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的父母相识于战火之中,自从他来到异世界以后,也经历了好几场大规模的战争。虽说身处其中不由自主,但他对于这种杀戮还是持抵触的态度。
他注意到伊川斐和武皇的互动,虽说武皇是天下之主,但是从二人的对话来看,伊川斐竟有压倒武皇一头的气势。
二人与其说是君臣,倒不如说是亲戚。只是在这种正式场合,难免需要避嫌罢了。
身为近侍的伊川斐,和身为禁军统领的行台上将伊川序,完全控制住了这个帝国的最高首领。在这其中,武皇完全处于被动,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他在外甥伊川斐面前表现得如此弱势。
所以其实根本就不是伊川氏与白龙氏共主天下,而是伊川氏裹挟白龙氏,以尹州之地,牢牢控制住了整个帝国。
祭祀的仪式非常麻烦复杂,这些流程完全是文家鼓捣出来的。即便是武皇,也是在伊川斐的协助下才勉强完全仪式。
作为客人,洛尔没怎么被刁难,只是做了一些祈祷仪式后便不再参与。
这套繁琐的祭祀体系是文家创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消除武人目空一切的野性。
之前也说过,因为魔力的存在,使得修炼获得力量成为可能。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那就是修炼者对于世间万事万物完全没有敬畏之心。
西陆尚且还有神和教廷,东陆人则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努力修炼,迟早有一天,他们也可以撼动天地,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畏惧天地。
事实上,就先遣队所掌握的经验来看,东陆人的这种想法倒是没毛病。修炼成神的人,确实可以无限制调动大气中的魔力,改天换地什么的,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先民时代的诸神战争,诸神间仅仅一个试探性攻击,其威力都得是核弹级别,最后打到整个异世界的魔力完全耗尽为止。
也正是因为相信自己,而无惧于天地,所以东陆几乎不存在过于强势的宗教。尤其是九州,自部落成国伊始,就一直都是典型的世俗社会,极少出现所谓的宗教。
宗教的产生,与人民遭受苦难看不到希望有关。尤其是在封建时代,民众处于受剥削阶层,因此急需心理上的慰藉。由此,宗教就应运而生。
而在东陆,因为可以修炼逆天改命,因此民众根本就不需要宗教这种安慰剂。尽管遭受剥削,但是他们依然秉承着只要得道,便能翻身做人的想法,可以说是修炼让他们可以看到一丝希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修炼就是一种宗教。
无论是西陆人还是东陆人,其本质都是人类。而在异世界,魔法也好,修炼也罢,完全看个人的资质,而且资质不以血缘传承。在这一点上,异世界的人类具有天然的随机性,无论民族以及所处的大陆。
简单来说,在西陆,魔法师的后代不一定能继承父母辈优秀的资质。在东陆也一样,修炼世家的后代,并不一定具备就修炼的资质,就算强行投入资源,结果也不过平庸之辈。
这种贯穿于异世界人类的随机性,只能通过特定的方式提升或者消除。比如与精灵联姻,再比如与妖族人结合。
这种随机性就导致了魔力这种资源,很难以维持血统的方式所垄断,断绝了大家族企图通过维持血统的方式,保证其魔法方面的统治地位。因为普通人乃至奴隶,也都有可能诞生出资质优异的人。
在东陆,资质的随机性和修炼的普遍性,演化出了一类人群,散修。
散修一不挂靠宗门,二不依附豪族,因为自身资质优异,所以一旦表现出来,就会立刻得到其他人的注意。
九州各大家族的九千营,很多成员就来自于散修这个群体。东盛帝国的武备司,更是储备了大量的修炼者人才。
文家之所以发展到今天,和资质随机性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无法通过血统垄断修炼的资质。因此无论文武,各大家族内部或多或少都有无法修炼的族人。
在以往,这些人往往处于鄙视链的底端,被那些资质优异的族人看不起。文家就给这样的人提供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要读书考试,就有机会掌握权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文家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团体,很多文家的官员,其家族往往也是武家的坚定支持者。
比如云州高风氏,以及北州九云氏,因为占据帝国边境四战之地,所以武德丰沛,是不折不扣的武家门阀。
而就是这样的武家门阀,其子弟却在文家的支持下,在京城担任要职。
出身高风氏的高风扬,在京任御前殿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握帝国全部军事武装力量。
很难想象文家集团会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边境的武家子弟,这几乎等于将整个帝国的军事力量拱手送于云州高风氏。
然而高风扬并没有让文家集团失望,他虽然出身武家,却坚定支持文家集团的统治,手握重兵而不徇私罔信。
而云州高风氏,也因为其子弟在京城担任要职,而屈服于文家集团的统治,允许中央派遣官吏治理其治下州郡。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高风氏都是坚定的武家门阀,不可能因为高风扬的职位就彻底倒向文家集团。
所以这就是文家集团的矛盾性所在,因为内部吸纳了很多来自其他武家门阀的子弟,这就导致了这些武家门阀想要反对文家集团统治的时候,总会心存顾虑,担心自己的态度会影响族中子弟在朝地位。
大概也正是武家一盘散沙,而文家却可以团结一体,所以文家才能在这个笃定人定胜天的世界站稳脚跟,并生根发芽的吧。
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文家制定了复杂的规则,约束那些没有敬畏心的修炼者。
这种流程繁杂的祭祀仪式,就是文家制定的规则之一,其目的,就是教导这些武人畏惧并遵守文家制定的规矩。
但是洛尔也很清楚,规矩制定得再好,终究也只是概念。如果无法保证规则的强制性,那么规矩制定得再好,也不会有人遵守。
通俗来说,就是说倘若有修炼者违反了律法,而文家无法有效惩处,那么规则就会变成一纸空谈。
所以,权力的基础源于武力的执行。武力能否得到有效执行,决定了权力能否得到贯彻。
想要在这些无法无天的修炼者中树立规矩和微信,就必须要变得比他们更强才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文家集团才会如此急切地推动军事改革。
看样子,他们也在迫切寻求机会,以便展示自己区别于修炼者的武力,以此震慑那些武家的宵小之辈,确保他们遵纪守法,不再目无法纪。
东盛帝国独特的社会体系,决定了文家无法完全借鉴来自地球的历史经验。
洛尔只能静待发展,他也很想知道,单靠学识,这些文人如何驾驭那些桀骜不驯的武人。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文家完全控制了帝国的武皇,又制约着那些实力强盛的武家门阀,可以说大权在握。只要他们能完成接下来预设的步骤,那么文家完全统治武家帝国的时代,也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