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看稀奇

待得秦念西用完了早膳,沉香进来禀道:“大爷身边的小厮说,那六皇子是昨日三更天进的清风院。因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秦念西听了心里有些沉,却也不再多问,便又拿了本书坐在廊下背着太阳看了起来。

果然,那六皇子此行并不简单。

六皇子此行有龙骑卫随行,既是护卫又是见证,若真有人行暗杀之事,有一两个活口落到他们手里,交回去给皇上,便是铁证。

广南王世子走前从南边调了些好手过来,主要是调了些能使暗驽的护卫。南边有一种毒药,能使中箭之人一息之间昏迷,护卫们的弩上,俱抹了这种毒。

六皇子早早放出风去,新年第一天便要自东向西开始巡堤,待得春汛来临之前,先修的这一段基本可以完工,民夫们也可以回去种粮了。但也同时派了好几路人马去了不同的地方。

有那聪明人自会多想一点,照理,水是自西向东流,若巡堤,按理应是顺着水势走,怎得反而逆流而上。

六皇子这趟差使办得极为妥帖,都不用他自己上折子表功。

那龙骑卫领头的还附带着监工的职责,只把下到浔阳,过湘楚到徽州一带的水利工事在密折里写得清楚明白。如何以工代赈,如何维持秩序,如何分工,物料采购征集,粮草的使用情况,民夫的高兴和对朝廷行此事的感激,写得十分细致。

只让那天家坐在宫里,仿佛都看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兴水利,囤江田,利百姓的壮举。

又想着,这样的大事,竟是那前不久还在自己怀中咿呀背着三字经的儿子,更觉得心怀大慰。在朝堂之上,日日也都面色和煦,无论何事提起六皇子,都一幅父以子荣的表情。

朝中诸人看这风向,自是心中各有打算。

六皇子把人都派出去之后,自己却乘夜,轻车简从,到浔阳上了船,一路到了江南西路,进了君仙山。

其实那工事每做完一段便验收一段,根本不必再巡一遍,即使巡,有那邱家子弟在,可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懂得多。

六皇子这趟心情极好,只在这清风院住下,每日悠闲自在赏花看景。

院中来了这么位极尊贵的客人,还不好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走,闹得秦念西十分烦恼。只能把那每日要在竹林里练的功,挪到了万寿观后山的竹林里。每日来回要走好大一段路,练完功一身汗,回院子时身上难受得紧。

待出了正月十五,胡先生又回来山上,观中病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秦念西照旧每日晨起练功,再给严冰施针,然后去观中看诊,下午随着胡先生识药。

万寿观那药柜和别处不同,不仅常见药备用量大,一些稀有药物俱都备齐了。那药柜一排一排,高大到顶,每个抽屉也俱都有寻常药柜四个那么大。

这日下晌,六皇子逛到了万寿观的后院,从那晒药的坪上一路走过去,就到得药房。

今日天好,下晌的太阳干爽怡人,药房开了两侧的窗户通风换气。

走得近前,从窗户里传出一个女童声,正背着一位草药的习性、生长环境、摘取时间、制法、用法、禁忌……

六皇子边听边走,那声音也逐渐由弱转强,到得快到尽头的倒数第三间窗户,望进去,只见一个女童正坐在一架矮梯顶端,拿着手中的药材正说着话。

下头那大药师胡先生,还有一个道人,正仰头望着她,待她说完,三人又开始讨论起来。那道人说了些先前开方时的一些经验,这女童只点头听着。

六皇子认出,那道童打扮的女童,竟是秦家那小丫头,一时好奇心大盛,难不成这丫头竟拜师学艺,入了药行?

六皇子也不言语,只贴墙站着,又细细听得窗户中三人或是背诵,或是交谈。可他越听越不像是在学艺,反而像是早已了然如胸,此时不过在做探讨。

听了半晌,知道了大概,六皇子便带着满心疑惑,出了那晒药的院子。

六皇子越想越奇,那阳光穿过窗棂照在那丫头身上,她那双眼睛忽闪忽闪地,满是认真严肃之色,那眼里清澈的亮光竟比那阳光毫不逊色。

六皇子又想起那日晨间在竹子上练功的小道童来,道童在清风院练功,能来去自如,且这几日却再也不见那道童练功,若不是当日自己看错了,便是有所避讳。可那日瞧见那练功的道童的,也不止自家一双眼睛。如此想来,只怕那日那道童九成就是这女娃娃。

六皇子又叫了身边的小厮,低低吩咐了几句,小厮应了便跑开了去。

第二日上晌,六皇子蹓跶进了万寿观诊院里,从后头角门望进去,大殿里人虽多,却秩序井然。

六皇子一个个看过去,见得秦念西坐在昨日那道人身边,正在给一个中年妇人怀中抱的孩童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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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只让小厮略打听了一下,便知秦念西身边那道人竟是真人坐下成名弟子道恒,如今在这观中掌事。

那道衍法师在京城万寿观中的威望和本事,六皇子是一清二楚,这道恒既能得真人放心,且在此处掌事,若一定要说比道衍差在哪里,只怕就是年龄和阅历了。

六皇子见秦念西给那孩童把完脉,只和道恒说了几句话,道恒又对那妇人交代了几句,便由着秦念西独自带着那孩童往角门处走来。

秦念西刚走出角门,迎面见得六皇子站在门边上,只愣了一愣,匆匆屈膝行了一礼,也不说话,就带着那妇人和孩童进了院子,去了一间诊室。

六皇子只扫了一眼那孩童,竟是黄皮寡瘦,顶上毛发稀疏,只趴在妇人怀里,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待得她们进了屋,六皇子到底忍不住好奇,跟了过去,就站在门边,听得那女童略压低了嗓音,用一种听不出男女的声音道:“你这孩儿可能走路?”

妇人忙道:“走是能走,只三岁才学会走路,也走不了几步便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