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一直垂着头,并没有擅动。
苏承茹怒气盛烈,方柔甚至听得清她起伏的呼吸:“你可知这番大逆不道的妄论,本宫能将你就地处置?”
可方柔凄然一笑:“皇后娘娘,您不这样以为么?”
“若只有我一人,我知晓他总归是会来见我的。可如果,府上不止我一人,还有别的姑娘要分去他的爱意,天明等到日落,就只有冷清。我能装聋作哑到何时?面对他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是我要得太多了么?若是如此,我不要这段姻缘不好么?哪怕我的才品再不济,入不了京都公子的眼,回去丘城也还能寻一位普通男子,我一心待他,他亦如此,哪怕过些苦日子我也知足。”
皇后听得眉心发紧,五指攥着椅把,却没言语来反驳,由此场面又变得十分沉默。
她算是知晓,为何萧翊会如此痴迷这位出身低微的方姑娘。她听得传闻,只道方柔空有一副好皮囊,以色侍人,终究难圆满。
可这两次接触,便知她野性难驯,一身傲骨,偏又是个绝色美人,性子烈,想法多,教人难以征服,只会叫男人越挫越勇,越想得到。
又因她远离俗世,生长在丘城那风气古怪的边城,规矩礼仪一概不明,竟敢如此直白地说些争宠夺骄的言辞,非要独占一人之心。
而这个人,还是当今宁王。
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有多少人又能如愿以偿?哪怕出身如她高贵权重,哪怕爱人这样渴求她母族的势力荫庇,她苏承茹也没办法将一人之心留在身边。
因他是东宫太子,后又是大宇朝的皇帝,他永远也不会是她一人的。
她如此,那些后宫妃嫔如此,所以沈清清和方柔也不会是例外。
她嫉妒过、怨恨过,无果,只会叫皇帝与她离心,既做了皇后,便要认清局势,于是,她认下了,眼见着他充盈后宫,莺燕纷飞,哪怕她的父亲是太傅,也无法左右这天纲伦常。
遑论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方柔。
最后,她沉下心来:“这些话,你与宁王说了便是。他自然放你离开,又何须求到我面前。”
方柔无力地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殿下不会明白的。若不是今日说起,我也不会失了分寸,跟您求一份希望。”
皇后一时无话,盯着方柔脖子后露出的那一节透白,真晃眼。
人人谈起这位被宁王娇藏的美人,都说是个天真愚钝的,不知为自己谋前程、谋好处,可她今日却有旁的领悟,方柔天真却不失清醒,魄力不输须眉,明明就是个聪明人。
那水中月镜中花既握不住,不如她主动舍去,好过踏入那樊笼之中,有朝一日盛宠不再,她无依无靠,下场会比寻常姑娘更凄惨。
她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此时面上已没有早先的愠怒。
苏承茹是个沉得住气的,她以前也冲动、天真过,后来生生被后宫这座巨大的牢笼磨砺了心志。
她竟微微俯身,伸手拉住了方柔的胳膊,将她扶起坐好。
一双明眸静静望着美人,语气很淡:“放你离京,本宫得罪的可是宁王。我又能讨着什么好?”
明面上就是直白地拒绝了,可方柔没察觉出她的决心,反倒像是另一份试探。
苏承茹心底很清楚,把人放走,万一日后被查出来,宁王只会更恨她苏氏一族,可这一份恨,放到朝堂之上无非就是多几次争锋相对,宫墙之外更频繁地尔虞我诈。
可他们既然斗了这么些年,也不怕撕破脸面。更何况皇上本就对他存着不满,闹得动静大了,还是会出面小施惩戒。
苏承茹对于皇帝的立场,向来很有把握。皇帝是她的爱人,不论现下情爱深浅,他还需要太傅的拥簇,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情投意合、真心互许的。就算近些年他退了浓情蜜意,可那一份容忍,他对她的放纵和宠爱,苏承茹能察觉得到。
而唯有萧翊,仗着圣母太后作威作福,总是与她苏家针锋相对,惹人不痛快。
现下若能借方柔出走让宁王分心,叫他也尝尝这不痛快的滋味,把对付苏家的心思都放去别处,或许于家族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思及此,苏承茹其实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方柔见她表情淡然,似乎在等一个合理的回答。
想了想,只得说:“殿下只是一时情迷,待沈姑娘入府,他便能知晓自己的真心了。殿下是识大体的,沈姑娘与他般配,才品好出身也高,我先她住进王府本已不合规矩,为何还要让喜事蒙上一层不光彩?”
“先前是我愚钝,不知体统,殿下由着我任性不责罚罢了。我品行低,是配不上殿下的,更从来不敢肖想王妃之位,至于侧妃,一如我先前所言,我不愿意与人分享夫君。”
方柔这番话说完,保全了皇家的颜面,把萧翊摘了出去,全说自己的不是,姿态可谓谦卑,又说仍不愿二女侍一夫,本心不变,留了份傲骨不肯自辱。
苏承茹心底明镜似得,她这不是蠢、不是坏,当真一点就通,能将事情做得体面得当。
她沉默了一息,却没有立刻表态,缓缓地饮了一口茶:“此事不必再提。”
方柔心底一沉,垂眸,再没开口。
苏承茹一个眼色传了名宫女,那人手里捧着个长匣子,翻开,是一支白玉簪子,做工和色泽都极为上乘。
“今日传你入宫,本就是为了将此物赏赐与你,大婚当日也好添些光彩。”
方柔福身谢恩,只道天家贵人心思难测,与他们说话,她总是觉得累。
苏承茹别过脸,像是怕她没听进心底:“本宫与你,并未谈起旁的闲事。”
方柔这便清晰了,皇后是在点她,叫她知晓回去宁王府该如何交代。
而这一句,又令她重燃了希望。
原来皇后并不想将此事告知萧翊,她甚至更担心方柔会走漏风声。那是否意味着,皇后只是不愿意当即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只是需要再好好盘算,再考虑此事是否可行?
方柔快速地应声点头,苏承茹没再多说,垂眸饮茶,随即让她退下了。
她这一去时间并不久,赶着午膳的点回到了宁王府。
一路走回西辞院,见何沉已站在了屋外。
她便知晓,萧翊下朝之时得知了她被皇后传入宫的事,眼下正等着盘问一番。
方柔定了定神,叫春桃把匣子拿给她,握在手里,似乎更有一番底气似得。
人踏进屋子,一阵清凉之意,萧翊已叫人备了冰块去暑。
此时他退了朝服,正坐在桌前饮茶,瞧着只像是位锦衣玉衫的世家公子。
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他只掀了掀眼帘,一个气音便叫屋里伺候着的嬷嬷退了出去。
连带着的,春桃也没跟方柔进门,她已十分明悉西辞院的规矩。
方柔见了他,先喊了声阿翊,随后握着木匣往前走,萧翊看着她的身影,没吱声。
她慢慢地将匣子放到了妆台,这便转身回桌前坐好,不需要他要求,就如他们起争执之前听话乖巧。
萧翊的情绪变得轻松起来。
他挑了嘴角,好兴致地给她倒了杯茶,实在难得。也正因此举,方柔明白他现在没存着恼意,他们尚能好好说话。
人既已坐下,有些话题是躲不过去的,萧翊也没打算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明知故问:“皇后没留你午膳?”
方柔摇头:“只是说了几句闲话,娘娘便称乏了。”
萧翊轻哼:“如此正好,我也不想独自用饭。”
话音才落,门外的何沉已转头去了小厨房,当真称得上心腹之人。
方柔轻轻应了声,端起杯子饮了一口,是解暑的梅子绿,微酸甘爽,因冰镇过味道更加好,极惹京都世家姑娘的喜爱。
方柔在太阳底下晒了一阵,自然是口渴的,一杯冰茶几口就喝干了,不免又小心翼翼的抬眸瞥了瞥那玉壶,双唇轻抿。
萧翊太清楚她的小动作,本就是贪凉的,冰茶味道又好,她自然还想再喝一些。
他低笑,提壶又给她满了一杯。方柔的脸上霎时露出了小姑娘惯有的俏皮之色,极为灵动,叫他更加欢喜。
她慢慢喝完半杯,一时不敢贪进。
结果,萧翊又帮她满上了,他对她一如既往地惯纵,可方柔竟有些后怕。她担心这样的体贴温柔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是萧翊记在心里有朝一日要她偿还的。
真可笑,彼此这般知心的眷侣,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方柔不明白,可她也没再去拿杯子,微微垂着脑袋,盯着桌面上的纹路出神。
萧翊独自饮了一口:“怎么,这茶味道不对?”
方柔忙又端起了杯子:“没有,殿下。我只是想过会儿再喝。”
萧翊兴致索然地将杯子一顿,心中起了阵烦躁之意。方柔以前何曾这样谨小慎微,莫不是主动热切地表达着内心的需求,叫他十分受用。
而现在,似乎有另一人抢夺了她的皮囊似得,该有的不该有的规矩礼仪,统统摆到了他面前,稍没留神,便又开始一口一个殿下,更显得先前的亲昵都是假装的,实在叫人不痛快。
“阿柔。”他的声音冷了些。
方柔闻言抬头看去,他脸上没了笑:“你摆出这样的姿态,我会舒服么?你不是这府里的下人,也不是王府外那些跟我说不上两回话的世家姑娘,你是你,你我从前如何相处,现在自然不变。”
他这样说着,打乱了方柔的不安,却并没有起到一丝宽慰,反而叫她更加紧张。
方柔只觉得,萧翊不过嘴上说说,他话语软,只因她今日回来没有表露出一丝忤逆的意图,所以他的心情自然好。
而这一切的出发点,落到最后,还是关系在他看在眼里痛不痛快。
方柔的长睫快速地掀动几下:“好,殿......”
话到嘴边,被萧翊一个冷眼堵了回去,她旋即改口:“阿翊。”
萧翊深出了口气,不想再因这些小事扰了他与方柔今日的和睦。
昨日他心情愉快,今朝退朝后,虽得知了这档子意外,但一见方柔大方磊落地回了别院,心底的怒也平息下去,他只要一见她,心情自然差不到哪去。
他不想日子里满是争执不满,冷冷清清,毫无生趣。
索性转了话头:“皇后为难你了么?”
他当是闲聊家常,可该问清楚的事情不可能轻易避过去。
方柔早有准备,饮了口茶,面上没什么异样:“没有,娘娘说我讨她喜欢,赏了我一支白玉簪子。”
萧翊一挑眉:“只因她喜欢?”
方柔顿了顿,低声:“娘娘说......说是大婚当日的贺礼。”
话说完,脸上却不自觉染上一丝绯色。
纵使她再不情愿承认,可无可回避的,方柔是真心期盼过嫁与萧翊为妻。
只是事与愿违。
而她,很快就要逃离这个樊笼。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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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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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开《廉价玩具》天才疯批追妻火葬场
文案如下:
1.
简寻长着一张帅得极具攻击性的脸,可他性子内敛,沉默寡言。
他刚转入扬城二中,人人都说:四班那乡下来的帅哥居然是理科天才。
同学老师对他评价极好,而只有司遥知道,简寻是个坏人。
2.
司遥是二中出了名的女神,家境优越,成绩拔尖,还弹得一手好钢琴。
在简寻转学的第一天,她踏进教室,被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
毕业之后,同学各奔东西,可谁也不知道,司遥跟简寻,维持着一段病态而不正常的关系。
司遥是心甘情愿的。
3.
直到那晚在ktv,司遥误闯了吸烟区。
她听见简寻漫不经心的声音:“她就是个廉价玩具。”
她狼狈地逃进了黑暗里。
……
再后来,有一夜,他们结束了一次不讲理的纠缠。
司遥目光空洞地盯着那抹丑陋污渍:“简寻,我们算了吧。”
打火机滚轮轻响,撕裂了黑暗,简寻冷声:“你忘了,结束关系的主动权在我这里。”
他一把扯下了被子。
……
司遥消失后,简寻才意识到,他不过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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