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出了大帐,荣尚宫笑着对李公公道:“姑娘还没有用早膳,劳烦公公去瞧瞧,可有什么膳食,能让姑娘充饥。”

李公公忙笑着应了,往前先走了。

荣尚宫牵了秦念西的手,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才微微弯了腰,轻声道:“姑娘才刚有些走神,可是王爷有什么不妥?”

秦念西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不确定的事,到底不好多说。

荣尚宫还是一脸平和的笑容,语气也十分温和:“姑娘若瞧出了什么,可千万别瞒着。虽说姑娘如今还小,可有些事,姑娘心中应是有数的,否则也不会巴巴儿长途跋涉,到这北地来给咱们王妃治病。王爷和王妃夫妻一体,王妃的艰难,都是王爷一力护着,若是……”

“嬷嬷,阿念只是不确定,这病上的事儿,还是要诊过脉,才能见分晓。可阿念,到底……也不好贸然就说到这上头。再者说,这里头的深浅,阿念也不太清楚,就更不敢随意开口了。”秦念西解释道。

荣尚宫眼中带着一丝欣慰之色,点了头道:“我们姑娘长大了,知事了,难为我们王妃经常惦记,怕你在江南西路过不好。王爷的事,姑娘想得对,王妃也是个喜欢多思多想的,若是没个定数,咱们暂且先缓缓,待奴婢再想法子,定要劝得王爷让姑娘诊一回脉。”

秦念西默了默才道:“嬷嬷,兴许我们家老祖宗已经有了章程,这么明显的早衰之象,他老人家不可能看不出来。”

荣尚宫怔了怔才道:“既如此,姑娘便先到家中老祖宗跟前请了示下,咱们再做计较,如何?”

秦念西点了点头,二人慢悠悠往那煎药的芦棚处过去。

胡玉婷老远瞧见她,便开始挥手示意她过去,荣尚宫一打眼便笑道:“那也是位姐儿?”

秦念西笑着点头道:“她叫胡玉婷,是君山药行大先生大弟子家的姐儿,日日和阿念作伴,如今是君山女医馆中的教习,专教药材的。”

荣尚宫一脸讶然笑道:“这可是,你们这两个姐儿可了不得,改日带到王妃跟前,叫她也跟着高兴高兴。姑娘先去瞧瞧吧,奴婢去看看,姑娘的早膳得了没有。”

秦念西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一蹦三跳,急急往胡玉婷跟前去了。

胡玉婷见得秦念西过来,便放下手中的扇子,从芦棚脚上拿了个包袱出来,又从包袱里拿出个纸包,递到秦念西手上:“快吃吧,这个胡麻饼,可好吃得不行,想着你昨晚肯定熬了夜,我在那个小炉子上,给你煨了一罐子汤,我去给你盛去。”

秦念西笑道:“老祖宗和两位法师用过了吗?”

胡玉婷撅了撅嘴笑道:“他们说给你留着,他们晨起跟着军士们用了粥和馒头,那馒头,啧啧,可真是硬货……”

秦念西咂了咂嘴道:“有水吗?渴死了,昨晚到现在,没喝上一口水。”

胡玉婷笑着指了张家老祖那头道:“那边那个小炉子里,有姜枣茶,你去喝一碗。”

秦念西喜滋滋去倒了姜枣茶,正小口小口喝着,却瞧见李公公和荣尚宫一脸尴尬过来,心知定是过了哺时,没有膳食了。

李公公和荣尚宫走过来,压着一脸气愤,先给张家老祖和两位法师行了礼,正要说话,却听得秦念西笑道:“有劳公公和嬷嬷了,我们家婷姐姐给我备了些吃的,还煨了一罐汤。二位先在此处稍坐,这壶里有姜枣茶,味儿正好,阿念给二位倒上一碗,正好帮着试试我们家婷姐姐的手艺。”

张家老祖也从那堆药里抬起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笑道:“劳烦二位了,念丫头是个淘气的,往后在王妃跟前,还请二位帮着多担待些。”

荣嬷嬷和李公公虽说有些气恼,到底也是养气功夫极佳的,只笑道不敢当,又忙自己动手,去倒姜枣茶,荣嬷嬷笑着催了秦念西:“姑娘不要管我们这些奴才了,赶紧自己去用膳吧,这熬了一夜,还空着肚子,回头到了王妃跟前,我们这些奴才都没脸做人了。”

张家老祖冲秦念西摆摆手,又安慰道:“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哪能跟我们寻常人家一般,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你瞧那丫头,吃得可比我们舒坦多了。”

李公公却突然扬声道:“这是您老人家豁达,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可也是太不周全了,若是叫王爷知道了,只怕也是过不去的。”

灶上几个正忙碌的军医听着,都有些脸红,明知就是在说他们,可也一句都不敢辩。

李公公一碗姜枣茶还没喝完,袁医正便领了两个军士过来,一人手里提着一筐菜,十分难为情拜到张家老祖跟前:“老先生,原是在下照顾不周,还请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才刚在下想了想,实在是军中饭食粗糙,在下便自作主张,领了些菜肉米粮出来,就不知您这里,可有会造饭的人。”

张家老祖笑呵呵道:“医正大人有心了,放在那处便是,待会儿熬完药,咱们自会造饭。”

袁医正赶忙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若是有什么失缺,您直管让这些大夫去库房领就是。”

李公公瞧着袁医正那一脸恭敬的模样,心里的气也散了,荣尚宫却是早就去瞧着秦念西一口胡麻饼,一口山菌汤,吃得香甜,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家老祖对着袁医正,指了指那壶姜枣茶道:“大人如不嫌弃,也坐下歇歇,用一碗咱们自己煮的姜枣茶,发散发散。”

袁医正忙擦了擦汗,一脸喜色,自己去倒了茶,捧了碗,坐到张家老祖身边,极其自然地问道:“老先生,这些药,都是要给他们熬浴汤的吗?”

张家老祖点头笑道:“也算是这几位军爷运气好,碰到老先生我,给他们大补一回,养完这一回,往后这身子骨儿保准刚刚的。他们那床都挪好了?一人一帐?”

袁医正忙点头道:“都挪好了,那浴桶,在下也让人试了水,一丝儿不漏,您老人家只管放心。”

“行,大人心思细腻,是做大夫的料。”张家老祖笑呵呵夸道。

袁医正脸一红:“瞧老先生说得,在老先生面前,在下能忝着脸说一句后学末进,都是自己高抬了自己……”

张家老祖听得这处,心里一派了然,却是仍旧笑容不变,却不接话。

袁医正见这老先生不接话,心里虽说有些发虚,到底还是讪笑着继续道:“老先生,那位占将军的药里,在下瞧着,和那几位有些不同,是为了治他那老寒腿的吗?”

张家老祖对这位袁医正的没话找话,也是有些无语了,那么明显的添加了几味药,都是活血祛寒的,这都要问,还能做得了医正?可见他到底也是一副赤子心肠,干脆递了话头儿出去:“他这个寒,现在发作在腿上,实则全身其余地方,蕴含于腠理,如今不一起收拾了,迁延日久,便无法可医了。”

袁医正长吁了一口气,总算说到正题上了,忙装作话赶话,赶了上去:“老先生,咱们这地方,冬天冷得很,将士们冬训却是最艰苦的,因此,这营里,像这样受过伤,腿上不对劲儿的将士,还真是不少,不知道能不能劳烦老先生给配服药,趁着这天儿还没入秋,咱赶紧治治,免得到了冬天,又是有得罪受。”

张家老祖不答反问:“被风雪呛了肺的,只怕也不老少吧?”

袁医正被问得愣了愣,这老先生主动问出来的意思,是愿意一并伸手治了?忙点头如捣蒜:“老先生在咱们北地呆过?咱们这营里,确实有些老寒咳的,一到了冬天,稍微呛了风,便咳得夜不能寐,在下这点子手段,也只能帮着缓解缓解,实在寒碜得很,老先生若能一并伸伸手,在下,我……”

袁医正说着便站了起来,激动得转了两个圈儿,然后干脆跪拜了下去:“在下,替这营里的将士,多谢老先生救治大恩。”

芦棚里的众人,瞧着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心口发热,张家老祖抬手扶了袁医正起来,微微叹了口气道:“难得你有这份心,这也不怪你,你们军医,大多功夫都在外伤上,认真论起来,医理医术上,还是差着不少,可也不能就这么将就着,还是得想想法子,多学一点。”

袁医正一脸难色:“老先生,这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学,实在是,我们这些军医,从小儿学徒,学的就是外伤。如今又是太平年景,这有些事,都不太好开口,就是开了口,朝里派了御医来,可这御医也是靠手艺吃饭的,这门户之见,咱也不能说什么……”

袁医正几句话之间,已经把自家这群军医的尴尬,略略说了一遍,更深的弯弯绕,他虽不好说,但是张老太爷略想了想,也能明白个大概齐,便也只能略有些无奈道:“这样,你先去统个总,看看究竟有多少有这样顽疾的将士,咱们再做打算。”

袁医正听得这话,顿时大喜,忙站起来道:“多谢老先生,多谢老先生,在下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秦念西心满意足用了两碗汤,吃了一个胡麻饼,胡玉婷抢着把碗筷洗了,又去忙她那些药。

荣尚宫瞧着,忍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对胡玉婷的印象极好,这个伴当,选得极好。

几个人有条不紊煎好药,军医领了士兵过来帮忙,老祖宗坐到占将军帐里,不错眼瞧着他们会药。

占将军闻着那药香,便是还没泡进去,都觉得精神要振奋了一些,待得两个士兵抬着他放进了桶里,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四肢百骸进入体内,热乎乎,药香味儿让人开始熏熏欲睡……

张家老祖拿了他的脉,笑着安抚道:“睡吧,想睡就睡,睡一觉起来,就有精神了。”

外头秦念西吃饱喝足,开始接替张家老祖的活儿,按照药方分拣药材,这一回,煎的是那位侯副将的浴汤。

这边煎好了药,那边占将军的药浴已经泡好了,人也沉沉睡了去。

张家老祖走到芦棚里喝了口水,有些遗憾道:“当初咱们该带几个懂按抚之法的童儿过来,这会子要是能用用,效果会更好些。”

秦念西笑着瞧了瞧道云法师,指着侯副将那张方子,又示意了一下自家老祖宗。

张家老祖哈哈笑了出来:“你这个丫头,真是……”

一句话没说完,便转了头看向正出来拿最后一罐药引的道云,把那方子递给了他道:“这个,你去瞧着,泡完了,你给他行一下按抚之法。”

见得道云一脸又被秦念西算计了的表情,张家老祖忙道:“待会儿午膳,我让这两个丫头给你炒两盘你喜欢的菜,你辛苦一下。”

秦念西连忙表态:“道云师傅你辛苦,待会儿我给你做炒干菜,是婷姐姐从江南西路带来的,已经发好了,大不了晚上我再给你做一顿炒笋干,已经发上了,还有菌菇汤,鲜得很……”

道齐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心里想的是,这果然还是笨有笨的好处,啧啧……

道云看上去是被一顿午膳加一顿晚膳收买的,心里却极清楚,这位侯副将的病症,确实是要复杂一些,若是能在药浴后用些手法,当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当即也不再多言,只拎了最后一罐药引,往大帐里去了。

侯副将心情最为复杂,移了床之后,袁医正便悄没声进来,音量虽轻,喜悦却是满满的:“猴儿,跟你说,你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那个病,被那个小大夫下了几针,说是再用过药,往后,也能得个大胖小子了。”

侯副将本来虚弱得眼皮都不想抬,却被袁医正这几句话说得,硬生生睁大了眼,瞧了袁医正半晌,才苦笑道:“你莫哄我了,你师父都说我这个,没治了……”

“猴儿,我说真的,若论外伤止血什么的,我师父是这个,”袁医正伸了个大拇指比了比,

又接着道:“可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人家是从君仙山来的,万寿观你听过吗?那里面住的,一半儿是大夫,一半儿是神仙,今儿咱们这营里,可是一回来了一老一小两位神仙,人家小神仙和老神仙都说了,能治,你听话,配合着些,回头有了小猴儿,这杯酒,别忘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