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朕长大,竟然这样说……”
姬御宇已灌了两壶酒下去了,而且不很胜酒力,使得不很出奇的脸孔,发热发红起来,御案前,跪着两排宫女太监,是六御之首尚书阁的司首叫来伺候的。
六御是龙皇圣朝的核心,是这个皇朝独有的政治体系,即尚书阁,明光阁,龙皇府,大昭寺,钦天监以及圣武院。尚书阁是中枢,六御之首,负责阅览收纳各部上交的折子,整理归纳,将一些较为重要的折子抽选出来,由司首,也就是张靖甫过目,再挑出他不能做主的给皇帝。其司首便相当于前朝的大司徒,统领六御,职权极大,如果皇帝没有足够的统御力,很可能被其架空。
明光阁是仅次于尚书阁的官署,因为它整个都是为了大隅学宫运作,其司首便是大隅学宫的山主,主要负责遴选学子,培养成修行者抑或是行政人才,替圣朝效忠。右相班昭,便是明光阁副司首。
龙皇府不用说,主缉捕破案刑律,三个神捕分管八方;尽管职权极大,还是要受着尚书阁的指派,所以各地的顺天府,就都要比龙皇府高上一头。
大昭寺主要负责礼教、祭典、外交、仪节,鸿胪寺便在其门下。
钦天监主要负责观星测运,主掌祭祀,超然于世俗之上,由国师统领。
圣武院的地位仅次于明光阁,原身是军部,其司首在前朝相当于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
他从小看着姬御宇长大,很少见他为了什么事而如此的烦……不,或许应该说是痛心。
“陛下,保重龙体为要。”张靖甫躬身立在御案前,轻轻地说着。他两鬓略微的斑白,年纪看来比姬御宇大一些,他的通身都不很稀奇,唯独颧骨很宽,显得他的下巴很尖,在看相的就会粗浅以为,这是个尖酸刻薄的人。
圣朝已很久没出过姬御宇这般第七境的皇帝了,就显得尤为珍贵,先祖都办不到的事,目下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两壶酒而已,就会要了朕的命?”姬御宇冷冷地说。然而又去看酒壶上的花纹,喃喃地叹息道,“他看着朕长大,竟然这样说……”
张靖甫是个极难得敢于说心里话的官,大官。他就直言道:“两壶酒对臣来说,都不算什么,何况对于陛下。臣的意思是,您应该学会释然,可能如今的现状是,属于您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然而人心总是无常的,拘泥于此,怎么称得上帝王胸襟。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您处理。”
姬御宇就用了一种很冷漠的眼神去看张靖甫。
但他确有帝王的城府,很快就收拾了情绪,淡淡地说道:“你是说无忌决斗的事?李红妆已派了手下去,燕十一必死无疑。你若是有闲空,倒不如带点人到朗坤宫去,防备宵小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张靖甫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不满,便微微地一笑,躬身地说:“陛下,窃钩者贼窃国者侯。眼下不管那位先生怎么想,却是不能继续放任起始镇壮大下去了,否则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件事恐怕又会生出别的变数来。”
他就是有这份本事,立刻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
“那件事!”姬御宇原本心里的不满,顿时就消失于无形了。这就是正题,比较的严肃,使得他的脸孔也严肃起来,挥手让下面的宫女太监退下,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那件事,阔亭办得怎样了?”
他口中的阔亭,唤作庄阔亭,是当朝左相,统领明光阁,同时也是大隅学宫的山主。
“庄司首去了东天境,收拢玄当死士的残部,不过据臣所知,班固大师已将那件东西研制出来了。”张靖甫道。
“果然?阔亭竟不来跟朕说?”姬御宇眉头微皱。
“料来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张靖甫道。
姬御宇眉头便舒展开来,笑道:“阔亭还是跟从前一样。张司首方才说到巨鹿境,朕正想问,你以为如何办才妥?”
张靖甫早做了腹稿,这时便道:“臣窃以为,擒贼先擒王,杀掉姬纸鸢,是釜底抽薪的绝妙上计。”
“那么,你不觉得,变数会更大?”姬御宇道。
“陛下其实不用担心那位先生的报复。”张靖甫道。
“哦?”姬御宇道。
张靖甫意味深长地道:“如今刀兵杀伐,都在天上京集齐了,只要异族们闹大,那么,死上几个人算什么?”
“魔族!”姬御宇的目光骤然明亮,还待说话,突然感应到什么,他很有些愉快地说,“说到她,她就到了。张爱卿先避避,接下来的事,交给朕吧。”
“臣告退。”张靖甫应命而去。
他走后不多久,姬御宇就沉声地道:“李血衣,你来了还不现身?”
门口守卫只见到半空一道血云俯冲下来,才刚拔刀,就被莫名的力量震开,摔飞到御书房里面,吐血而亡。
“李血衣!”姬御宇暴喝一声。
“别生气嘛,人家心情不好。”
血云在梁上聚集,渐渐凝成李红妆的模样。血色薄裙下,是半裸露的紧致,但最诱人的却是双腿间若隐若现的幽地,相信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从姬御宇的角度,却是看不见的。“心情不好,你就杀朕的守卫泄愤?”他冷冷地说。
“杀不得?”李红妆道。
“朕岂能让人寒心?”姬御宇道。
“圣皇要怎么为他们报仇呢?”李红妆神态妩媚,用了诱人的口吻说,“可要轻一点,重了人家受不了的……”
姬御宇只觉多年来都不曾躁动过的血,突然的举旗造了反,强忍着把她摁压在胯下的冲动,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这么样表现,是有求于朕?”
“是。”李红妆坦然道。
“那么,说来听听。”姬御宇不慌不忙道。
“我要苏沐棠。”李红妆道。
“苏沐棠?”姬御宇用了片刻功夫才想起来,这是龙庆护军一个都督,品级只在大都督和大将军之下。不过却没有人敢小视,因为他的亲生女儿是剑庭的执律长老。
“你要他干什么?他得罪你了?”他警觉地问。
“你给我,我就让红衣陪你三天。”李红妆舔了舔红唇,眼神愈发的勾魂夺魄,“你可以把她当成我,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这不可能!”姬御宇冷冷道:“苏沐棠是朝廷命官,龙庆护军都督,多年来一直对朕忠心耿耿,苏家更是满门忠义,你觉得朕会答应你这个荒唐的请求?”
“五天。”
“不可能!”
“八天,不能再多了。”
“不可能!”
“潇潇出来,让圣皇大人看看你。”
李红妆微微地抬手,身上萦绕的血云便脱离开去,在大殿的尸体旁凝实,化为了红衣的模样。当然,还是跟李红妆一模一样,单看形容,没有任何的区别。
姬御宇看到她,呼吸就是一滞。他从前单是听说,没想到真人比传说中更像,除了神态,简直就是李红妆本人。
红衣就是冷跟麻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像个人偶似的站在那里,眼睛也并不看他。但是,这一表现,岂非更加的人性化?
因为这就是人的嫌弃和厌恶的表现。
他觉出一点意思了,就看着红衣不说话。
“怎么样,圣皇对我家潇潇满意么?”李红妆娇笑着道。
“一个月。”姬御宇道。
“你太贪心了。”李红妆叹气似的说,但可见得眼睛里是有一些满意的态度。
“一个月,还要你帮朕杀一个人。”姬御宇不容置喙地道。
“杀谁?”李红妆道。
“姬纸鸢。”姬御宇道。
“名花榜榜首?”李红妆道。
“对。”姬御宇道。
“为什么杀她?”李红妆道。
“朕不问,你也别问。”姬御宇道。
“成交,潇潇先给你,算作订金。”李红妆分明地露出了恨意和杀机来,“现在,把苏沐棠全家,都交给我。”
“来人……”
李红妆被领着去了。
“主人……”红衣怔怔地看着。
“这是你的命,潇潇,我要你接受。”李红妆回头来,只是一笑,便去了。
红衣到了终于看不到主人的背影时,心里就腾起了恐惧。在此前有很多次,她要被借人玩弄,但机缘巧合,很多次都没有成。
她感觉到,这一次是真的无可避免了。因为,姬御宇看她的眼神,就好像野兽一样,裸的想把她吞掉。而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下来。
脚步声就好像末日的倒计时。
她不能违抗李红妆,因为不想死。
她虽然是器物,却已拥有了人性。
“你看来跟李血衣真是一模一样。”姬御宇惊叹似的说,同时伸手,轻触她的肩膀,隔着细纱触摸到了她的肌肤,跟真人是一样的触感,滑腻到不可思议,而且是温热的,能感觉到因为紧张而轻微的颤抖。
这真的是器物?他简直怀疑。
“你知道朕为何要出卖苏沐棠么?朕告诉你,其实他早有谋逆之心……”
他的后面的话,红衣早已听不到了,整个的思想处于一种空白的状态,自然也感受不到他为了消除她对他的厌恶,而说出的一堆违心的话。
“不要!”
突觉被强大的力量抱住,她瞳孔一缩,发出一声尖叫,本能地发动了神通,身子便没入了虚空中不见。
重新回到现世的时候,不料开门的地点实在太巧,正好把一个人给撞到,双方都退了不少的距离,互相的惊疑不定地定睛看时,便各自的失声叫道:
“燕离!”
“李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