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改头换面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好像是一汪湖水,突然被丢进一颗深水炸弹一样,轰然炸开,响声震天,稀里哗啦。

我从小就跟在爷爷身边长大,他的音容笑貌早就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甚至都能回忆起我孩童时期爷爷的模样,五官没变,只是没有那么多皱纹罢了。

我这么深刻的记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所看到的并不是我爷爷的真实面目?还说那东西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在我爷爷脑袋上了?

呵,这怎么可能?这种鬼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吧?

尽管我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既然王先生说我爷爷很厉害,还是什么鞋匠‘有’字辈最杰出的四人之一,那么如果他脸上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我爷爷生前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这,是一个不可撼动的矛盾!

然而,当我志得意满的时候,王先生却再次用一句话就让我破了防。

他讲,如果那东西是你爷爷主动弄上去滴呢?

----我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我爷爷好端端的,凭什么要弄这东西在他脸上,难道就是为了在死了之后下不了葬,然后咧开嘴巴来吓我?

还有,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爷爷一戴就是几十年,且隐蔽到让我从来都没有发现?

王先生讲,这个东西你们都见过。

我和村长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茫然。

村长讲,啷个(这么)神奇滴东西,我啷个(怎么)可能见过?硬要讲见过,也只有去大城市读过大学滴寺青见过。

村长口中的寺青就是我,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曾经见过的奇闻异事,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王先生似乎并不着急公布答案,而是反问我,小娃娃,你见过你爷爷洗脸没?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跟爷爷一起生活的这二十几年来,我好像的确没看见爷爷洗过脸!

王先生讲,不止没洗过脸,怕是他脸上连汗都没出过吧。

他不说我还不觉得,经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我急忙问,为么子会这样?

他讲,那是因为他脸上那个东西,一旦沾到水,就会变成你现在看到滴这样。

听到这里,我终于恍然大悟,我爷爷的脸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原来是因为我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脸上!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这么神奇的特性?

王先生讲,这个东西很常见,你好生(好好)想一哈,么子东西有皱纹,一沾到水后,就会变得光滑平整?

我在脑海里一件一件搜寻着,然后突然想起小时候上茅厕拉屎,不管一团纸揉成什么样子,扔进茅坑后,只要一两天,那团纸就会平整的摊在粪液里。

所以,是纸!

王先生急急吐出刚吸进去的烟,讲,没错,贴到你爷爷脑壳上滴这个东西,就是一张纸!一张画咯五官滴纸!

如果是一张纸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的眼泪滴到爷爷的脸上,让纸沾到了水,然后爷爷的脸就开始变得平整起来,最后完完全全的没了皱纹。

可是,一张纸画的脸,怎么可能以假乱真二十几年?

王先生却是不屑的讲,普通人画滴,自然不行,但他们吴家人画滴,莫讲二十几年,就是二百多年,都没得问题!

吴家人?我并不记得我们家认识姓吴的人,至于姓吴的画家,就更加不可能有交集了。

王先生讲,他们吴家人可不是么子画家,而是画匠。

画匠?跟我爷爷一样,也是一种匠人?

我搞不懂,而且我更加不懂,我爷爷为什么要弄一张纸脸在脑壳上?

王先生讲,要是你晓得‘改头换面’滴话,你就晓得你爷爷为么子要啷个做咯。

改头换面?

这不是一个成语吗?意思是说人的容貌发生了改变。但现在更多的是用来比喻只改外表和形式,其内容实质并没有变化。这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王先生讲,除咯你讲滴那两个意思外,它哈有一个意思。

我问,么子意思?

他讲,就是字面意思。改头,换面。

听到这话,我很快就有了一些猜测,但我并不敢相信。

面,就是脸。换面,就是换一张脸。

老一辈的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根深蒂固,让他们去换一张脸,还不如杀了他们!

再说了,整容手术是近些年才兴起的一种医学手段,即便我爷爷克服了思想上的障碍,但那个时候的国内,根本没这个技术水平。

王先生对我的质疑不屑一顾,讲,你们这些小娃娃,就是认为国外滴月亮更圆,却不晓得‘改头换面’这个匠术,我们老祖宗几千年前就会咯。

匠术,又是匠术。

王先生第二次提到这个词了。

他继续讲,‘改头换面’具体啷个操作我不晓得,但我晓得这是画匠一脉滴手段。他们画匠施展匠术滴时候,手里拿着一根画笔,据说可以不仅可以画皮画骨,哈能画魂。

他讲,普通人想要隐瞒身份,换个名字,换个地方生活就行咯,但匠人不同,他们身上有匠气,在某些人滴眼里,就像晚上滴火把,耀眼滴很。要是不把这匠气收到起(藏起来),想要过太平日子,根本不可能!

王先生讲的话我似懂非懂,比如匠人是什么,匠气又是什么,这些我一概不懂,但我却明白,爷爷之所以要改头换面,是为了掩饰他匠人的身份。

但是这……不就是躲避仇人追杀吗?

王先生白了我一眼,讲,据我所知,你爷爷是五十五年前改头换面滴,那年发生咯么子事,你是大学生,难道你不晓得?

今年是2021年,那五十五年前,就是1966年,那一年全国上下……

想到这里,我后背渗出一身冷汗,有很多话梗在嘴里,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王先生知道我想到了,也就没再多说,而是起身,拍拍屁股,对村长讲,去叫人吧,他爷爷滴这口棺材不能摆到这里。

村长急忙问,不摆到这里,哈能摆到哪里去?

王先生没好气的讲,我管你摆到哪里,反正不能摆到这里!

看着王先生的态度如此坚决和自信,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这幅模样,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而且,我想,既然我爷爷的尸体已经翻了过来,那村里就应该不会再死人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错的是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