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区年代感十足的建筑群,在晨光微凉的拥抱中如河底宝石般熠熠生光。
从高处俯视,矮小的居民楼仿佛一只只紧挨的蘑菇,微风穿过楼与楼的间隙,晾台上的衣物顿时温柔地扬起如形状各异的彩旗。在干净的石桌上搁一台又旧又小的收音机,早起的老头老太三三两两围在桌边,细细地听;杂色的猫轻松跃过大片紫藤覆盖下已隐去原形的屋檐,转眼消失在落满青苔的墙头;窄小巷道中的清脆铃响,是为老区居民服务了十余年的送报员驾驶的旧式自行车特有的哼鸣。
能够住在这里,曲依认为是件幸运的事。
朴实明理的老区居民鲜有争执,不会有人在午后或半夜以刺耳的音量收看节目,更不会有人为了增设泊车位将几十年的老树连根剃除,邻里之间相安无事——除了自己刚上小学那会儿,这里的住户曾与开发商就“老区改建”问题发生激烈冲突;最终,经过大伙奋力一致地争取,城西老区才得以摆脱被改造成大型购物中心的命运,这片“影响市容”的老房子以及与其相伴的一草一木,也得以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
几十年来,仿佛为了报答居民的“救命之恩”,老区特有的安宁与祥和,也经由日复一日的茁壮成长,融入空气和雨水,浸润并安抚着易躁的人心。尽管外界的繁华与进步不可避免地向老区中渗透,但固守在此的,这份独一无二的安祥,是E市此外的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且不可复制的
——就像昨天在地铁站听到的,那个声音。
沿民居东面遍布商铺的街道再走约二十米,能看见距家最近的地铁进站口。
风忽而从背后涌来。站在人影攒动的台阶上,曲依不自觉抬了抬头,青空里薄薄的云层,绿化带边轻轻摇曳的蔓藤,蔓藤顶端零星的几点白色——似乎一切的有机体都不约而同对风做出微末的回应,一如为将临之事念着含糊的开场白。
七点五十分,第一节课的铃声准时打响。
今天的公共英语同样集中了三个专业的学生。
进入教室,曲依习惯性走向第一排靠窗的座位;然而,从踏入室内的那一刻起,即使不用看,她也能感到利剑般凭空刺来的数道目光。
“来了来了,是她吧?”
“肯定是,她每次都坐同一个位置。”
“完全看不出来,长得倒是斯斯文文。”
“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
“小声点,你怕她听不见?”
“嘘,老师来了……”
近百人的阶梯教室,芝麻绿豆的一点讯息也能瞬间传遍人群。
表情刻板的女老师走到教室第一排中央的位置,边让同学们将厚厚一摞英语测验卷相互传递,边面无表情道:“不准讨论,不准百度,测验成绩将计入同学们本学期的第一次平时成绩,下课前交上来,我下周讲评。”
随之响起的一片抱怨声在偌大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但很快,无数晃动的笔尖发出的“沙沙”声便填满了空气。
两个小时后,比下课铃更准时响起的,是英语老师刻板的声音:“交卷,下课。”
说话间,教室外忽然有人轻轻叩门;因为坐在第一排,曲依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戴着眼镜,衣着朴素,神情温和的男生。
“进来。”忙于收卷的英语老师微微转头。
“进去吧。”仿佛门外还有同行者,那男生转而向后方微笑着说了声。
不一会儿,只见同是学生模样的两男一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同学们好,耽误大家几分钟做个简短的宣传,”戴眼镜的男生首先发言,“按照惯例,每个新学年之初,校学生会代表将到各学院、班级征召新成员,今天,我们在此代表学生会,欢迎每一位有意投身校园文化建设的同学踊跃报名。在场各位如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提问。”
“请问后面那位学长——”男生话音刚落,一个大胆的女声立即响起,“你是学生会主席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班上几乎所有学生也跟着发声起哄。
面对近乎失控的现场,戴眼镜的男生露出意料之内的微笑,向身后之人回首示意,待那人走上讲台,他便自动退到一旁。
灯光明亮的讲台中央,那人修长笔挺的身躯映在未收起的多媒体幕布上,衣着简单却规整得挑不出一丝褶皱,黑色短发干净清爽,略显苍白的肌肤仿佛具有“冰冷”的质感,冷漠的眸子在那异常英俊的五官中尤为突出。
“上届学生会主席因个人原因已辞去‘主席’一职,该职位目前暂空。”
那不带丝毫情绪却极具压迫感的低沉声音一出,教室里各种原先蠢蠢欲动的声响,都被不可名状的寒意在一瞬间冻结了。
眼见场面被男生的威严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三人中唯一的女生急忙跑到他身旁,弯月般优美的双眼含笑注视着被“震”得哑口无言的众人:“这位是目前担任学生会副主席一职的厉修同学,是金融系大二的学生,算是在座各位金融系同学的前辈哦!”
很自然地,那女生又将大家的目光引向另一名男生:“戴眼镜的这位,是外语系大二的傅暄皓同学,他是学生会组织部的一员。至于我——”稍作停顿,女孩笑得更加明朗,弯月般的双眼更似闪烁着光芒,“我是外语系二年级的闻蕙芯,现任学生会组织部部长,我谨代表学生会,在此欢迎各位的踊跃报名!”
略带棕色的及肩黑发今天被束在脑后,刘海轻盈地遮住前额,标致的容颜带着似有若无的明媚笑意,自信的笑容与明朗的话语顷刻打破了行将凝结的空气,带着阳光般温暖的诚意,敲开了在座众人的心房。
一时间,连男生们也兴奋起来:美丽、亲切,这不就是任谁都会喜欢的那种女生吗?
怔怔望着台上好似散发着无尽光热的闻蕙芯,曲依下意识从背包中摸出那张不知为何还没被自己丢掉的,皱皱的学生会“征新”传单,从密密麻麻的宣传内容中,看到“组织部负责人‘闻蕙芯’”几个字的瞬间,觉得那几个字仿佛也一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就算如此,还是不会去吧……
她的眼睛漠然地瞅着那几个似乎越发渺小的汉字。
毕竟,那温暖明朗的世界,并不适合自己生存。
距课间休息结束不到十分钟,除了一些第二大节没有课程安排的人还围在明星般耀眼的闻蕙芯和厉修身边“凑热闹”,大部分学生交卷后都忙着赶往下一堂课的教室。
因之前还存了一些问题,曲依本想追赶向外走去的英语老师,途径讲台之时,却被一只忽然挥出的胳膊将手中的笔记本打落了。没等她去捡,一只脚便在那干净的封面上留下了几处鞋印;更荒谬的是,那明明也有所察觉的“始作俑者”,竟在看了她几眼后,不以为意地收回了视线,好像“事不关己”。
站在那人身后,望着地上因旁人后来加入的踩踏而面目全非的笔记,心头骤然窜起的怒火令她的目光死死攫住那轻佻的背影:“捡起来。”
人影拥挤的讲台边,仿佛没有听到,也仿佛故意忽略,那人并没有做出反应。
胸中一紧,曲依用足以盖过众人喧哗的音量,加重语气道:“你——给我捡起来!”
被这莫名袭来的声音一刺,顿时,包括正忙于应付各种询问的三位学生会成员和教室里尚不及离开的小部分学生,众人的视线都一齐投向那孤身站在一旁,目光冷峻的女孩。
看到曲依的瞬间,被人群包围的闻蕙芯霎时眼前一亮。
“破纸一张,有手有脚自己不会捡?”
仿佛知道若自己不“回应”,身后的女孩便不会罢休似的,那被死死盯住的“始作俑者”边转身,边不耐烦地敷衍道。
“我叫你捡起来,马上!”
平素虽然极少与人争执,但若较起真来,曲依也绝不是轻易能敷衍过去的人。
哪怕是眼前这个,只比她高半头,肤色健康,模样青涩如初中生,穿着运动套装,声音洪亮且出言不逊的男生。
“不捡又怎样,当我像潘梓婷一样好欺负?”
对这样的“回应”略微意外,曲依顿时一愣。
“没想到会被人握住‘把柄’所以无话可说了?”男生目露蔑视,仿佛下一刻她就该跪地求饶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
曲依不明白,无论要用其他任何事情转移话题,也不可能和潘梓婷扯上万分之一的关系。
“装什么糊涂,”男生被她的反应气笑了,“昨天下午放学后,你把她堵在教室最后一排,还把她弄哭了,你敢说没有!”
话语一出,在场顿时哗然。
“校园暴力……”有人猜度异议。
“潘梓婷?就是中文系那个很嗲的女生?终于啊……”也有人幸灾乐祸。
原来如此。
想起早上进教室后,邻座同学的古怪躲闪,她顿时明白在自己背后散播谣言的人是谁了。
沉默片刻,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没有弄哭她。”
“我都亲眼看见了,还不承认?”男生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仿佛世上再没有比这女孩更无赖的人。
“你亲眼看见我欺负她?”没有了之前的凌厉与胁迫,曲依的声音恢复到平淡无波的状态。
“我看见她哭了!”
“难道有人在哭,靠近他身边的每个人就都有嫌疑?”
“强词夺理,”男生青涩的面庞神情勉强,“你有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吗?”
仿佛不想继续和这人做小孩子般的争执,曲依眼角一笑:“那么,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
“没有从你所谓的‘受害者’那里了解实情,就拿这种站不住脚的臆测来质问我,”见男生一时语塞,她目中闪过一丝轻蔑,“算不算是‘诽谤’?”
正当男生窘得双颊通红时,人群中忽然闯出一个艳丽的身影:浅咖色及腰卷发伴随优美的步履在空中轻扬,一双美丽精明的眼,眼角一颗泪痣妩媚动人,玫瑰色无袖连身裙衬得肌肤更加白皙,优美的身躯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更显出模特般的高挑。
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家长似的往那男生身边一站,直视曲依的目光中毫无惧色:“你要是有证据证明锡宝说的不对,现在就拿出来。”
“锡宝”……好耳熟的称呼。
在记忆中听过的众多声音里翻找片刻,曲依立刻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在这个班上,有三个非常显眼的人,其中之一,是金融系大一的张锡京,也就是刚才那个初中生般面目青涩的小个子男生,经常听人“锡宝”,“锡宝”地叫他;一个是金融系大一的王琪,虽然与她并不相熟,但曲依常听到男生们私下讨论这个名字,以舞蹈特长生考入E大的王琪美貌、高傲,有“金融系系花”之誉;还有一个女孩是新闻系的学生,此时并不在人群中,基于其巧妙多变的言论风格,曲依只知道那是一个非常活跃的人,与王琪和张锡京关系亲密,三人经常同时出现。
眼前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应该就是三人组的核心,王琪。
曲依知道,如果不能立刻拿出“证据”自证“清白”,咄咄逼人的王琪是绝不会放她走的。但当前的形势对自己明显不利:对此似乎毫不知情的潘梓婷交卷后便离开了,自己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要立刻拿出所谓的“证据”是不可能的。
“怎么,哑了?”
因为总是一副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模样,王琪对曲依是有一定印象的:总是坐在第一排右边靠窗位置,极少和周围的人交谈。本以为这女孩是个只专注于课本的书呆子,听到关于她欺负同学的传闻自己本来也将信将疑,但目睹过她和张锡京的“交锋”,自己最初的看法彻底改变了。
那黑发扬在脑后,衣着素净,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女孩,仿佛从一开始就掌控着话语权,将自己单纯的伙伴一步步诱至设好的圈套,只等张锡京开口说出那句自断后路的话;明知潘梓婷本人已经离开,尽管在自己的“强迫”下根本不可能当即拿出“证据”,那女孩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绝不仅是“书呆子”而已。
——得出这一结论,王琪的目光不自觉瞥向一旁的厉修,顺势又掠过了站在厉修身边的闻蕙芯;心中短暂闪过一丝不悦,转而目光一凛,下巴一扬,身高一米七的她俯视着低自己近两头的曲依,仿佛今天誓要与那女孩分出高下。
由于第二大节没有班级在这间教室上课,出于凑热闹或是其他目的,一小部分人还执着地“钉”在教室里,仿佛要为这场罕见的竞技做“见证”。
一旁,内心焦急的闻蕙芯正欲拨开人群到曲依身边去,还没等她行动,一抹人影已从两个女生之间疾闪而过——
“哐”地一声,被让人撞得向后仰去的王琪张开的修长双臂一推,讲台附近的几名围观者也顺势倒下。
被眼前出乎预料的一幕惊得愣在一旁,不待曲依有所反应,下一刻,寂静的空气中便爆出了愤怒的咒骂声:“混蛋,站住!”
待那高挑的背影应声停在门口,从地上狼狈爬起的王琪冲到门边,一把扭过那人的肩膀;定睛细视,像是认出了冲撞自己的人,便毫不留情地甩去刀子似的目光:“靳坤,你是故意的!”
逆光之下,那刺猬头的高挑男生眉梢微动,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点一点,生出别有深意的笑:“嗯,怎样?”
淡漠而饱含玩味的回话中带一点轻微的鼻音。
“什么?”这超出预计的“坦率”令王琪惊愕。
一旁受“牵连”倒地的人群旋即也躁动起来;其中一个向来追随王琪的男生更是怒不可遏:“靳坤,你别没事找事!”
“所以呢,”似乎非常享受众人的愤怒,男生继续用那种不加掩饰的声音挑衅道,“觉得当观众不过瘾,想逞英雄?”
“你以为自己是谁?”似乎被对方“成功”刺激到了,为王琪“出头”的男生也不甘示弱,“以为所有人都拿你没办法吗?老实说,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有你这种混混一样的家伙,大家都要跟着活受罪!”
顿时,男生眸光一黯,显出一副如同受到伤害的神情。
“的确,”正当那位“追随者”自认为占了上风企图报以嗤笑时,那男生眼底波光一掠,转又生出刻薄的笑意,“如果有人,从初中到大学,段考、期考甚至高考,都被我这种‘混混一样的家伙’拉出不下十分的差距,那的确是‘活受罪’。”
此话一出,那原本盛气凌人的“追随者”顿时面色铁青。
“有这些人作证,”转向一脸又惊又愤的王琪,刺猬头男生怜悯地笑了笑,“想给我安个什么罪名,应该不难。”
一片诡异的寂静后,人群中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破空而来:
“如果这是你展现‘能力’的方式,未免过于低劣。”
如同听到救世主降临的声音,王琪向说话之人投去欣喜的目光。
“修……”一旁的闻蕙芯小声惊呼:众所周知,在E大高材生厉修面前,几乎无人敢自诩“优秀”。对E大而言,他向来是王者般的存在,在一系列校内考试以及全国竞赛中,他从来都是第一名;其出色的管理能力更在学生会得以完美展现,有传言说,学生会主席一职至今空缺,不是因为没有能够胜任的人,而是大家心中都有一致的默契,那就是这个“空缺”,非厉修不能填补。
在场众人当即兴奋起来:那个刺猬脑袋的家伙竟敢班门弄斧,简直不自量力!
目光无惧地迎向不怒自威的厉修,男生周身的凌厉气势分毫未敛:“前辈愿意给小丑们出头,如此‘高明’,我怎么比得上。”
空气中交错着能划伤人思想的锋芒,不可名状的局势在二人的对峙下火花四溅。
厉修看似平静,胸中却仿佛酝酿了熊熊烈火,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毫不留情;靳坤虽然一副明显的挑衅姿态,应对来自厉修的进攻却不乱阵脚,具备出色的判断力。
要说两人“势均力敌”,也不为过。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没等两人展开下一轮“交锋”,楼层管理员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啊,阿姨,我们……刚刚下课!”一个学生慌不择言。
“上课铃打有十多分钟了,你们才‘刚刚’下课?”管理员狐疑地扫了眼教室里的学生,“没其他事赶快离开,一会儿工人师傅要来检修电灯的。”
“太刺激了刚才,副主席的威严果然不是盖的!”
“金融系那个男生也太嚣张了。”
“你说靳坤?他可是金融系出了名的怪人,不管对谁都是那种欠揍的态度,他们系的人私底下都叫他‘忘吃药的’,我原本还觉得夸张,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我看那人也不像省油的灯。之前做学生会的报名咨询,天,帅就算了,还冷冷的,我根本不敢直视厉修的眼睛;那个人居然敢直勾勾盯着他,眼都不眨一下,我简直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两个人都好酷!”
“拜托——我们学校还有谁酷得过兼具‘校草’和‘学霸’双重光环的厉修前辈啊!”
“那个男的这么张扬,不怕得罪人么……”
“我看他经常一个人出没,估计早给同系的人排挤了……不说他了。有看到跟副会长一起来的学姐吗,好漂亮啊,又亲切。”
“那个‘组织部部长’什么的……”
“她你都不懂?外语系大二的闻蕙芯,我校公认的女神啊,不仅男生,连女生都喜欢她,人气超高的!”
“也经常跟厉修一起出现,羡慕死人了。”
“帅哥美女,般配无比,难道是情侣……”
摩肩接踵的楼道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显得更加狭窄。
“学长!”紧随厉修身后,一个穿运动套装的小个子男生目光炯炯,“我是金融系一年级的张锡京,我想加入学生会外联部,请问具体要怎么做?”
“各部门的面试是同时开展的,”厉修沉稳的声音从张锡京头顶传来,“填好刚才领到的表格,按宣传单上的时间和地址来面试。”
“明白了,我到时一定全力以赴!”张锡京用崇拜英雄的口吻说道。
“加油!”一旁的闻蕙芯笑道。
定睛细视片刻,张锡京笑着点点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目送三位学生会成员离开,张锡京回头便迎上郁郁不快的王琪:“多好的机会,不去跟你偶像打招呼?”
“怎么说也是高考后第一次见面,本来想给他留个好印象,结果全被那个忘吃药的搅了。”王琪不甘地皱着眉头,美丽的眼睛迸出寒光,“你也看见了,就当着厉修的面,我长这么大从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
“那家伙压根就是没事找事,已经病入膏肓了!”张锡京恨恨地说。
气完了,王琪冷静下来,转入“正题”:“听任颖姗说……你要进学生会?”
“是啊。”
因为从高中时期就仰慕大自己一届的厉修,王琪毕业后也追随其脚步考进了E大。没见过厉修之前,张锡京原本不能理解女生为了喜欢的人而和那人考同一个学校的行为;直至见到本尊,他总算明白了:那种鹤立鸡群的风度,镇定自若的气势,简直像某国出巡的王子;当王琪和大家被靳坤捉弄时,厉修更是挺身而出,简直是“正义”与“光明”的化身。
于是,决心“誓死追随英雄”的他打算加入外联部。短暂打过交道后,虽然不能否认闻蕙芯的出色,但对于好友王琪的感情,他还是决定全力支持,因为除了闻蕙芯,E大能配得上厉修的只有王琪。
这样认定后,面向一脸怏色的王琪,张锡京伸出拳头对她起誓:“放心好了,有我在学生会做‘内应’,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厉修的!”
谈笑间,原本忍俊不禁的王琪从眼角不经意捕捉到一个闪影:光洁的额头,旗帜般扬在脑后的马尾,孤独却倔强的背影……
她微微敛了笑意:靳坤、曲依,这两个人,绝不能放过!
另一边,是正准备到其他学院做宣传的学生会三人组。
“在想什么?”觉出有些不对劲,戴眼镜的男生略显担忧地看向并肩而行的闻蕙芯,向来精神饱满的她鲜有这种情绪低落的时候,“新生里有认识的人?”
被他道破心事,她惊奇地睁大了眼:“你还会看相?”
“不是我会看相,是你的心事全写在脸上。”
从大一认识到现在,除了温和、细心,竟没发觉傅暄皓还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她只能轻轻一耸肩,算是默认。
“莫非……”男生露出担忧的神色,“是那个绑马尾的女孩?”
简直折服于他侦探般的推理能力,闻蕙芯不敢置信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虽然在停车场捡传单时有过短暂照面,甚至没和那女孩正式打过招呼,但看着当时喜出望外的闻蕙芯,他就知道,那女孩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你看起来很健康,不像肚子里有虫的。”
傅暄皓温和一笑:也许总是注视着她,时间一长,对她关注的人和事也不由自主变得特别敏感。
“不知道为什么,很在意那个女生的事,”闻蕙芯自顾自地说,“今天看着她被刁难,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她欺负人什么的,打死我都不信。她……一定也看到我了吧,一定也觉得我和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一样……”
“可你并非那样。你想帮她,我看到了。”
“你……”再次被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震惊,她双手合十冲身边的同伴做出膜拜的姿势。
留意到二人的动静,走在前面的厉修却没有回头,英俊的脸上是一如往常的严肃,周身却仿佛结了厚厚一层霜,令靠近他的人无不感受到强烈的寒意。
“暄皓,”闻蕙芯压抑住心中忽而生出的,某些无法描述的奇异感觉,“你觉得……算了,没什么。”
望着尚未挣脱旧困扰,转又生出新烦恼的闻蕙芯,傅暄皓默默未语。
凉风游过教学楼间安静的小道,一片叶子无声跳落。
目光紧随空中飞旋着不断下坠的绿影,厉修心中也仿佛有什么念头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