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云锦不像别人出院大包小拎,她就一个运动包。
杨露把她扶上出租车,司机大哥回头看了一眼,八卦道:“嚯,这是让谁打了?得缝几针吧?小姑娘家家的,这倒好,破相了。”
杨露没说话,周云锦嘱咐道:“麻烦师傅开慢一点,我头疼。”
“诶,没问题没问题。”
这个司机大哥一路上嘴就没停下来过,周云锦和杨露都不是话多的人,却根本不耽误他自问自答,自娱自乐。
“看你的样子还是个学生吧?哪个学校的啊?
“现在的学生打架这么狠吗?打人的学生得被学校开除吧?不开除也得好好教育教育。
“啧啧,现在的人啊,不好说,心里都憋屈,压力大,你们学生也一样,指不定都把压力发泄在打架上了呢,下手没轻没重,看把孩子打的。”
周云锦没接话,扭头问一直寡言的杨露:“爸爸呢?”
“他没事,在家里养着呢。”杨露看着车窗外,心事重重。
“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爸爸还好吗?”周云锦握住杨露的手,“如果有事你别瞒我。”
杨露淡淡地笑了笑,抽回手在她手背上拍拍:“他没事,还没你伤得严重呢。”
“……”
周云锦回到家里,周文斌果然在,一脸鼻青脸肿,看上去惨不忍睹。
她进门的时候周文斌刚醒过来,正在家里找饭吃,看了她一眼,回想了半天。
“伤成这样了?怎么整的?不是我和人家打架吗?怎么你比我挨打还严重?”
敢情他只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事,就完全不记得她有出现过。
不过周云锦已经见怪不怪了,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一声:“大概是我倒霉吧。”
周文斌脸上露出稍许愧疚之色,扶着周云锦给她换鞋:“是谁送你去医院的?那群孙子打伤了人,还知道把人送去医院?”
周云锦没吭声,杨露放下包,搀住周云锦的胳膊:“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提到吃的,周文斌就来劲了,埋怨起杨露来:“怎么搞得,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快去弄几个菜。”
陈琰上午考完试赶到医院,看到病床空空,想到昨天陈牧雷在电话里的“威胁”,第一反应就是周云锦被他掳走了。
他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小护士想告诉他周云锦出院了都来不及叫他:“这孩子跑的也太快了……”
陈琰不知道陈牧雷还在不在以前的地方住,他没去过陈牧雷家,只知道大概位置,想了想只能求助简绎。
“你问这个干什么?”
简绎犹豫了一下,把电话转为免提,给陈牧雷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陈琰找你。
陈琰:“有事。”
“有什么事你找我不就得了,还信不过你简哥吗?”简绎笑,“你不是一直不想见他,怎么还上赶着找他了?”
陈琰和陈牧雷关系不好,简绎也是知道的。陈琰重复了一遍:“简哥,这次真有事。”
陈牧雷很快回了消息过来:打发了。
陈琰看简绎没松口,咬咬牙,说道:“我一个学妹受了伤,原本在医院,现在人不见了。”
简绎挑眉:“人是陈牧雷打伤的?”
陈琰:“……这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和他有没有关系,但人可能是他带走的。”
简绎没忍住笑出声:“他还能抢你女朋友不成?依我对他的了解,这不可能。”
“……简哥,是我学妹……”
陈琰辩解,简绎笑着改口:“好,学妹学妹。陈琰,别的事我不敢说,但是这事绝对和陈牧雷没关系,要不是太了解你哥,我都怀疑他喜欢男人了,所以你女朋——你学妹的事肯定和他没关系,他没有动机啊。”
不管简绎怎么说,陈琰就一句话:“简哥,陈牧雷现在到底在哪里?”
简绎又给陈牧雷发了一条消息:打发不了。
也不知道陈牧雷在忙什么,半天不回信儿,陈琰又催得紧,简绎没办法,道:“他现在没在之前那儿住。”
“那在哪儿住?”陈琰灵机一动,“他回小院了?”
“呃……”
简绎支吾不答时陈琰已经挂了电话,他打开陈牧雷的对话框:陈琰去小院了。
这次陈牧雷秒回:。。。。。。
陈琰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杀到小院。
大门在里面锁着,陈琰推了几下没推开,退后两米,几步助跑一跃翻上墙头,身手利落地跳进院内。
他冲进屋大喊:“陈牧雷!你给我出来!”
陈琰话音未落,陈牧雷一边穿上西装外套一边走出卧室。这小兔崽子来的还挺快。
见了这位不速之客陈牧雷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理都没理陈琰,对着半身镜系脖子上挂着的暗纹领带。
陈牧雷的沉稳与陈琰的毛躁形成鲜明对比。
每每被陈牧雷这么看轻或无视,陈琰心里都有一股无名火,冲上去拽住他刚打好的领带质问:“人呢?把人交出来!”
在同龄人之中,陈琰身高一直很有优势,但在陈牧雷面前,他向来找不到任何优势。
陈牧雷“高”过他,并不只是在身高上。就如此刻,明明是他气势汹汹地来要人,陈牧雷就只下巴微仰、眼眸半垂盯着他,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陈琰就找不到任何办法,最后只能悻悻地松开手。
陈牧雷掸掸被他拽皱的领带,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过程中没看过他一眼。
于他而言,陈琰就好比领带上的褶皱,一抻就平。
陈琰在他身后站着,静静地看着陈牧雷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被陈牧雷吃得死死的。他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人身上确实带着他学不来的一股劲儿,陈琰也不知道有什么才能让陈牧雷胆怯恐惧,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天生没有软肋。
陈牧雷收拾妥当,终于转身赏赐了一个眼神给他:“这还是你出走后第一次回来吧?”
其实陈牧雷不太好受,这孩子都不知道陈永新出事了,他完全没发觉这个“家”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这样最好,他可以顺顺利利的毕业,去外地上大学,离开陈家,离开阮城离开这里的一切去过新的生活。
陈牧雷低头翻了下手机,漫不经心地问:“又觉得我抢你什么东西了?”
“你把我学妹藏在哪儿了?”陈琰不理会他的奚落,双手握着拳,仿佛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我刚才去医院,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藏她干什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管不住,跑来质问我?有这个道理?”陈牧雷掏出墨镜戴上,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她有名字,是人,不是谁的东西。”陈琰挡在门口不让他走,“陈牧雷,你会不会尊重人?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吗?”
“你还是先学学怎么尊重一下你哥比较实际。”一提到周云锦,陈牧雷就头大,“让开。”
“你先把人给我!”
陈牧雷双臂环胸:“陈琰,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什么坏事就都是我干的?”
陈琰不说话,也不否认。
“我今天有事,等忙完了就去把你那个小学妹绑回来,到时你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也不迟。”陈牧雷把他连人带门一把推出去。
陈琰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粗暴,被推了个趔趄:“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她有手有脚,去哪不行?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看见你才溜走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万人迷啊?”
陈牧雷见院门还好好地锁着,回头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陈琰脖子一梗,陈牧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堵并不算太矮的墙,心下暗忖:□□是他们学校的传统吗?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
“我记得你说过再也不会回来的吧,再有下次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了,请自重,陈琰同学,走时记得给我把门锁好。”
陈琰当初离家出走是发誓一辈子不再踏进这个门,自然不会带钥匙。
陈牧雷要走,就凭陈琰也拦不住他。
车开出小宅门巷很远,陈牧雷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周云锦不见了。
他想了想,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白政的电话。
铃响很久才接通,白政显然是被他吵醒的,哼出一个懒洋洋的鼻音:“嗯?谁啊,这么早打电话?”
“还没起床?”陈牧雷看了眼车内时钟显示,“已经中午了。”
白政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用两根手指撑着沉重的眼皮,努力看清床头的时钟指针,又闭眼倒回枕头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昨儿晚上你走之后我们掺酒喝来着,当时我还没事,谁知道后劲这么大,一沾着床就不省人事了。”
“居然敢掺酒了,看来在北城没少练酒量,你爸知道吗?”
“你不说就没人说,赵令宇可真能喝,一个人单挑我们一桌人,可惜你不在,不然他肯定喝不过你。”
提起昨晚,白政忽然来了精神:“牧雷,昨儿晚上那小姑娘是谁啊?”
陈牧雷知道逃不了白政这一问,闪烁其辞:“嗯?”
“你别装傻充愣,我怎么觉得人家还没成年呢?”
“我说过我准备怎么着她了吗?”
昨天晚上陈牧雷当英雄当得痛快,把人带走了就没再回来,害白政都没机会八卦:“好像没有。”
“那你管她成没成年干什么?”
听这话里的意思,陈牧雷是在撇清关系,白政揉着因宿醉而发胀的脑袋:“倒也是,我猜你也不喜欢那样的姑娘,你连我姐那样的女人都看不上,拒绝她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政。”
陈牧雷出声警告,白政自知又碰到他不喜欢的话题了,立马打住:“不提了不提了,你不想说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我也不问,不过昨晚她家里人可找上门了。”
白政三言两语把他离开之后的事叙述了一遍,陈牧雷完全没接这个话题:“赵令宇那地方,以后你少去,不适合你。”
“都是唱歌跳舞吃饭喝酒打游戏,怎么就不适合我了?你是打算修仙啊?不近女色就算了,基本的娱乐活动都戒了?是不是身上哪个零件儿出问题了?”
“欠收拾了吧?”白政天真归天真,不耽误嘴欠,陈牧雷笑骂道,“什么时候回北城?”
“不急,我放了个假,得好好歇歇,等我回北城你得来送我。”
陈牧雷和他扯闲篇的工夫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在外面?一起吃个午饭呗,我现在起床去找你。”白政行动力超强,已经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我有约了,一起?”陈牧雷心不在焉地解开安全带,看着马路对面的医院心里有那么点儿犹豫。
“行啊,谁?”
“你爸。”
“祝你们用餐愉快,改日再约。”
白政火速挂断电话,陈牧雷也收起手机。刚才从白政的那些废话里基本可以知道赵令宇那边没什么动静,而且他昨天让胡小钰交足了住院费,她总不至于因为费用问题被赶出来吧?
和白鸿泉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陈牧雷不想耽搁,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离开。但还没驶出多远,他又鬼使神差地把车掉头开回来了。
要命,他不想再管闲事了,可是手脚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