“是这个意思。”伏成谁都不想得罪,“现在看,这前后估计得有十几具,案子太大了,您那人手也不够。”这意思,就是府衙的人手不借给她用,她要不就带着马玲单独干,要不就转交给这些人。不存在这些人帮助她清理尸骨,协助她查案帮她立功的可能性。“有道理。”叶文初乐得自在,她微微颔首,“那我们在边上瞧着,各位辛苦了。”伏成松了口气:“那您歇着。”叶文初让乘风他们出来,和周围的邻居一个看热闹,乘风低声道:“您要不愿意,我可以……”“我们主子说了,如果有人对您不敬,怎么样都行,他兜底。”叶文初笑了起来:“知道了。”她轻松地看着里面开挖的所有人,提醒道:“大家手里的动作小心一点,第一层尸骨出的坑潜,下面一层应该不深。”她说完,衙门来的十六个人都错愕地看着她。连看热闹的百姓和路人都看着她。“还、还有一层?这怎么可能,这还夯地基呢,一层又一层?”刁良玉不信,在清理过的第一具的坑里下铁锹,众人瞩目中,他不过深挖了七八次,就惊住手不敢动了。“还真有!”董峰过来扒拉了土,看到了下面一层白骨。“叶小姐您怎么知道有?”有人问她。“因为埋尸太浅了。”叶文初道,“正常人隐藏尸体,都是深挖坑,可上面一层离地面三尺都没有。”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一院子的人脸色难看至极,这也太多了。叶文初就背着手巡视,顺着铁锹看:“等等,”她让刁良玉停下来,“这具尸骨,你动过?”“没有啊。”刁良玉道,“我才挖开的。”叶文初扫着手让他让开一点,刁良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只能听她的话让开。“你确实没有?”她问道。“我肯定没有,这还能骗人?”刁良玉解释道。叶文初面露讶异。半个多时辰后,第一层骨头被捡起来,他们开始捡第二层。叶文初依旧背着手,一具一具盯着看。“余三,怎么这骨头看着不太一样?”董峰让余三过来,余三多瞅了几眼,“没觉得不一样,这不是齐的?”董峰也没看出什么东西,一回头他看到了叶文初也正盯着,想说几句,但不是自己人,他犯不着。叶文初不再看了,趁天黑前,她和马玲一起在莲花庄走动,还花了十文钱,请一位大婶,给她们做向导。“走了。”刁良玉努了努嘴,对董峰说话,语气很讥讽,“像模像样的呢。”董峰让他少说几句:“这地儿不就她找到的,不然这案子就查不破。”“这案子,是她查破的吗?”刁良玉问董峰。董峰一愣。“这案子,是我们查破的。”刁良玉道,“我挖得手酸了,和她叶医判有什么关系?”医判!还真像个官职呢。董峰噗嗤一笑:“别说胡话了,做事吧。”“别闹,天快黑了,赶紧收拾出来。”伏成吼大家。大家就一起牵着个麻袋,不停装尸骨,有人在边上数。有百姓喊道:“你们衙门做事没有刚才那位小姐细心,人家是一具一具摆好,还数骨头,大小都不落。”“你们一具一个袋子,也太乱了。”余三吓骂道:“关你们屁事,闲事管得真多。”“这都几十具了,你来收?”给他找事做,他一个人要收拾这么多尸骨,一个月那么点钱,做个屁。那百姓也撇嘴:“我就说说,又不是当差,我们看热闹而已。”“就是,看热闹而已。这么大的案子,京城还是头一回吧。”“确实头一次,这要查破了,得在衙门留名了。”叶文初和马玲以及乘风跟着婶子在莲花庄里溜达,村长和这位姓马的婶子的夫君也热心跟着。村长五十四岁,全名叫邱振涛,莲花庄十年前叫邱家村,整个村子里没有杂姓,全部姓邱。“二十年前,我们村还有六十八户,现在好些年轻人搬走了,现在还有十七户。”村长给叶文初挨家挨户介绍,“这是我家,隔壁就是他们家了。”邱马氏笑着道:“是,这是我家,我家儿子在通州做事,女儿嫁去大兴了。”邱马氏的夫君邱振冶问叶文初:“要不,去家里喝杯茶?”“喝茶不用了,我在院子里看看。”叶文初道,“不怕各位笑话,我们广州没有炕,我还是到这里来,才见到炕的。”几个人都很稀奇,邱马氏问道:“那没炕,你们冬天不冷吗?”“笨,他们那烧炉子啊。”“烧炉子得费炭啊。”“叶家有钱,他们到京城不就传出来了,也是他们出钱帮瑾王爷削藩的啊。”邱马氏再看叶文初就更是露出一副喜欢的表情了,小姑娘漂亮还有钱。就是可惜是外地的,要是本地的,这条件估计十二三岁就能定上一个好亲事了。“您几岁了,定亲了吗?”邱马氏问她。叶文初摇了摇头:“十六,还没。”他说着,进了邱马氏的家。“可惜了。”邱马氏跟着她,“您要愿意,改明儿我给您介绍一个,我外孙的夫子的儿子,在衙门当差,正经举人出身哦,今年二十不到,一表人才……”邱马氏没说完,乘风吓骂道:“住口,用得着你介绍什么举人?”“一个举人也好意思介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邱马氏倒也没有坏心思,纯粹是想做媒,她道:“举人不配?可……可小姐虽有钱可到底是外地人是不是?”在她看来,外地来的商户,如今名声又不大好,被太后娘娘封了个女官,配举人是高攀了。叶文初从屋里出来,准备换一家参观。“小姐,您看……”邱马氏实在是觉得叶文初外在条件好,这么俊的女娃子,难找,她刚跟着走了几步,院外走过来一个人,长身玉立舒眉朗目,她看着顿时一脸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