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心

待到二人磨磨蹭蹭说说笑笑的将一碗药喝完,窗外的晚霞也彻底沉寂下来,公孙珀将手中的碗递给一边侍立的婢女,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晚上我送你去玉泉长公主那里。”

就算他们一个是皇后的养子一个是帝后的养女,自小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兄妹,留宿是万万不可。

疏雨眨眨眼睛,有些困倦的点点头。

门外传来阿梁的通报声,“殿下,郡主,门房传话,纪夫人来了。”阿梁苦着脸不敢进门,通报完也不等里面的反应赶快溜。

公孙珀低下头看着疏雨乌亮的瞳仁,耳畔垂下的发丝如光泽的丝缎,“不想听我们就不听。”

疏雨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停驻在面前微微映着光的柔软发丝,“纪夫人算是整个纪府里待我最好的了,还是听一听她想说些什么吧。”

他的发尾如平静的水面,不动声色的蔓延到她的手边,被子里的指尖悄悄的探出,卷起一缕柔软的发丝纠缠把玩。

“只要你不想,那没人可以逼你。”公孙珀语气淡淡,平静的看着她雪白的指尖绕上自己的乌发。

疏雨摇摇头。

“我总不能因为和纪琉玉的争吵连父母都拒之门外,这样天下人不还得唾骂死我,说我这个不守孝道的女儿。”

“郡主娘娘方才不还是威风的紧,”他唇角含笑,声音拉长,模仿她之前的语气,又开始逗她,“‘这个家待不下去就不待了,大不了就进宫求阿娘和圣上给我赐座郡主府!’这可都是你说的哦。”

“你不要再说啦!”疏雨又羞又怒,真是的,人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公孙珀还是那个讨厌鬼!

扯着他发丝的手指恶劣的收紧,趁着他不注意拽着他的头发往下一拉。

坐在床边的少年倾斜下来的身影如挺拔清瘦的苍竹。

疏雨一呆,公孙珀自小学的那些武都去哪里了,怎么会被她一扯就扯下来了……

疏雨皱着粉嫩的鼻头闭上眼,却没等来预料之中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重量。

兔子似的悄悄挣开一只眼,却正好对上一双带着戏谑的黝黑眼眸,疏雨不由自主的指尖一颤,就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吹得她耳垂一阵阵酥麻。

他眉眼弯弯,近距离下睫羽像是震颤的鸦羽,声音轻巧,“你若是担心孝道,你大不了嫁给我好了,他们肯定管不了你。”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视线却忍不住追随。

可疏雨却是思量过后才开口,她拂开公孙珀垂到她脸颊的发丝,道:“阿娘之前也同我说过这个事,曾谙阿姊马上要被迫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我可不愿意这样。”

她明亮的眼眸宛如空山新雨,“若是我要嫁人,那定是因为我真心想要嫁他,”顺便斜睨他一眼,“我才不用你娶我。”

喉头一涩,骨骼分明的喉结滚动,他转过脸去起身,不愿让她看见自己陡然暗沉下来的脸色。

他轻声道,“好。”

京都的夜色星明天清,月色如水,惨白一片。

阿梁请来纪夫人,她们母女二人在房中说话,公孙珀则独自一人依在屋外树下的阑干,抱臂望着漫天星斗,若有所思。

‘那定是因为我真心想要嫁他’

她还想嫁给谁?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

同纪夫人说了半晌话,疏雨有些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感受到门口的动静,转头就瞧见公孙珀靠在门边看着她,清瘦得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柳叶。

心情骤然松弛。

“如何?”门边那人问道。

疏雨回忆和纪夫人的对话,无所谓道:“明日的宫宴开始之前纪夫人去宝泉公主府里接我,之后估计还是得回纪府。”

公孙珀淡淡点头,“大夫说你的伤势今日不宜挪动,你就在这里歇息吧,”眼皮子一掀,在她问问题之前先回答她,“我遣人同宝泉交代一声,没人会知道你今晚歇在我府里。”

“你好好歇着吧。”说罢,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疏雨:“那明日……”

啪一声。

门在她眼前清脆响亮的合上,不止是门,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门合上了带着她房中的灯一齐熄灭。

眼前一片,黑得彻彻底底,当真是万籁俱寂。

疏雨:……

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公孙珀府上的府医本事格外的高超,待到第二日清晨,疏雨醒来时除了额上伤口隐隐的痛,那因为磕在棱角上的晕眩已荡然无存。

听见屋里的动静,小幺肿着眼皮端着水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杏珍,好奇的望着她,“你怎么来了?”

听见疏雨发问,杏珍抬起一张眼皮浮肿的小巧圆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她,答道:“今晨天还黑着时,夫人遣人来杏院取您的衣裳,见我一直等着您便遣我来将衣裳给您送来。”

疏雨心间一暖,笑意盈盈的伸手摸了一把杏珍毛茸茸的脑袋。

独自用完早膳,疏雨在院中环视一圈也没寻到那个本该站在院中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挠挠头,坐在厅中等待着纪夫人来接她。

纪家的马车来得很快,即便是疏雨早就预料到车上定是不止有纪夫人还有那个造成她额上伤口的罪魁祸首——纪琉玉,但还是有些难言的尴尬……

经过这么一遭,疏雨破罐子破摔无所谓自己在纪家人面前形象如何,站在一侧看着小幺和杏珍熟练的铺上厚厚一层鹅绒垫,才拎着裙摆跪坐。

身边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般一身红裙的纪琉玉。

纪夫人笑意盈盈的转过身轻轻看着她额上裹着雪白纱布的伤口,关怀道:“你今日的气色不错,六皇子府里的府医当真是技术不凡。”

母女二人轻声聊了几句疏雨的伤势,一旁向来聒噪多话的纪琉玉却奇怪的一言不发,疏雨有些奇怪的转头望了她一眼,却眉头忍不住一跳。

她怎么脑袋上也裹了块纱布?

琉玉难得低眉顺眼的垂着头一言不发,若是仔细一瞧,还能看出点别的端倪。

她往常向来是云髻高盘,今日却是难得梳了堕马髻,额前乌亮的发丝松弛的遮挡了大半的纱布。

纪夫人却像是对她的观察一无所知,只是温柔的关怀着她的伤势,并体贴的给她端来一杯温在小盅里的银耳汤。

一旁垂着眼的女孩依然耷拉着脑袋,焉嗒嗒的。

今日的宫宴本该是晚宴,但入宴的宾客若是真的到了晚膳时辰才来,恐怕就再也没入宫宴的福分了。

贵命妇们一般都是迎着天边的朝霞从含光门入皇城,再一路战战兢兢的走上漫长的觐见之路,不止是皇后,其余妃位往上的娘娘也都算是皇宫里的半个主子,等辛辛苦苦的拜上一圈恐怕已是午膳时辰都过去了。

如今的圣上妃位还算少,若是放在前朝,怕是得拜到晚膳时分还不算完呢。

疏雨的态度转变,可谓是十分明显,纪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视线却不动声色的留意着疏雨的动静。

容色艳丽的女孩眉目舒展,坐在软垫上的身姿如柔软而又挺拔的柳枝,最明显的不同却是她在面对纪家人时的态度,落落大方温和有礼。

却疏淡至极。

隐下眉间的忧色,车室内的三人皆是满腹思量。

疏雨望着车窗外的霞彩漫天,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又转头看向纪夫人的侧脸,心想道:她也想到了吧……

进宫门,验过鱼符,三人便在侍女的服侍下正要下来。

小内官们恭恭敬敬的准备好长凳,待到她们下车时却又见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粗粝刺耳,像三清观看门老伯养的鸭子。

“宝珠郡主。”

纪夫人抬头瞧了一眼,不卑不亢的带着琉玉见礼,“三皇子殿下。”

疏雨皱眉,“你为何在此处?”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架马车,顿时明白了,语气就有些不好,“你在这等着我?”

“我这明明是为了你好不好,”三皇子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看她,抱怨道,“你不是最厌烦走这么长长的路,每回碰见这种事不寻法子推拒,今日我还不是为了你。”

疏雨被他这看似抱怨实则亲昵的话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咽了口口水,神色一言难尽,“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公孙琰嘴角一抽,没好气道:“你爱坐不坐。”

可厌烦归厌烦,有车不坐的是傻子。

纪夫人却想到了那日刘氏对她说的话,不由自主的往那一身湖蓝斓袍面带笑意的清俊少年看去。

那本笑意盈盈的少年察觉到她的视线敏锐的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识出身份之后少年温和有礼的向她点点头。

一行人有意无意的将一边站着的纪琉玉忽略的彻彻底底。

纪夫人忧心忡忡。

但疏雨则完全没注意到,满心期待的去见皇后。

因她额上的伤势,皇后自然是舍不得她还要辗转宫室请安,便寻了个理由将她留在了澄明殿,疏雨乖顺称好。

看着纪夫人离去的身影,皇后温和问道:“你阿娘和妹妹此去恐怕状况不好,你不打算同他们一起去?”

龙虎大将军纪元昌是四方大将里唯一一个归京后被革职不授勋的,这消息在宫外还没传开,但能坐在妃位上的,那个不是手眼通天,宫里情形复杂,纪夫人此行少不得吃排头。

疏雨知道的明明白白,但又无所谓,“这是他们的事。”

既然她热脸贴冷屁股他们也不领情,那她也不愿意再抢着去做这个乖巧懂事爱护家人的好姐姐了。

皇后对她一向是放养,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便也不再管她,转头同她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迢迢啊,你在京中可有心仪的郎君?”皇后慈爱的望着疏雨,这样劲爆的话题说的跟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疏雨还没喝到嘴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疏雨:我要嫁给我真正喜欢的人!嘿嘿!才不用你娶我!

某人:(关灯)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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