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笔札

夜已经很深了,时不时还有几道黑影冲进一户人家,然后响起痛苦的惨叫或者尖叫,压抑着的狂呼,爆发出来的宣泄,人心恶鬼的囚笼,被彻底释放了。

仅仅才过了一天,乱象就一发不可收拾,京兆府的人手根本不够镇压接二连三出现的暴徒。

到了当天晚上,很多人都像疯了一样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抢劫强暴斗殴等事件层出不穷。

白天还是太平盛世,许多人踌躇满志,预计来年就能收回西凉,全国重新一统,为盛世添砖加瓦。

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歌颂这个伟大时代以及创造伟大时代的伟大皇帝的词句,史官奋笔疾书,已然用春秋笔法勾勒出盛世繁华的景象,绝然想不到,情势突然急转直下。

就好像当年灵帝在位时的鬼神盛宴一模一样。

可惜现在已经很少有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老人了,多是道听途说,怎么懂得当年的人们的恐惧?

在这一个已经腐朽的古城,其实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走在东市的正大街上,燕离已经杀了好几波暴徒,他实在不敢相信,形势的恶化会如此的迅速。

他在这么样一个深夜还在街上游逛,当然不是为了观看这些暴徒们的暴行。

东市有一个最大的商户,姓邓,名叫邓余修,他是东市除开萧阁以外最富有的人,他同时也是邓心缘的父亲,有这么样一个女儿,他的生意想不做大都难。

燕离的目的地就是邓府。

邓府所在的位置,就在东市的中心位置,是一个非常繁华的街区,这里大部分的商铺都是邓家的,酱米油盐绸缎大烟典当酒楼客栈……可谓是无所不包。

邓府的周围布满了巡逻的侍卫,所以那些暴徒们都不敢进犯。

不过,燕离岂是那些暴徒可比,无声无息地掠入邓府。

邓府很大,不过下人很多,随便抓一个都能问到邓心缘的下落。

邓心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心情已经不止复杂,还有深深的歉疚。司马府被付之一炬,她才体会到一种深深的痛苦和对自我的厌弃。

她痛苦于丈夫孩子的可怕遭遇,厌弃自己从始至终,被的枷锁束缚,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任何努力。

她必须要承认的是,她不爱卫翕,还有那个成天只会沾花惹草的二世祖卫钧。她或许是一个凉薄的女人,可她毕竟是女人,也有感性的一面。

当然,我们所知道的真正的女人,绝不像她一样。她们钟爱家庭,忠于丈夫孩子,爱他们胜过爱自己。

她的痛苦和自我厌弃,是建立在一种深深的寒意上面的。

她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年龄,和小姑娘们相比,她其实已是人老珠黄,还能拴住男人多久?一旦失宠,会有什么下场呢?

现在她想的更多的,就是这个。

燕离一直在观望,他已经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只是没想到暴风雨来的如此猛烈。他既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自然知道,司马府的陷落毫无抵抗,即是说,邓心缘没有对他的丈夫孩子做出任何示警。

这么样一个自私的女人,一旦危及到了自身,必然会做出不可思议的舍弃。

所以他来了,现在他站在床榻边上,用剑指着这位美妇人的脖子。

美妇人仍然镇定地道:“你是为了卫翕来的?虽然你们同朝为官,但我不得不说你一点也不了解他,他是个疯子,变态,典型的伪君子……”

她试图引起燕离的同情。

燕离道:“我不想对你的人格做出评价。”

邓心缘掀开被子,缓缓地解开中衣,努力地想要暴露自己的丰腴的,引诱着燕离:“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燕离的剑已经刺入她的脖子,但只是半寸,足够鲜血淌出。

“你到底想干什么!”邓心缘崩溃尖叫。

燕离冷冷道:“像你这样的女人,一定有李伯庸的把柄,譬如你们当年杀死林美淑的证据,把它给我!”

“我没有……”邓心缘冷冷地盯着燕离,“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来司徒大人的把柄,你是不是想上位想疯了?”

“既然如此,”燕离取出一个瓷瓶道,“这是一瓶迷药,我打算迷晕你,带到方君怡死去的小屋,用冷水浇醒你,用毛竹抽你,再浇盐水……总之,方君怡和林美淑受到什么样的痛苦,你通通都要体验一遍。”

“你,你,你怎么知道……”邓心缘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就好像死人的脸。

燕离冷冷地望着她。

“不,你休想,除非你保证不杀我!”邓心缘恐惧地颤抖起来。

“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燕离冷冷道。

“真的?”邓心缘颤声道,“我不想死,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燕离道:“我有必要骗你?”

“那你发誓,我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修行者,你对着星海发誓我就相信你!”邓心缘道。

燕离脸色一沉:“我不需要发誓,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把证据给我,要么……”

“我,我知道了……”邓心缘最终还是妥协了,“你,说好了,不杀我的……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好去取给你……”

燕离收回了离崖。

一个普通人在修行者面前,根本没有耍花招的可能。

邓心缘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上锁的盒子,打开之后,露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他一向有做笔札的习惯,这是当年他准备销毁被我偷偷留下来的……”

燕离一把抢过,翻开一看,上面的内容让他嘴角一勾:“如此一来,复仇的准备就完成了……”

手腕一转,离崖突然化作冷光切过空气。

“你……”邓心缘死不瞑目地倒了下来。

燕离淡淡地看着她的尸体:“我杀你不为卫翕,不为正义,不为公理,更不是为了道德。我杀你,只不过因为我想杀你,别无其他。”

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就像你突然爱上一个人,也根本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