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章 潜伏者安危

听取了从晋军独12旅驻地返回的骑兵连长的汇报,徐旅支队长顿时感到了棘手——在调配土匪赎金的问题上,自己最初的决策显然过于草率了,低估了晋军的胃口和反应。

而且,更让吴子健心存忧虑的,是那个大胡子晋军少尉李满仓的突然出现!

从李满仓在夏连山离去前的发泄言语中不难判断,此人对八路军裹挟走了独12旅的电讯参谋肖俊平是极为确认的。再联想起骑兵连长夏连山上次前往平泉县、独12旅旅长和570团团长曾经向他问询的肖参谋失踪之事,吴子健越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没打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啊,”徐旅关门山支队长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感叹着:“少赚点大洋倒在其次,如果因为这件事把咱们的敌工队长给扯出来,可就麻烦大了!”

因为此次任务完成得不好,夏连山心存惭愧,但是又苦于无计可施,只能站在支队部里、眼看着吴子健拍大腿。

“对了,你要是不提那个大胡子李满仓、我还差不多把他给忘了!”支队长话锋一转:“那老伙计手里舞的一把大刀,跟多数人的砍刀都不一样,又厚又重,刀头不是弧形带弯的,是又斜又平的,一打眼儿就知道是个练家子玩的兵器!”

“支队长,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应对赎金这件事吧!”骑兵连长愁眉苦脸地打断了对方的兴致勃勃。

不料,还未等吴子健回应,棉门帘一挑,支队政委刘恕走了进来,在门口听到了夏连山最后一句言语的他,劈头就问:

“什么赎金?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夏连山吃了一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瞒着政委进行的,想不到此刻竟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他张口结舌地戳在原地,不敢吭声。

同样措手不及的吴子健,脑筋转得还是快些,坐在桌子后面的他热情地起身,招呼刘恕过来:

“政委啊,你来的好巧,梨花浦村的郭乡绅刚送给咱们一盒茶叶,我正核计着派人给你送过去呢,快来品品!”

平素喜欢喝茶的刘恕走到桌子边,拿起那盒出自福建的茶叶端详了一番,点点头:“是好茶,难得——什么赎金?你们俩刚刚议论的?”

这一来,吴子健也沉默了,拿眼睛看向自己的骑兵连长,示意对方快走。但支队政委洞若观火,立即转头喝止住了正要抬腿走人的夏连山。

“什么赎金?梨花浦的郭乡绅我认得,他是咱们战总动委的人——他来西坪村干什么?是他要交什么赎金吗?赎什么?”

在刘恕一连串的逼问下,徐旅支队长也乱了方寸,情急之下编不出像样的瞎话来搪塞对方,只好闪烁其词地将关门山黑石崖匪帮的事情简要叙说了一遍。

强忍怒气听着的支队政委,在吴子健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际,终于咆哮起来:“太不像话了!我们是革命队伍,你这个支队长竟然干起了和土匪一样的行径!你的纪律性和良知让狗给吃了吗!?”

刘恕的话虽然很难听,可吴子健终究心虚,就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无力地辩解称,自己也是为了能够顺利将这支土匪武装收编过来、才答应做中间人的。

“这种祸害民间百姓的土匪,咱们八路军收编过来干什么?让他们败坏徐旅关门山支队的名声吗!?”刘恕不依不饶地呵斥着:“你身为支队长、党员,还帮着土匪做中间人,还想从所谓的赎金里捞上一笔!你的党性原则哪里去了?这件事的内情,要是让国民党晋军知道了,八路军徐旅支队的脸还往哪里搁?!”

吴子健的一张脸虽还搁得住,但表情已经颇为狼狈——现在他越来越后悔趟了黑石崖匪帮的这趟浑水了。在刘恕面前,他也是第一次显得如此心虚理亏。

最终,支队政委一锤定音,要求吴子健立即派人将所谓的赎金全数退还给黑石崖匪帮,由对方自行派人去与晋军独12旅谈判,徐旅关门山支队严禁在其中再做任何插手,违者严惩不贷!

万般无奈之下,吴子健只得顺水推舟给予同意,并立即安排人、将这个烫手山芋重新扔给了二营营长魏鑫。

“还有,让魏营长给土匪们带个话——八路军徐旅支队对他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奉劝该匪帮尽早解散,否则,八路军迟早将他们彻底剿灭、永绝后患!”政委作完了最后的总结,气咻咻地坐到了桌子前。

骑兵连长夏连山已经领受命令、一溜烟地跑掉了,刘恕望了望桌子对面的吴子健——这家伙今天态度出奇地配合顺从,真是罕见——就举起了手中的茶叶盒问道:“老吴,梨花浦的郭乡绅不留在村里搞土改、跑到西坪来做什么?就为了送茶叶?”

这个话题终于让一直陷于尴尬的八路军支队长表情自然了起来,他理了理思路,就讲起了发生在郭乡绅亲属身上的高庙村惨案。

刘恕起初还将视线驻留在茶叶盒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听着听着,他的神情不禁凝重起来,抬头盯着滔滔不绝的吴子健,眼睛也越瞪越圆:这的确是一桩骇人听闻的灭村灭门惨案!

“难道不是土匪做的?高庙村那一带有没有像黑石崖匪帮那样的匪患?或者,就是黑石崖的匪帮流窜到同同蒲路以西去做的案?他们不是刚刚在麦村祸害过百姓吗?”

针对政委的种种质疑,支队长耐心地作了一一解答和研判,终于让对方同意了排除匪患作案的可能性。

“我已经派了几名敌工队的人,亲临高庙村现场去侦察,看看能不能摸到有用的线索。此事关乎抗战国军的声誉,绝不容日伪政权肆意转嫁抹黑!”吴子健不无愤慨地说着。

听支队长提到了敌工队,刘恕内心不禁一动:“我离开根据地期间,你把敌工队的正副两个队长都派去了文城建地下情报站,还带走了大批的金条和银元做经费!现在那边究竟有什么进展?你让国民党军官出身的肖俊平掌管着那么多的钱财,能靠得住吗?”

吴子健当然清楚政委对肖俊平一贯持有的成见,因而就没敢将晋军独12旅已经觉察到己方留置了肖参谋之事讲出来,唯恐刘恕越发恼怒。

“政委啊,关于肖队长的忠诚度问题,你就尽管放心。再说了,还有副队长陈栓柱在旁边照应着呢——他可是个长征过来的老党员。”

“陈栓柱?”刘恕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是个实心眼儿,论脑筋他根本不是肖俊平的对手,我为此十分担心啊。老吴,你下令在文城建一个地下情报站,我并不反对,因为那里毕竟是这一带日军的大本营,如果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到日军的动向,对我们这边的根据地安全也是有益的——可是,这个地下情报站能不能担负起它的责任、能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现在都还是未知。咱们支队就这点儿家底,假如让肖俊平都带到文城败光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啊。”

正在这时,或许是为了应和八路军支队的政委与支队长之间的这番谈话,门外忽然来了战士通报:在文城的敌工队情报站派人回来了。

两名支队主官心头同时一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来者是敌工队潜伏在文城的队员之一,受肖俊平委派回来汇报。除了地下情报站建设的进展情况之外,重点就是敌工队此次为配合同蒲铁路线上的代号“山鹰”作战、而发起的在文城火车站的行动。但遗憾的是,这次以盗取日军火车站货场军火为目的的行动,最终未能实施。

听取此次行动汇报的刘恕,在这时脸上流露出了焦虑和失望,甚至隐隐现出鄙夷的神色。他内心的想法是:冒了一大圈的险、最终甚至连日军的货场都没进去,更不要说盗取什么军火了——看来,敌工队的潜伏,在晋军前参谋的指挥下,也不过尔尔!

然而接下来,那名敌工队员汇报的内容却引起了刘恕和吴子健的严重关切:行动当夜,撤退途中的敌工队队员在文城火车站广场附近,遭遇了中央军391团特务连的小股兵力,并协助他们阻击了日伪军的追杀。事后,文城火车站发生爆炸,烈度有限;怀疑就是391团特务连的这一小股兵力所为。但因双方短暂联袂阻击之后即告分手,因此没能来得及询问对方进入文城的行动目的。

吴子健听罢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主力部队与中央军391团在同蒲路上按计划联合作战,而双方的小股人马竟然又在文城城内巧遇并同样联手行动,好得很。

不料,政委刘恕却远没有他这么乐观。

根据敌工队员通报的现场情景,几乎可以断定391团由特务连连长带领的这一小股部队,是有预谋地潜伏进入文城的——己方的敌工队长肖俊平冒冒失失地向对方透露了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就埋下了隐患,对接下来的潜伏工作很有可能产生不利影响。

吴子健大不以为然:“中央军的特务连连长赵木头,我到391团做客的时候听说过,应该是秦忠孝手下的一员爱将。秦团长能把他在战前派进文城,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肖队长居然在行动中撞上了他,也算是天意,说不定,他们两个在今后还能合作,这是好事!我这就让通讯排往大榆树山飞鸽传书,问问秦忠孝具体情况。”

刘恕一惊,急忙拦阻,连声说不可——敌工队在文城的地下情报站属于绝密,万不能向所谓的友军贸然通报,一旦消息走漏甚至扩散,对敌工队潜伏人员的生命安全,将会造成巨大的威胁!

吴子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