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公园假山旁茂密的树丛中,宋杰打开刚买来的录音机,装进电话录音带,从头听了起来。刚才,他逃出来后,顺便走入到一家繁华的商场买了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又买了一包吃的。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越是人少的地方越是不安全,往往人多的地方才容易隐蔽自己。录音带中突然传出了刘国权的声音,宋杰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个案子与刘国权有关,难怪云障雾罩,阻力这么大。他一口气听完了苟富贵分别与刘国权、于又川的对话,脑子里便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线条。这就是说,刘国权与于又川的交易被苟富贵录了音,苟富贵原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敲诈勒索,而是为了报复刘国权,只想让他出出洋相,或者是把他撸掉,来报他的一箭之仇。但是,没想到他们的黑幕交易触目惊心,于是,苟富贵便也改变了主意,想先吓唬吓唬刘国权,给他一点压力,然后再见机而行。于是便给刘国权打了一个匿名电话。没想到刘国权听出了他的声音,然后,刘国权又指示于又川杀人灭口,消除隐患。于是,于又川便给苟富贵主动打去电话,想把他的录音带买回来,并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后,以一百万的价格一锤定音。其实,苟富贵虽说也有所提防,留有余地,但是,他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是一个预谋,是要他的命。
毫无疑问,这盘电话录音带非常重要,它对整个案子的侦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仅凭这些,完全可以对刘国权进行立案侦查,对于又川依法逮捕。但是,现在又处在一种非正常的特殊时期,他是通缉犯,刘国权却是大权在握的市长,公安局长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同伙,立案侦查谈何容易?所以,只有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而这个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苟富贵搞到的录音、录像带。显而易见,那些东西已经被于又川拿走,问题的关键是于又川拿回去后立即销毁了,还是保留着?另外,苟富贵是不是还有复制品?有的话,他放在哪里?刚才,他混入苟富贵的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搜查,赵伟东就赶来了。他还以为赵伟东发现了他的线索来捉拿他,其实并不是,赵伟东是来查封办公室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去查找凶手,却来搜查被害人的住所,其目的就是来销毁苟富贵的复制品。这只能说明这桩血案是他们早就密谋好的,他早就知道内情,同时也不难看出,这些罪证是多么的重要。如果能搞到这些第一手的东西,无论是于又川还是刘国权,无论他的官位有多大,他的金钱有多少,都难逃法律的制裁。
宋杰已下了决心,今晚再去冒一次险。只要我还没有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把罪证搞到手。想起刚发生过的那一幕,真令他感动万分,要不是林中飞舍命相救,要不是杜晓飞扼住了赵伟东,他早就完了。林中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哪里来的动力,竟能为他去献身?杜晓飞又是怎么跟来的?她是哪里来的勇气,敢把枪对准赵伟东?此情,此义,放在心里感到沉甸甸的,它是信任,是希望,是生命的嘱托,是留在他心里的永远的感动。惟其如此,他才要把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要彻底铲除那些党内的腐败分子和社会上的黑恶势力,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让边阳的老百姓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林中飞走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生命他还是没有留住,最终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她临危时,还没有忘记告诉他,石楠愿意为他帮忙。这就是说,自从那次与林中飞分手后,她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尽她的所能,为他做通了石楠的工作;又尽她的所能,在默默地保护着他。一想起这些,他的眼睛不由得潮湿了。
其实,他不需要让石楠冒多大的风险,只让她为他打个掩护,晚上把于又川约出去就行了。他正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同石楠联系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杜晓飞已经给他发过几条消息了。他都没有注意到,第一条,是报信的,他正好在赶往南郊旧钢厂的路上,他没有感觉到。第二条,他正好从苟富贵的楼上跳下,他也没有感觉到。第三条上写道:“你是否摆脱危险了?急死我了,请回话。”宋杰看完,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在这种生死关头,友谊是多么的珍贵啊!即使是一句轻轻的问候,感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的温暖。
她现在在哪里?还好吗?在刚才那个紧要关头,杜晓飞让他快逃,但是,他没有。他知道,他逃脱了,杜晓飞必然受到危险。于是,他便拉过赵伟东做了挡箭牌,把众人的精力吸引到了他身上,好给杜晓飞一个逃脱的机会。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迅速地给她回了一个信息:“我已脱离危险,方便吗?能否直接通话?”信息刚发过去,杜晓飞就打来电话,杜晓飞说,急死我了,你没有给我回信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宋杰说,不会的,曙光就在眼前了,我绝不能倒下。你现在安全吗?杜晓飞说,我没事的,现在还不是他们的通缉对象,随便在什么地方就可以躲起来。宋杰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拿到了苟富贵的电话录音带。这虽然不是唯一的证据,但是,也不失为一个证据,它为我们继续侦查提供了很好的帮助。杜晓飞说,你在什么地方,我想同你见一面,行吗?宋杰说,我在森林公园,你必须注意安全,不能让人盯了梢。杜晓飞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安全对我们来讲是多么的重要。
下班之前,石楠接到于又川的电话,说晚上刘市长做东,要特意请我和你一起去。下班后,我来接你。石楠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刘市长这么忙,为什么还要特意请吃饭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答应了。
这时,石楠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就猜到了是宋杰打来的。不知怎么搞的,她一接到宋杰的电话就十分激动。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宋杰说,我还好,今天见到了林中飞,她说你答应了。石楠点了点头说,我也见到她了,可是,她已经……宋杰说,所以,我的心里非常难过,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石楠说,你说吧,我能做什么?宋杰说,我想让你晚上把他约出去,让他十一点之前别回家,不知道你能不能办得到?石楠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出现了意外,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挂了电话,石楠的心里反倒感到了一种平静和解脱。这样也好,可以早一些做个了断。如果于又川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就是躲过今日,也未必能够躲过明天,迟早总是要暴露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暴露的好,对他对我都是一种解脱。倘若查无实据,也可以解除宋杰的疑虑,也好还于又川一个清白。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如此。尤其是今天当她目睹了林中飞的死,给她的心灵上造成很大的冲击。一个江湖中的女子,尚能为捍卫心中的正义,为报答知遇之恩舍出自己年轻的生命。难道为捍卫正义,为了不让这些无辜的生命再遭到伤害,她就不能舍弃一点自己的情感吗?
晚上六点半,她跟着于又川进了“金海岸”大酒店十二楼的“荣华阁”。周怡已经到了,刘国权还没有来。周怡起身向于又川打了一声招呼说,不用董事长介绍,我就认出这位是石楠小姐了。石楠点了一下头说,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就是周怡周经理了。周怡笑着点了一下头说,你真漂亮,比电视上还要漂亮。石楠说,你不仅很漂亮,而且,还要比一些漂亮的女人多一份气质。周怡一听就高兴地笑着说,我哪里能跟你比呀,要是有你这么年轻漂亮,我的自信心将会更强一些。于又川说,难道你的自信心不强?不强你也算得上女强人。怎么样,现在生意不错吧?周怡热情地说,托董事长的福,现在挺好的。于又川说,你还是有本事呀,没有本事,托谁的福都不行。然后又问,刘市长什么时候能到?周怡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应该快到了。话音刚落,刘国权就来了。周怡说,说曹操曹操到,你来得可真巧,刚说你,你就来了。刘国权笑盈盈地说,趁我不在,你们说我的什么话呀?周怡笑着说,说也是好话,谁敢说你市长大人的坏话?石楠急忙站起来说,刘市长好。刘国权笑呵呵地说,好。大家坐,坐下。大家落座后,刘国权回头对石楠说,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坐下来吃饭,这还是头一次吧?石楠笑着点了点头说,不是哪一个人想同市长吃饭就能随便吃的。刘国权说,真不愧是主持人,说出的话就是别致。好,只要于董事长不介意,以后我就隔三差五的请你,怎么样?石楠笑着说,好呀,只要您有时间,我们一定奉陪。刘国权也玩笑说,只要你们奉陪,我没时间也要挤时间。然后又瞅了一眼于又川说,你瘦了,可别只忙了事业,不顾身体呀!周怡说,主要是没有人来关心董事长的生活,等以后有人关心了,会胖起来的。周怡的话中有话,于又川就看着石楠笑。石楠莞尔一笑说,你别指望我,我其实也不会关心人。刘国权说,有时候,心灵上的抚慰要胜过生活上的关照。周怡说,你要是三天吃不上嫂子做的酸汤揪面片,就说心里干焦干焦地不舒服。经周怡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国权也忍不住咧着大嘴笑了起来,笑完才说,没办法,我生来就是这个穷命。
在说笑声中,酒菜一一上齐。刘国权举了酒杯说,今天我也没有多叫人,就咱们四个,一来我们好久也没有聚过了,也应该轻松轻松。二来嘛,我一直很关心又川的生活,可又爱莫能助,听到和石楠小姐有缘,我感到非常高兴。今日做东,也是一个态度,表示祝贺。来,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干杯!四杯相碰,大家都喝了杯中酒。在边吃边聊中,石楠觉得刘国权其实挺随和的、挺平易近人的。周怡也很活泼,不时说出几句逗乐的话来惹大家捧腹大笑。石楠表面上也跟他们又说又笑,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很抑郁,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得令她透不过气来。她不由想起了林中飞的死,想起了昨天晚上同她在一起的快乐。她又想起了宋杰,想他现在在干什么?今晚会安全吗?
在森林公园里,杜晓飞一见宋杰就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没有收到你的信息,我是多么担心。早上,当你一把扼住赵伟东,责令我逃走后,我一直不敢想象将会出现怎样的一种结果,我们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宋杰自信地一笑说:“这不是有了吗?想起早上的那一幕,如果没有林中飞的以死相救,如果没有你的突然出现,我怕早就完了。此情,此义,让我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只有以命相搏,获取最后的证据,才能对得起你们。”
杜晓飞说:“你不是已经拿到证据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冒风险?”
宋杰说:“不错,它是证据,但是,它并不是唯一的。”
接着他便把他怎么发现于又川,怎么跟随,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情况向杜晓飞简单地说了一遍后,才把录音机交给杜晓飞说:“你听听,这就是他们的电话录音,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啊!”
杜晓飞接过去听了起来,听完不由得吃惊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连郭局都显得无能为力,原来是刘国权在其中捣鬼。宋杰,我看有了这些证据,足够把他们送上法庭。你再没有必要去冒险了,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处处都有眼睛在盯着你,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险。”
宋杰说:“不。这只能是一个依据,还不是唯一的证据。那个唯一的证据,就是他们今天刚刚交换过的那盘录音、录像带,那才是置他们于死地的真正证据。所以,我必须拿到它。今天,我当着全体公安干警承诺过,让他们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两天后,我会主动到公安局去自首,我要以我的行为,来履行一个人民警察的诺言。晓飞,这盘电话录音带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尽快转交给郭局,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请你代表我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就感到满足了。”
杜晓飞听到这里,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擦了一把泪水说:“不,宋杰,你不能这样。你知道吗,林中飞,一个职业杀手,她为什么能够为了保护你而献出她年轻的生命?因为她相信这个社会还有正义。你知道我为什么置个人的安危而不顾,敢把枪口对准堂堂的公安局长?因为,我也相信正义。你应该相信,正义毕竟是主流,我们完全可以凭借现有的证据,充分依靠组织的力量,战胜这些邪恶势力。不该冒的危险就别去冒,你应该珍惜你的生命,因为你的生命是别人用牺牲换来的。”
宋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对得起林中飞,也要对得起你,更不能贪生怕死。生命是可贵的,谁不想活?我也想好好地活,想活得比别人更幸福,想正本清源,把那些真正的犯罪分子送上历史的审判台。然后,再把我一直默默爱着的杜晓飞娶回家做老婆。这些,难道我不想吗?我也想。但是,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党的利益,需要我冒险的时候,我也绝不能当缩头乌龟。”
杜晓飞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与你同往。”
宋杰说:“不需要。有田七和石楠就够了。林中飞在临别前对我说,石楠愿意为我帮忙。”
杜晓飞立刻生气地说:“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还没有石楠和田七那么值得你信任?”
宋杰无奈地摇摇头说:“不,不是这个概念。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不可靠,是个叛徒,那我就完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咱俩必须要保住一个。你懂吗?所以,我不能让你同我一块儿去冒险。”
杜晓飞说:“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去。”
宋杰说:“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去。”
杜晓飞说:“别忘了,你我可是最佳搭档。”
宋杰说:“正因为我没有忘,所以,我一人就够了,用不着你去冒险。”
杜晓飞说:“为什么要去冒险?我们就不能来个里应外合,将危险减去一半?”
宋杰说:“里应外合?”
杜晓飞说:“对,里应外合。”
宋杰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杜晓飞说:“你比我还要固执。”
宋杰说:“将来成了家,谁听谁的呀?”
杜晓飞妩媚地一笑说:“那我就听你的。”
下午五点二十分,省厅派去广州执行任务的张翰和韦燕返回了边阳。她们将犯罪嫌疑人冯爱华顺利押送回来了。张子辉高兴地对刘杰说,你负责让她们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开始工作,争取今晚有所突破。吩咐完毕,他就迅速打电话又向陈厅长作了汇报。陈厅长说,好,你们一定注意保护好冯爱华的安全,让张翰和韦燕也留下来,让她们两位女同志照看好冯爱华。如果你嫌人手不够,我再给你派人去。张子辉说,谢谢陈厅的关怀,让她俩留下就差不多了,如果再需要人,我会给你打电话求助的。
为了单独办案的需要,省厅调查组专门在公安局附近的一个招待所租了一层楼,装了专线电话和电脑。自从张子辉第一天来到边阳市局,拒绝了赵伟东的晚宴之后,他就明显地感觉到赵伟东对他的排斥性很大。这也不难理解,你来复查他们的工作,他能高兴吗?今天早上,在南郊旧厂房里发生的枪战,就足以说明他对省厅调查组的成见有多大。张子辉所得到的这些情报还是市局的一个情报员从电子信箱中发来的。苟富贵的身份已经非常明了,无须再查,就是那个女的很神秘,她是什么人,她怎么要以命相救宋杰?他必须要搞清楚,他立即把她的照片发到省厅,让他们查找一下,那女的到底是什么人?不到半个小时,有了回音,答复是这个女的叫林中飞,年龄二十六岁,职业杀手,曾有过命案。她这次潜入边阳,很可能是受人之命来杀宋杰。张子辉感到很是奇怪,她来杀宋杰,为什么又舍命来救宋杰?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另有文章。
晚上六点二十分,张子辉坐镇,对冯爱华进行审问。
冯爱华一进门就大嚷了起来:“我抗议,你们怎么随便抓人?这是对我人权的侵犯,我要告你们!”
张子辉等她一阵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才说:“发泄完了?还要不要发泄?要发泄你就发泄,给你一个发泄的机会。”
冯爱华说:“你们凭什么逮捕我?你们这样做通过市公安局没有?”
张子辉说:“我告诉你,我们是省厅调查组的,我们没有义务向市公安局汇报。如果你是冯爱华,是戒毒所冯爱华冯医生的话,我们就没有抓错人。如果你不是,我就马上放你。”
冯爱华一下老实多了。
“说吧,姓名?”
……
“年龄?”
……
显然,冯爱华具有反侦查的能力,以不吭声来表示对抗。
张子辉一拍桌子说:“冯爱华,你放老实点,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把我们难住?我告诉你,你就是不说话,我们照样可以给你定罪。你以为你干得神秘,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有人支持你,你就可以胆大妄为,以身试法,嫁祸于人?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别再心存幻想了,别再指望别人来救你了,谁都救不了你,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谁要能救你,他不早就救了?也不至于把你派到广州去躲避。边阳市不是谁的一统天下,它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中的一块,无论是谁,只要他犯了罪,都逃脱不了法律对他的制裁。”
经张子辉这么一说,冯爱华顿时一阵虚汗淋漓。
张子辉趁此给了她一个冷不防,厉声说:“说,你是怎么杀死罗雄的?”
冯爱华一个冷战,哆嗦了一下说:“我……我没有杀罗雄?”
张子辉说:“他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冯爱华战战兢兢了半天,才说:“反正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张子辉一看冯爱华招架不住了,知道击到了她的疼处,就说:“罗雄不是你杀的,你说是谁杀的?”
冯爱华一阵哆嗦过后,突然冷静了下来说:“边阳市公安局知道,案发后,他们当场进行了勘查,你去问他们好了。”
张子辉说:“我早已问过了,现在是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
冯爱华显然冷静了许多,她想了想说:“好吧,你们问吧。”
问:“姓名?”
答:“冯爱华。”
问:“年龄?”
答:“三十八岁。”
问:“单位?”
答:“边阳市戒毒所。”
问:“职业?”
答:“医生。”
问:“你在本月二十三日下午,具体干了哪些事?必须老老实实向我们作出回答。”
答:“二十三日下午二点三十分,我准时来上班。大概三点三十分左右,黄所长让我把罗雄带到询问室,说要接受宋杰的询问。我把罗雄带进去就交给了宋杰,我就出来了。大概到了四点十分左右,我听到一阵吵闹声,来到询问室一看,罗雄已经死了。黄所长也来了,宋杰看上去很紧张。黄所长让我打电话报警,我就给刑警队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他们就来了四个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破的案。后来,他们认定是宋杰干的,要逮捕宋杰时,宋杰逃了。”
张子辉突然一拍桌子说:“冯爱华,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提醒一下,三点三十分,你到罗雄的病房里去应该说还端着一杯水,出来的时候你把它放在了罗雄的病房里。把罗雄交给宋杰后,你回来端走了水杯。四点十分,罗雄中毒死亡后,你又回到询问室。黄心潮让你打电话报警,你到办公室给白发礼打完电话,黄心潮已把宋杰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你趁机在罗雄用过的纸杯中下了毒,从而制造了一个假现场。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提醒?”
冯爱华的虚汗又冒出来了,身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张子辉想,机会来了,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攻破。于是厉声说:“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说,我就说。”
冯爱华一下支持不住了,连声说:“我说我说,罗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黄心潮逼着干的。”
张子辉说:“说详细点,他是怎样让你干的?”
冯爱华说:“二十三日早上,我在办公室里看报。大概十点钟的时候,黄心潮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说,下午宋杰要来询问罗雄的情况,等宋杰来后,你让罗雄吃点药,免得毒瘾发作。吃完药后,你把他带到询问室。然后,他给了我一个小纸包说,把它放到水杯中。我说是什么东西?他说也是药。记住,不要在水杯上留下你的指纹,也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你带罗雄来的时候不要带水杯,等把罗雄带回来后,你再取回水杯,把它扔到垃圾桶中。等那边出事后,你要赶到询问室来,我让你去打电话。电话打完,你赶快在罗雄用过的纸杯中下毒。当时我一听就有点害怕,就说,这……这不是让我去犯罪吗?他说,你别怕,这是上面的意思,绝对不会让你出问题的。你要按我说的做成了,就算咱俩扯平了,你的那点事儿我就彻底把它忘掉。我一听他说要同我扯平,不再提我的事儿了,就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但是,心里还是紧张得要命。他又说,没事的,这是上头的意思,你别怕,会有人给你撑腰的。记住,别人问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子辉说:“你是什么事儿?”
冯爱华说:“我……我……”
张子辉说:“痛快点,究竟是什么事儿?”
冯爱华说:“我就如实说吧,反正我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就在这个月的月初,我负责进了一批解毒药,从中得了一笔回扣,一共是五千四百多元。结果那批药质量不过关,被黄心潮知道了我得回扣的事。他说要上报到局里让局里处理我。我知道,这事儿要是上报到局里,我就完了,搞不好,我的饭碗就保不住了。我就求黄心潮给我网开一面,只要他把这事儿给我压下来,他让我怎么着都行。黄心潮说,他要跟我好,我答应了。我们有了那种关系后,我还是很担心,怕哪天他不高兴了给我抖搂出去。后来,他让我去干那件事儿,我心里很怕,但是,更怕自己的事儿捅出去,就答应了。”
张子辉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是晚上九点四十分,用了三个多小时就把她拿下来了。
张子辉说:“好吧,你还算老实,说了实话,你先休息休息,想好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随时可以提出来。”
刘杰让她在笔录上按了手印,由张翰和韦燕把她带了下去。
张子辉对刘杰说:“你负责马上传讯黄心潮。注意,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情况,就说请他来商量一下工作,态度尽量要温和一些,让他没有戒备心。等他一来,马上拿下,先从心理上摧毁他,然后再审讯。宋杰现在还很危险,我要马上向陈厅长汇报一下,怎么尽快解除对宋杰的通缉。”
晚上八点四十分,刘国权这边结束了晚宴。石楠随于又川上了车,于又川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是吗?石楠说,是的。今天遇到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于又川说,那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石楠说,也好,就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吧。要不,就到湖心广场那儿,那里比较安静。
湖心广场在市区的西面,与于又川的住地正好相反。石楠之所以选择了这里,自有她的道理。
夜晚的湖心广场美景如画,湖边灯火阑珊,各种霓虹灯如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闪烁着万紫千红,为这座西北偏北的边阳市平添了几分妖娆。来到湖心广场,石楠的心情好多了。在一个冷饮摊旁坐下来,于又川要了石楠平日爱喝的可口可乐,又要了他自己爱喝的西凉牌啤酒,才开口道:“说吧,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说出来我听听。有人说,把高兴的事儿告诉给了你的朋友,等于两个人分享,高兴就会增加一倍;如果把痛苦的事儿告诉你的朋友,由两个人分担,痛苦就会减轻一半。如果可能,我愿意将你的痛苦全部承担。”
石楠淡淡地一笑说:“谢谢你,那我就告诉你,让你为我承担一半。今天早上,我的一个朋友死了。她死得好惨,身上挨了两枪,倒在了血泊中。今天一天,每每想起那个场景,我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于又川疑惑地说:“你的朋友,他是谁?”
石楠说:“她叫林中飞。”
于又川禁不住有点惊慌,吃惊道:“林中飞,你怎么认识她的?不,我是说,过去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人?”
石楠说:“她是我昨晚刚认识的,她救过我。”
于又川越发有点疑惑不解地问:“她救过你?怎么救你的?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石楠说:“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到孤独者酒吧去喝酒。你一定会问,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我顺便告诉你,也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女孩有个周期性的坏毛病,有时候心里烦,就想一个人找个清净的地方解解闷。我在孤独者酒吧要了一瓶葡萄酒,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喝了起来。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偏高了,有两个混混儿过来要拉我陪他们玩去。我不去,他们就硬拉。我就大叫了起来。这时,在另一个桌子边单独坐着的一个女孩过来,三两下就把那两个混混儿打翻了。刚过了一会儿,他们又纠集了四五个小流氓,有的还拿着刀。我想这个女孩真是把祸惹大了,急忙掏手机想打电话报警,没想到一个大胖子要来夺我的手机。那女孩手疾眼快,身手非同一般,连屁股都未抬,就伸过手来,一把扯过那大胖子的手,只一脚,就把他踢翻了。其他几个一看这女孩身手不凡,一窝蜂地上来要擒我们俩。那女孩忽地一转身,一个腾空鸳鸯霹雳腿,就像武打片中的女侠一样,一会儿就把那几个混混儿打趴下了,其中有个拿刀的还被她打得嘴里冒血。打完后,她还说了一句非常粗野的话,她说,老子今天比谁都烦,你们要想逃命,就赶快溜走,要再惹怒了老子,我一个个灭了你们。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一个漂亮女孩说过这么粗鲁的话,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我觉得特别洒脱,一点儿都不嫌粗鲁。”
说到这里,石楠喝了一口饮料,又接着说:“后来我俩聊到一起了,我始终认为她是一个便衣警察,结果她说她是个职业杀手,她是替人来杀另一个人。”
于又川有点惊慌道:“她是替谁来杀谁?”
石楠说:“她是来杀宋杰的。”
于又川急问道:“她是替谁来杀宋杰的?”
石楠一看于又川有点反常的样子,心里不觉疑惑了一下,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呢?莫非他……她还是没有往深里去想,就说:“她没有告诉我,她只说她来杀宋杰。”
于又川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就像听说书的一样,听得太紧张了。来,喝点水慢慢讲。”说着,他将饮料递到了石楠的手中。
接着石楠又把林中飞怎么追杀宋杰,怎么坠落悬崖,宋杰救了她的过程讲了一遍。她把该省的都省去了。末了说:“没想到昨晚还活脱脱的一个人,今天却死了。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的那个场面,我心里难受极了。人的生命,为什么这么脆弱,她还那么年轻,后面的路还很长,没想到说走就走了。”
于又川沉吟良久,才说:“死的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想开一点吧,她毕竟是一个职业杀手,她的过去有多复杂,她的身上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你了解吗?你一点都不了解,你与她仅仅是一面之交,犯不着为她这么难过。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他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有一段至理名言,人们只记住了扉页上的那段话,却忽视了另一段话,那段话的意思是‘天灾人祸随时会发生,所以,要抓紧时间好好活吧’。石楠,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纯洁无瑕的女孩,但是,这个社会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甚至,有时候还很可怕。”
石楠说:“是的,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可怕,我既无法逃避又不敢去面对,所以,我只能痛苦。”
于又川一怔,非常敏感地说:“是不是遇到了令你难以抉择的事?石楠,你说吧,如果相信我,你就告诉我。”
石楠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心里憋得慌,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正说间,于又川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来电显示,就说:“对不起,我接一个电话。”说着就接听了起来。他先是坐着听,听了不到两句就站起来离开了座位,到旁边接听去了。
石楠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指向十点二十分。心里咯噔了一下,是不是宋杰被他们发现了?就在这时,于又川一脸慌乱地说:“石楠,对不起,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石楠说:“什么事呀,搞得这么紧张?”
于又川说:“现在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回头我再告诉你,麻烦你打的回去吧。”
石楠心里一急,想着是不是宋杰那边出事了?马上给宋杰发了一个信息:“请注意,他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