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章 山路弯弯心机重重

支队长吴子健有所不知的是,他日夜惦念牵挂的一路人马,此时已然挺进到了关门山内的中部,最前端行军的正是夏连山的骑兵连。

在这逶迤崎岖的山路上,马匹行走起来比人还要费力吃劲,整支骑兵连也就失去了在平原地带纵横驰骋的精神头。最终,连长夏连山失去了耐心,命令两个三人尖兵组放弃战马,徒步向前赶路,争取早日与支队长、政委他们汇合——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连日来吴子健等人是怎样担心牵挂失去联络的部队的安危。

他给两个尖兵组规划了不同的行进路线,一个组直奔红星峡,另一个则朝着西坪村后面的大柏口方向搜索靠近。

凭着从前的作战经验,骑兵连长认为鬼子即便是占领了西坪村,从那里进山继续追击八路军的可能性也不大。相反,以吴支队长不服输的脾气秉性,必定不会轻易将部队远离西坪村后面的那个山口大柏口,而是随时觊觎着准备发动反攻。

派走了两个徒步的尖兵小组,夏连山松了一口气,下令骑兵连可以适当放缓行军速度,以免马匹过于辛劳——今日虽然被迫隐入大山,但迟早还有重新杀出的机会,他得珍重保养好这不足百匹的战马。同时,他又派人向后返回,去给跟随在骑兵连两里开外的二营长魏鑫送信,通知他们的行军也相应减速。

自从离开是非之地麦村、由关门山南麓的一处山口进得山来,这一大股混编的队伍就分成了三部分,夏连山骑兵连在前,王双龙第一营在后,位居中间的,则是魏鑫带领的二营5连一个排与黑石崖匪帮的武装。

三部分队伍彼此之间保持两里左右的距离,以备万一在山中遭遇到扫荡日军时,可以迅速展开作战队形。

此前,王双龙曾经悄悄向魏鑫建议,从自己的第一营中抽调两个排暂时归其指挥,谨防与之同行的土匪们中途哗变。但是魏鑫果断拒绝了,他告诉一营长,只要有刘五妹在,黑石崖的人掀不起什么大浪。

果然,在行军途中,山寨三当家的黑驴虽几度试图挑事,但都被大当家的刘五妹厉言喝止。而八路军二营长本人,则寸步不离山寨师爷,令这个小老头虽有多端诡计,终究无法施展。

黑驴的得力喽啰头目铁手的尸体,被束缚在了一头骡子的背鞍上。八路军方面已经明确宣布,有足够的证据显示铁手系死于日军便衣队之手。三当家的如果真想为自己的结拜兄弟报仇,就准备去找日本人。

眼下真正让徐旅支队二营长忧心忡忡的是,接下来能否说服刘五妹带领手下直接投入八路军。经过这一连串的风波折腾后,黑石崖匪帮可谓与晋军独12旅结下了生死梁子,由山内向南出山的路子彻底堵死了。并且在关门山南麓的麦村,大当家的也当着八路军、晋军以及百姓的面,宣布黑石崖山寨从此之后不再打家劫舍、专门抗日杀鬼子。江湖绿林中人,最讲的是一个信字,想必刘五妹不可能自食其言。

然而微妙之处也恰在这里:大当家的只是承诺不再袭扰地方百姓,承诺专注抗战,却唯独没有公开宣称手下人马接受八路军的改编。以魏鑫对自己这个义妹的了解,她绝非是无心而言,而是有意留下了这个活泛口。

哼,这帮土匪山寨里的存货殷实得很,即便从此不再打家劫舍,也足够支撑上一年半载的;更何况刘五妹曾经对他坦呈,山寨在文城城内还有赚钱的产业——真是狡猾得紧!假如对方这次将人马整体拉回黑石崖,自己还真拿他们毫无办法。魏鑫愤愤不平地想着。

刚刚结束的西坪村这场恶战,委实不亚于上一次的反夜袭。看来己方前一阶段联合中央军391团在同蒲铁路线上发动的代号“山鹰”作战,确实是将日本人打疼了,所以才有如此针锋相对的报复扫荡。假如徐旅支队被迫要在关门山内蛰伏一段日子,那么必然无可避免地要与刘五妹妹这支土匪武装抬头不见低头见,正可谓一山难容二虎啊!

于是,接到在前面开路的骑兵连传回减缓速度的消息,二营长魏鑫越发心烦了——这条路与其这么慢慢吞吞、遮遮掩掩地走下去,还不如早些指明终点、打开天窗说亮话!

其实,包括刘五妹和师爷、三当家的在内的一干匪众,此刻也在提心吊胆,唯恐八路军强行提出收编意愿,或者虽不明言收编、但却将部队派驻到黑石崖山寨里面去,慢慢将生米煮成熟饭。

而行军在最后面的一营长王双龙,则时刻担心着黑石崖匪帮一旦来到他们熟悉的山内,便会壮起胆量与八路军分庭抗礼——土匪最懂察颜观色,今日的徐旅支队丢掉了西坪村这个最大的根据地,颇有落魄之态,善于看人下菜碟的匪帮,想必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惟八路军马首是瞻。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只带着几十人裹挟在匪帮中间的魏鑫,自然危险极最大。

他已下令给1连长,在本方队伍前端随时待命一个火力强大的突击排,只要走在整个队形中部的魏鑫那里出现异常,立即全速靠近上去,务必确保、接应魏营长及其部下的安全。

这一路上,王双龙也一直在思考着部队的落脚点——红星峡那里虽然是大本营,但营房、粮草明显不够接纳整个支队。这种情况下,彻底拿下黑石崖山寨、以匪帮之地盘钱粮来养军,方为上策。只不过,这一想法他并未向二营长实话实说,毕竟魏大个子与黑石崖山寨的女匪首是结义兄妹,真要收编不成、兵戈相见,也必须得是支队首长出面拍板拿主意。

就这样,行走在关门山山路之上的数百人马,各怀心腹事,缓缓朝着山区东北部——红星峡、黑石崖的方向——艰难行进,直到前方尖兵传回了最新消息:与徐旅支队前沿阵地成功汇合!

该前沿阵地,自然便是趋近西坪村后面大柏口一带的山地。夏连山派出的一个尖兵组,最终在那一带被正严密布防的徐旅支队三营8连发现,巡视阵地的三营副营长祁彪欣喜若狂,当即带领他们赶往支队长吴子健亲自坐镇的第二道防线。

已无音讯数日的外线大部队,终于与支队指挥部恢复了联络。

在徐旅支队这两道临时防线的附近,眼下还分布露宿着数百之众的西坪村逃难村民,吴子健唯恐刚刚到来的外线部队对惊魂未定的村民部落形成冲击,于是立即派人去给夏连山骑兵连传令:部队暂停行军,原地待命。他本人则亲自带着支队警卫排的一个班,随后动身前往骑兵连目前到达的位置。

真乃老天保佑!急匆匆行进的吴子健忍不住额手相庆——跳到外线作战的第一营以及骑兵连,建制竟然保存完整,更兼在西坪村近战中失散了的二营长魏鑫也及时与之会合,平安无事地返回。连日来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很快,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里,吴支队长见到了守候在此的一众得力干将,重逢之下百感交集,场面甚是热烈。即便是黑石崖匪帮的女匪首刘五妹,也不无欢欣地拜会了八路军支队首长。

吴子健临时拼凑带来的一批粮食肉蔬,被草草制成了简陋的聚餐。留了个心眼儿的吴支队长,特意将为数不多的酒肉分配给了黑石崖山寨的人马。趁此时机,他单独召集王双龙、魏鑫和夏连山,开了一个紧急闭门会议。

三名部下先是详细汇报了外线作战的系列战况,包括破天荒与晋军独立12旅的联合防御战斗。这让至今仍对青龙河下游战事蒙在鼓里的徐旅支队长,豁然开朗——看来,在战前就伏下的拉晋军独立12旅入局的一招险棋,最终还是赌赢了!即便战力再弱,拥有数千人枪的晋军独立旅摆在日军面前,对方也不得不为之忌惮。

而女匪首刘五妹意外地出现在晋军防区,至少目前看来不是一件坏事,黑石崖山寨武装既然彻底与独12旅撕破了脸皮,八路军再从中上下其手,无疑添了几分胜算。

眼下,如何安排对这股匪帮的去留,已成迫在眉睫之事。如果不能在此地实现收编、而任凭对方继续前进,一旦其回归黑石崖山寨,则无异于放虎归山,再打他们的主意,难度会相当之大。

“支队长,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土匪们没有山寨的依托,趁着他们的当家的都在此地,我看不如就把收编的话挑明了,然后就地执行,免得夜长梦多!”

率先提出建议的正是一营长王双龙,他一边说话,一边就拿眼睛去瞥二营长魏鑫。

“把话挑明了——挑明之后,土匪们要是不干,怎么办?”

骑兵连长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目光同样看向了二营长。

不料,还未等吴子健表态,魏大个子却已经按捺不住了,胀红了一张脸愤愤嚷道:

“你们俩、都瞪着我干什么?!难道我是黑石崖山寨的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