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姜温温恍然大悟, 还有点惊讶, “所以那个时候是我误会了吗?”
蒋瑶笑得有些无奈, 她点点头:“大概是你误会了。”
姜温温可不知道蒋瑶跟闫宁的这段过往, 事实上, 她从未过度去了解室友们的过去。
刚搬到一个宿舍时,蒋瑶的性格其实还挺孤僻的,也不怎么与人来往,她们三人之中, 好像只有马琳琳的性格比较外向。
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们三人才慢慢熟悉起来。
姜温温才发现蒋瑶性格也挺好的, 细心又温柔,默默为她们做了很多事,只是平常太文静了, 难免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当时姜温温看到那条短信, 确实误会了。
她以为蒋瑶辛苦打工赚生活费, 还得养着那个男孩子。
后来又看见他们在宿舍楼下拉拉扯扯的,她还以为他们是在吵架。
她又不好过多追问人家的私生活,她知道蒋瑶自尊心很强,挑破了可能还会让蒋瑶觉得难堪。
若不是今天的那个小意外,姜温温大概会一直误会下去。
听了蒋瑶亲口吐露的过去,姜温温只有满满的心疼。
她握着蒋瑶略凉的手,温温柔柔地低声安慰:“没事, 还好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蒋瑶呼出了一口浊气。
她现在已经能有勇气将那段不堪的过去说出来了。
说出来后, 好像觉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过去了。
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不需要再仰人鼻息, 不需要任人摆布,也再没有人能伤害到她了。
蒋瑶眼眶隐隐湿润,微微笑着感慨道:“嗯是啊,都已经过去了。”
正说着话。
刚处理了事情过来的男人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提醒她们说:“都处理好了,可以走了。”
姜温温率先起身,迈步往前,目光关切地在他身上探寻:“六哥,你没事儿吧?”
霍翊活动了一下胳膊:“还成,没什么大事。”
姜温温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那椅子可重了……”
霍翊坚持自己没事儿。
等他们从警察局出来时,外头天都黑了。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沈修远已经在外等候了。
姜温温一见自家老公,就乖乖依偎了过去。
沈修远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有没有伤到?”
姜温温捏着他衣角:“我没受伤,是六哥被椅子打到了。”
闻言,沈修远往霍翊那儿看了眼。
霍翊正跟蒋瑶站在一起,蒋瑶身上还披着霍翊的外套。
两人正在说些什么,离得有点远也听不清。
见状,沈修远挑眉:“他们?”
姜温温有点迟钝:“他们怎么了?”
不等沈修远回答。
早在车上等着急的沈也小朋友因为担心妈妈,推开了车门从车上爬了下来。
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拉住了妈妈的手问:“妈妈你有没有受伤?”
见到儿子,姜温温蹲下身,一把抱住儿子:“不要担心,妈妈没事。”
沈也小朋友松了口气,搂住了姜温温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脸:“妈妈不怕喔”
姜温温心都软了,用力亲了儿子一口。
这端,母子情深。
那厢,暗流涌动。
霍翊面无表情,眉眼低垂,气场冷冽。
蒋瑶视线落在他肩膀,指了指,友好询问:“你手真的不用看医生吗?”
蒋培东抡起椅子砸下来的时候,力度可不轻。
霍翊嗯了声:“不需要。”
蒋瑶有点不自在。
她见过霍翊一次。
那时他不是以姜温温哥哥的身份,而是以警察的身份头一回出现在她眼前。
这回,又是遇到了这种意外。
似乎,他们每次见面都不怎么愉快来着。
蒋瑶很怵霍翊。
他身上有股子狠劲儿,不怒自威。
除了在姜温温这个妹妹面前能收敛点外,对旁人总是很冷漠又好像很没耐心似的。
霍翊问:“蒋培东是你哥?”
蒋瑶回神,她坦然承认:“嗯,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的确是我哥哥。”
霍翊哦一声:“有这么一哥,挺糟心。”
蒋瑶:“……”
霍翊抬眼,视线落在她身上:“你们兄妹的恩怨我不关心,牵连温温了,这事儿就过不去,懂吗?”
“况且……”他顿了顿,又说,“有些人也不值得原谅。”
蒋瑶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蒋瑶没有犹豫:“我明白,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没意见。”
霍翊没说话,视线越过她落在由远及近的人身上,眯了眯眸:“倒是来得快。”
蒋瑶有点懵。
从后袭来一股大力,揽着她肩膀往后扯,直直撞进了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怀抱中。
她仰头,只看见男人干净的下颌,线条干净。
男人懒洋洋地揽抱着她,虽笑得吊儿郎当,眼底却是带着莫名的敌意跟浓浓占有欲:“霍队,好久不见。”
霍翊神色冷淡:“最好不见。”
他话中夹带着点深意,闫宁勾着唇不为所动。
两男人之间暗流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能干一场架。
直到一个小不点慢慢吞吞走过来。
小不点拉着霍翊的手说:“小舅舅,妈妈说要回去了。”
气场冷冽的男人眉眼垂下,柔和了几分。
他半蹲下,不费吹灰之力将小不点抱起说:“嗯,我们回家。”
霍翊抱着人要走,被乖乖抱着的小不点还朝蒋瑶挥挥手:“蒋瑶姐姐再见。”
蒋瑶也笑盈盈地挥手道别:“小也再见。”
闫宁睨她一眼,看她甜甜的笑容有点不爽。
他突然开口:“等下。”
霍翊一手抱着侄子,转身:“有事?”
闫宁将他的外套扔过去:“谢了。”
距离不远,霍翊很轻松就接住了外套,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两秒,神色淡漠:“不客气。”
霍翊带着外甥走了。
只剩闫宁跟蒋瑶。
夜里有点凉,蒋瑶下意识往他怀里蹭蹭。
闫宁垂眼:“冷?”
蒋瑶点点头。
不止冷,还有点困了。
一天大起大落,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她现在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车子停在了路边。
蒋瑶钻上车,挨着靠背昏昏欲睡。
闫宁调高了温度。
她睡了一路,车停了,他也没将人叫醒。
蒋瑶醒来,迷迷糊糊的。
按着额角揉了揉问:“到了?”
闫宁:“嗯”
蒋瑶哈欠连天:“你怎么不叫醒我?”
闫宁手搭着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没回答蒋瑶,反而问了句:“你跟霍翊很熟?”
蒋瑶一怔。
霍翊?
喔……
蒋瑶侧眸看他:“不熟啊,怎么了?”
闫宁又没说话,清隽的眉眼微拢,徒然生起了一股躁郁之气:“没什么。”
他顺手解了中控锁:“不早了,你回去吧”
蒋瑶看了眼时间,没多留,推门下车。
从她上大学起,两人就没住一起了。
能见面的时间很少。
他偶尔过去,还能看见有那么几个男学生跟着她转。
看着……
让人很不爽。
就像今晚一样。
她披着霍翊的衣服,
站在他面前,又乖又温顺。
这让闫宁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
回想起她挥着手笑眯眯的跟人道别……
啧。
碍眼。
回了家。
蒋瑶拉开了窗帘看楼下。
车子一直停着没有走。
她迟疑了下。
想给他打电话让他上来的时候,车子又开走了。
蒋瑶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无声抿唇。
微博上已经闹开了,毕竟是由姜温温主演电影的第一场宣传就闹出了这种事,参加活动的粉丝又很多,大家难免担心。
有关今天白天的事情,连警方也出面通报了一下具体情况。
通报里白日行凶的人身份是保密的,大家只知道他叫蒋某某。
不过很快,有人放出了活动现场行凶者的正面照片。
照片里的蒋培东因手上的匕首被夺,恼羞成怒下抡起了椅子要砸向她们时被抓拍到了。
照片里的人五官扭曲,凶神恶煞。
评论也一边倒,认为这种行为非常恶劣。
“建议死刑谢谢”
“这种男人也太可怕了吧?当场行凶?听说还有凶器,现场没有安保设施吗?他是怎么带着凶器进来活动现场的?”
“简直太猖狂了!这是完全没拿警察叔叔当回事儿啊!”
“我不管什么原因,就这种有反社会人格的男人,麻烦直接关起来不要再放出来危害社会大众了。”
“好危险啊,还好远嫂没事!!”
……
蒋瑶看着那张蒋培东清晰的正面照,生理不适,随即便退出了微博。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个人了。
自蒋父死后,她就再没回过那个家。
在闫宁帮助下,她在第二年走上了艺考的路。
考上了大学后,她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再没回去过。
蒋培东……
是怎么找到她的?
蒋瑶洗了个澡出来,接到了唐启晨的电话。
唐启晨最近在准备巡演的事,刚看到热搜就给她打电话了。
唐启晨问:“瑶瑶你没事吧?”
蒋瑶:“没……”
唐启晨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蒋瑶含糊地嗯了声。
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直到唐启晨问起:“你要出国留学的事跟他说了吗?”
蒋瑶愣了好一会儿:“没有。”
唐启晨沉默了片刻:“瑶瑶,这事你得趁早跟他谈谈,别拖。”
蒋瑶叹息:“我知道的,我会早点跟他说的。”
其实今天她就想跟闫宁谈一谈的,就是中途出了点岔子,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这几年,她跟闫宁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处着。
说是谈对象也不像,毕竟闫宁也从没承认过她是他女朋友。
大学毕业那会儿,蒋瑶被姜温温的甜蜜爱情影响着。
当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她头脑发热。
在闫宁来接她的时候,她告白了。
她有些记不清闫宁的表情了,只记得他说:“行,那你喜欢着”
蒋瑶摸不透,她真不知闫宁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心底是有她还是没她?
她想了会儿,还是觉得唐启晨说的有道理。
拿着手机发消息,约闫宁见个面。
闫宁回复很慢,也不知在做什么。
蒋瑶看了眼信息,见他答应了,她悬着的心才落下。
闫宁手里把玩着手机。
陈戈端了杯酒给他:“又跟小班长聊天呢?”
他也就跟小班长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点表情,平常都跟死人一样,板着棺材脸,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
闫宁握着手机,单手打字。
陈戈喝了口酒说:“闫哥,三爷那边让你准备好,后天交易。”
闫宁手一顿:“嗯。”
陈戈端着酒杯的手也顿了顿,欲言又止:“闫哥,你是不是非得跟着三爷干啊?”
三爷做得什么交易?走毒?这事能是闹着玩儿的吗?
陈戈是越来越看不透闫宁了。
背井离乡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初到这地儿,他们就跟三爷的人干上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闫宁居然跟三爷搅和到了一起。
陈戈也知道三爷欣赏闫宁的胆色,他又有能力,这几年替三爷办事,已经深深取得了三爷的信任。
但是……
陈戈接受不了。
他不干了。
他没法接受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
虽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知道毒不能沾。
所以这几年,陈戈跟闫宁的联系也不多了,陈戈找了份正经工作,跟闫宁也就偶尔出来喝一杯。
闻言,闫宁掀眸,淡淡觑他一眼。
陈戈一噎。
得,每回谈到这事儿,他们兄弟俩也总是不欢而散。
今天陈戈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地,能灌了几口酒,嘴里还叨叨的:“你说小班长要知道你干这事儿,她怎么想?她能接受你这样吗?闫哥……嗝……”
陈戈打了个酒嗝,又接着说:“你是不是看小班长考上了大学,你…你自卑,非得干这种事赚大钱?闫哥,咱兄弟俩都多久没交过心了?有时候,我都感觉我不认识你了……”
陈戈喝懵了。
闫宁把人送了回去。
待在车里,抽了一宿的烟。
交易的当天。
闫宁收到了蒋瑶的短信。
「我出门了,老地方等你。」
滑动屏幕的手指微顿,微弱的光亮落进漆黑瞳仁却仍无法驱散黑暗。
“闫宁。”
有人喊他。
他抬头。
叫他的人两鬓斑白,吊垂的三角眼微耷着,目光如炬。
闫宁回了声:“三爷。”
三爷打量他:“跟谁聊天呢?”
闫宁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机:“没,就是一骚扰短信。”
三爷眯着眼,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三爷杵着拐杖坐着,手指敲着龙头,说起了一件事:“头两天我去了一趟你以前上学的地方,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闫宁神色淡淡的,反问:“什么?”
三爷咧嘴一笑:“我遇上了你的老熟人……”
说着,他看向闫宁背后:“出来吧,见见你的老朋友。”
闫宁回头,见着从暗处出来的人,眸色一紧。
刚刑满释放的豹哥,见着闫宁就跟见着猎物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豹哥露出了极为挑衅恶劣地笑容。
三爷不急不缓说:“闫宁,人你当认识吧?”
闫宁深深看了一眼豹哥,一手插着兜摩/挲着手机边缘,他勾唇:“认识。”
豹哥已经走到了三爷身旁,站在三爷身后。
三爷说:“那你也应该知道豹子以前是替我办事的?嗯?”
闫宁没说话。
三爷嘴角笑容愈深,眼底寒意渐重:“闫宁,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的就是欺骗跟背叛吧?”
他嘴角笑容瞬间消失,阴沉着脸:“你好手段!小小年纪就能将我的人算计进监狱!你知道当年我损失了多少吗?”
闫宁临危不惧:“三爷,年少轻狂无知才跟豹哥结下了梁子,我要是早点知道豹哥跟您的关系,也就不会那么做了。”
三爷冷笑:“哦?这么说你当初是不知情咯?”
闫宁没有否认。
三爷呵了声:“闫宁,我倒是真挺欣赏你,你要是真心跟着我做,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惜啊,你偏偏要跟我作对!你说你年少辍学想混口饭吃,可我却查到了点更有意思的事,11618?”
听见对方准确无误报出他的编号,闫宁就知道暴露了。
三爷盛怒:“豹子,这人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豹哥早就手痒痒了,他在牢里可没有一刻是不想弄死闫宁的,现在出来了,有机会报仇了,豹哥拎着拳头就上去了。
闫宁神色一凛,在豹哥扑上来时,灵巧躲避开,抬腿重重踢在了他腹部,又很快反扣住了豹哥的双手,他所做的一切都源于本能,这也恰恰落实了他的身份有异。
见豹哥制不住他,三爷拔枪动了手。
闫宁能躲得开一次两次,却无法在被围攻的情况下还能躲开第三次。
很快,肩膀就中了枪,腿也挨了一枪。
身中数枪,加上体力不支,闫宁很快就落了下风。
豹哥是趁他病要他命,从后锁喉,肌肉蓬勃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势要将他勒死。
与此同时,三爷也将没了子弹的枪重新装弹上膛,黑黢黢的枪口瞄准了闫宁的头部,扣下扳机,就要动手。
就听“砰”地一声。
子弹脱离了弹夹,从枪口转眼飞逝。
……
蒋瑶心不在焉地等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越等越是不耐烦,她不断的看手表。
时间一点点过去,跟她约好要见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一直等到深夜,餐馆的服务员过来,歉意提醒说:“抱歉小姐,我们已经到营业时间要下班了。”
蒋瑶一看,时间确实很晚了。
可那个人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她失落地垂下眼睫,回道:“我现在就走。”
蒋瑶从餐厅出来。
发现下雪了。
薄薄的雪花晃晃悠悠往下落,落在她手心,冰冰凉凉的。
舟城这几年冬天很少下雪了。
更别提是初冬时节就能见到雪。
蒋瑶觉得稀奇,她站在原地未动,呆呆的伸着手接那轻盈地像一片羽毛的雪花。
挺冷的。
突然袭来的寒意,激得她一哆嗦。
蒋瑶搓了搓胳膊。
夜深了。
热闹如繁华的大都市,此刻也都安静了下来。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地往家赶。
蒋瑶等在原地拨电话。
嘟嘟声,绵长悠远。
最后嘟地一下挂了,公事化的女音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人接啊……
蒋瑶固执又机械地重复拨打着同一个电话。
每次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回答,她尤不死心。
直到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她才茫然地挂了电话。
闫宁失踪了。
他失踪了近一个月。
蒋瑶申请留学的那所学校,开学的时间也快到了。
可是她完全没有心思管学校的事。
她原本也只是准备去国外研修导演,进一步深造。
现在,闫宁的忽然失踪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蒋瑶找陈戈,陈戈也不知闫宁的去向。
她也不认识其他跟闫宁有关的人。
她还想过去报警,人也真的到了警察局。
在警察局里,她出乎意料地遇到了熟人。
霍翊见了她,又看了眼记录问:“你要报失踪?“蒋瑶点头:“嗯,他已经失踪很久了,一直没有消息,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霍翊若有所思:“行,我知道了,这事他们会处理的,你先回去,有消息会通知你。”
蒋瑶神思不属,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直到闫宁失踪,蒋瑶才发现她真的不够了解他。
这几年,闫宁好像有意在疏远她。
有关他的一切,她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分清,闫宁的失踪是故意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蒋瑶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她想,她真的宁愿是前者也不希望是他出了什么问题。
蒋瑶的护照早就办好了。
陆启晨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合眼好好休息过了。
但凡有电话打来,她都跟上了发条一样,猛地扑过去。
但是电话接通了,她又慢慢颓靡了下来,陆启晨很担心:“瑶瑶,你有多久没睡过了?”
蒋瑶嗓音低哑:“我睡不着。”
陆启晨看着蜷缩在床边的女人,依稀记起了当年那个被打得伤痕累累只能缩在小房里的小姑娘。
他心蓦地一软,半蹲在她面前,语气温柔,像个贴心的大哥哥:“瑶瑶,我知道你担心闫宁,可如果你自己垮下来了,还怎么去找他?你听话,吃点东西睡一会儿?”
蒋瑶眼睛都熬红了,她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很担心闫宁。
这一个月里,蒋瑶没有得到闫宁的消息,她只在新闻报道里看到过警方最近破获了一桩走毒大案,当场缴获巨额毒品,又以雷霆之势迅速捣毁了横跨三省的制毒窝点。
这是今年舟城警方所破获的最大要案,地方台也好还是央台,都播出了实时新闻。
声势浩大,闹得沸沸扬扬,蒋瑶想不看到都难。
被抓获的几名主要成员身份一公布,蒋瑶就慌了。
因为她认出来其中之一是她曾见到过的跟闫宁有接触的人,闫宁叫他三爷。
蒋瑶真的很害怕闫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现在闹出了事,闫宁是不是……
蒋瑶眼睛很酸,她太久没休息了。
按着酸胀的额角,蒋瑶晃晃悠悠起了身:“你说得对,我要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不论闫宁是否犯了错,她都愿意陪他一起承担。
他如果真要坐牢,她也愿意等他。
即便他对世间来说是个罪无可赦的恶人,但对她来说,他依旧是那个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默默陪伴她、保护她的人。
蒋瑶终于肯吃东西了,陆启晨很高兴,他立刻叫来了外卖。
去厨房倒水时,他偷偷放了安眠药进去。
陆启晨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就只为了让蒋瑶能有个安神的机会。
像她这样死撑着不睡觉,迟早会神经衰弱。
在药物催发下,蒋瑶慢慢萌生了困意。
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蒋瑶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醒过来时,头还有点疼。
人也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蒋瑶从卧室出来。
见到睡在沙发上的陆启晨,她愣了下。
返身回房,拿了毯子出来给他盖上,随后拿了手机无声离开。
蒋瑶睡了一觉起来突然想起了一点事。
当初霍翊也是来找过闫宁的,他们两人起了点冲突,闹得很不愉快。
她也听姜温温说过,她六哥最疼她,只因为是警察身份特殊又比较忙碌,平常很难见到一面。
蒋瑶想这次案子这么大,霍翊是警察没理由不知道内情。
她找谁都不合适,找霍翊最少能知道闫宁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但让她失望的是霍翊不在市局。
她到了局里,没见着人。
值班民警说:“霍队最近忙得很,也不一定有时间过来,你跟霍队是朋友吗?要不你给霍队打个电话,直接过去找他吧!在这儿等也没用。”
蒋瑶怎么可能有霍翊的电话呢?
从市局出来,蒋瑶只得求助姜温温。
这是第一次,她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主动去求姜温温帮忙。
好在姜温温什么都没问,很干脆就把电话给她了。
霍翊好像早知道她会找他。
接了电话也不觉意外,只问了她的地理位置后说:“等着,我现在过来。”
说不上两句话,电话就给挂了。
她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霍翊就来了。
蒋瑶立刻打起了精神:“霍警官,我……”
霍翊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跟我来。”
蒋瑶:“……”
霍翊走远了,蒋瑶才跟上去。
跟了两步又上车。
这一路,蒋瑶都没能找到机会说话。
车子停在了武警医院。
霍翊身份特殊点,车位也好找。
一进门,蒋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了。
她一路跟着霍翊。
麻木地看着路往前走,跟着进门,跟着上电梯。
停在一间病房前,霍翊不往里走了,他说:“你要找的人在里边。”
蒋瑶不确定地看了霍翊一眼,她犹豫了片刻,手搭上门把手。
轻轻一扭,门锁就开了。
她印象里,闫宁还是那个纨绔桀骜的少年。
他看似随性,实则很重情义。
他活得无拘无束,不受任何人所控。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了。
变得有些许陌生……
里边的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会儿还有人来。
伸着的手一顿。
看清楚了进来的人是谁后,身子骤然僵住。
蒋瑶迈步向前,一言不发地给他倒水递过去。
闫宁接了水,神情讪讪。
蒋瑶绷着脸不说话。
闫宁自知理亏,人也收敛了不少。
倒是霍翊。
他从认识闫宁起,就没看闫宁这么老实过。
见闫宁无措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霍翊颇觉新奇。
不过,他也没进去。
只在门口说了句:“你们慢慢聊。”
话音才落,他就顺手把门也给带上了。
闫宁有很多事没有跟蒋瑶交代过。
她上大学后,两人渐行渐远。
多数时候,闫宁也没有时间去找她。
按理说,他该蒋瑶一个解释。
但……
蒋瑶什么都没有问。
她盯着闫宁看了许久。
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每一处地方,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心疼。
蒋瑶问:“疼不疼?”
闫宁微怔,看她泛红的眼睛,疲惫的神情,敛了心思:“不疼。”
蒋瑶有点不放心:“医生怎么说呢?”
他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左肩和右腿,尤其是右腿还被吊着。
闫宁淡淡解释:“没什么大事,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蒋瑶还是拧着眉头,打算等会儿再出去问问具体的。
闫宁右手是还能动的,就是活动幅度不能太大,否则也会牵扯到左肩的伤。
他刚刚探手去拿水杯就已经扯痛了左肩,这会儿强忍着没事,脸色却是白的难看。
他沉吟了半晌,一开口,嗓音都哑了:“对不起,我那天失约了。”
蒋瑶一直都没说话,他急躁起来,欲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硬邦邦地开了口说:“你别生气……”
他整理语言之时,蒋瑶终于肯抬头正眼看他了:“你以为我生气就只是为了你失约的事?”
闫宁沉默。
蒋瑶担惊受怕了一个月,当她看到新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她既盼着闫宁没事,又觉得犯罪伏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良知与情感不断拉扯,她每天都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蒋瑶压抑着,现在见到了闫宁就好像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她控制不住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我怕你受伤、怕你死……”
她觉得她快被逼疯了……
蒋瑶忽然间的情绪爆发,令闫宁一怔。
看到她难过痛苦地模样,闫宁心底慢慢涌上一股暖流。
他道歉,眉眼绻着笑意,目光似水温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闫宁伸开右手:“抱抱?”
他试探的一句话,换来蒋瑶的一瞪。
闫宁服软,装得有模有样:“我挺疼的,你抱我一下。”
他脸无血色,苍白羸弱,看着就跟快要倒下一样。
蒋瑶心软,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很轻的,抱了他一下。
闫宁手搭在她后腰,一用力,将人紧紧箍进怀中。
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味,闫宁才慢慢有了暖意。
那种……
死里逃生后的归属感。
他怀中人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嗓音压的很低,似在隐忍着什么,闷闷地说:“闫宁,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闫宁神情很温柔:“好。”
蒋瑶真的什么都没有问。
他为什么失约?
跟霍翊又为什么突然这么熟了?
三爷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都不想知道了。
因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蒋瑶想,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他平安无事。
她虽从没问过,但不妨碍有人愿意跟她解释。
解释的人还不是闫宁。
闫宁的性格就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明明是为了对方好,却还要装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想要他主动解释这些,难度堪比登天。
蒋瑶在给闫宁打热水的时候,遇上了霍翊。
霍翊问:“聊聊?”
蒋瑶也同意了。
从霍翊口中,蒋瑶知道了一些她从未了解过的事。
他口中的闫宁,跟她认知中那个冷漠叛逆的少年全然不同。
霍翊说:“早前只是有所怀疑所以试探了一下,当初的事多有得罪,你别介意。”
蒋瑶知道他说的是之前他跟闫宁遇上起了冲突差点打起来的那事儿,她摇摇头:“没事。”
霍翊表情还是冷冷的,只是态度相较于以前要缓和了许多。
也可能是因为知道闫宁是自家兄弟的缘故。
他只身一人探入虎穴,配合他们破获了这么一桩大案,霍翊他心情好。
蒋瑶跟霍翊之间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霍翊就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她独自一人握着水壶返身回房。
闫宁正尝试着活动中枪的左肩,被她呵斥住:“你干嘛呀!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当心伤口崩了。”
她絮絮叨叨,像个小管家婆。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跟在他身后,多数时候都是默默无声地跟着。
一旦他做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举动,她就会上前来阻止。
她不怕他,顽固又倔强。
他不妥协的话,她就能一直僵持下去。
恍惚间,闫宁又看到了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点呆的小女孩儿。
他无声地勾起了唇角,扬起了笑:“嗯你帮我。”
蒋瑶一直在伺候他,也没多想,很自然就接过去问:“你想干什么?喝水吗?”
闫宁嘴角笑容愈深:“不是,上厕所。”
他故意的,用很暧昧的语气在她耳畔低语:“你帮我脱——”
蒋瑶脸红了,红得滚烫。
她别开眼说:“你别折腾了,我给你拿导尿管。”
闫宁:“……”
腿脚不能动的不便之处就在于上厕所不方便。
这段日子以来,蒋瑶是快习惯了伺候他。
但很显然,闫宁的自尊心过不去。
他不需要一个女人鞍前马后照顾他,尽管他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但他也知道,蒋瑶太累了。
更重要的是那种上厕所无法自理带来的屈辱感挥之不去,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闫宁是不要她弄那些东西的。
他坚持要去厕所解决,每回都是挪到了轮椅过去。
来回折腾累且不说,对他的伤势着实没有帮助。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蒋瑶已经淡了去国外研修的心思。
她现在比较想照顾好闫宁,直到他痊愈出院,所以也没有打算再跟他说出国留学的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闫宁还是知道了。
他知道蒋瑶想去国外留学,都已经申请好学校了。
闫宁要跟她谈谈的时候,她还有点懵。
闫宁说:“你去吧,已经录取了,不去也可惜。”
蒋瑶愣了下:“没关系的,也不是以后就没机会了。”
闫宁出乎意料地严肃:“蒋瑶,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你也不必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的前程,你既然想做这件事也已经付出了行动,为什么不坚持到底?”
蒋瑶:“……”
闫宁:“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等你。”
蒋瑶踏上了求学之路。
出国之前,她还去了一趟警局。
是为了蒋培东行凶伤人的案子,她作为受害者还需要去走一趟程序。
在警察局,蒋瑶见到了灰头土脸的蒋培东和已经头发都花白老到她都快认不出来的蒋母。
蒋母见了她像见了仇人一样,当着警察的面就开始破口大骂:“小贱人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哪有你这样的女儿啊!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亲妈不闻不问,现在还狠心到要把自己的哥哥送去坐牢,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个白眼狼啊!”
她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大声嚷嚷着。
蒋瑶已经不会再被她的言语痛击了,她冷眼旁观着:“这世上又哪有你这种要将自己女儿卖了换钱的母亲?我跟你、跟蒋培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欠你们的早就还了,而你们亏欠我的却一辈子都还不清!蒋培东坐牢是他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蒋瑶配合警察办完手续后就走了,蒋母还想缠上去就被霍翊给制止了。
蒋母欺软怕硬,不敢惹一个看着就不好招惹的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蒋瑶离开。
蒋瑶走了。
离开了舟城,去追寻她的梦想。
大千世界,任她遨游。
陈戈收到这消息的时候,很是惊讶。
他就一段时间不见他们,整个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
他知道闫宁不是罪犯,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他的职责所在,是为了配合警方办案。
陈戈觉得酷呆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叛逆又难驯的少年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陈戈唏嘘不已:“闫哥,你就让小班长这么走了啊?你也不怕她在外头待几年心就野了,万一以后不回来了呢?”
闫宁笃定:“她不会。”
陈戈撇嘴,他可没闫宁这个自信。
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以后,谁还会愿意回到这个小小鸟笼?
事实证明,陈戈错了。
他错估了闫宁。
闫宁在痊愈出院以后,也没有回到警队。
他放弃了这个高危职业。
因为他的身体素质远不如从前,更因为他有了想保护的人。
自私一点来说,他需要留着这条命。
离职前,闫宁跟霍翊见了一面。
霍翊对他的举动不感到奇怪,却也没有表达出认可。
闫宁笑了笑说:“我本来也不是个多无私的人,选择做这个,也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他想,蒋瑶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他身上,跟他赌一个未来,他又怎么舍得让她输呢?
所有人都选择了放弃他。
觉得……
他无可救药。
就像沟渠中的淤泥,扶不上墙,还又臭又脏。
没人想招惹他,家族也将他放逐。
只有蒋瑶。
她像个不怕疼不怕死的傻子,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
拉着他,提醒他。
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
只是不想让她失望而已。
蒋瑶总以为是他在她最无助之际帮助了她。
可她不知,其实是她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是她,救了他。
闫宁离职后,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只知道他因为职业特殊,情况也比较特殊的缘故,不能出国。
连陈戈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陈戈只在他办喜酒的时候,见过闫宁一面。
他还是一个人,小班长没有回来。
不过他看上去状态挺不错的,陈戈也稍微安了心。
等他敬了一轮酒再来找闫宁的时候,闫宁已经走了。
闫宁给他留了个大红包,还给了他一封信。
是祝福,也是真心话。
他们兄弟一场,闫宁还惦记着他的好。
陈戈一个大老爷们,在婚礼上看了信后哭得泣不成声,三年。
蒋瑶重新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对这片土地存在着浓浓的依恋,有种倦鸟归巢的感觉。
任外边天地多么辽阔多姿,她最舍不下的还是这片孕育了她的土地。
蒋瑶拖着行李箱,凭借着记忆慢慢找过去。
过去的小城现在飞速发展,道路扩建,老城区也都被拆除掉了。
她险些找不到了方向。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栋夹杂在林立高楼中的旧楼时,天都黑了。
她提着行李箱一层层爬上去,站在门口,近乡情怯,犹豫着敲了敲门。
旧楼居民这些年都陆陆续续搬走了,整栋楼都很空,隔音也不好。
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得很清楚里边的声音。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着门栓拨弄的声音,蒋瑶紧张了起来。
门一拉开。
她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蒋瑶眼眶温热。
他看上去也没怎么变,只是比三年前更加成熟了。
蒋瑶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说:“你好,我是来应聘的。”
男人懒懒靠着门框,目光落在信封上,挑眉反问道:“你知道我聘请的是什么?”
蒋瑶眉眼皆弯,笑意盈盈:“知道啊,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男人唇角漫不经心地勾起,说话就好像年少时那么欠揍:“先试试再说。”
蒋瑶苦恼:“不是还有试用期吧?”
男人懒懒嗯了声:“你怕了?”
蒋瑶信心满满:“谁怕了?试就试,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啊!”
反悔?
自然不会。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她回来,他又怎么会甘心再放她离开?
门关上了。
她终于回到了这个曾给过她温暖的地方,见到了她朝思夜想深深爱着的人。
他们曾相互依偎着取暖,曾相依为命的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生存。
他们都经历过被抛弃与被遗忘,所以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
他们一起走过了漫漫人生路,却始终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桌上,拆开的信上写着。
“闫宁聘请蒋瑶为闫太太,任职期间,乙方需得将甲方时时放在心上,需得相互尊重互相理解,需得给予甲方足够的爱,本合约自签订之日起开始生效,合约期限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