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章 脚踏车涉险

“将军,您的意思,是要借此机会、再组织一次对关门山八路军的打击吗?出动大冢联队现有的机动部队?”

小岛正雄小心翼翼地问,神色间泛起了隐隐忧虑。

萩原晃一时没有回答,而是走出野战帐篷,来到了这座临时兵营的空地上,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同蒲路——有一列小火车正从铁道线上驶过,鸣响的汽笛声隐隐传来,车头喷出的烟雾被风拉长了好远。

“西条联队的主力回归我旅团建制之后,在南同蒲路上的攻击一路奏凯,已经全面完成战役展开。”良久,旅团长才又开口说了一句。

小岛正雄自然明白萩原少将的所指——原本驻防汾河西岸的孝义县的萩原旅团西条联队,后来被师团部解除了总预备队的任务,联队长西条重平带领高木、秋明两个步兵大队,前出至南同蒲路,先是击败卫立煌残部、攻克韩信岭,随后与友军下元师团苫米地旅团顺利会师。眼下,他们正接管霍县、洪洞、赵城以及韩信岭、灵石的防务,并派一部进入临汾火车站,警戒那里新建的濑名师团的兵站之一。

如此一来,从旅团长本人坐镇的文城开始,沿同蒲线一路向南直抵临汾,这几百里长的交通干线上,全部为萩原旅团所掌控。

望着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旅团长少将,文城特务机关长的内心却大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联队长西条重平带领主力向萩原旅团归建,不仅未给文城——小榆树山——丰店这三点一线的防御增添任何力量,相反,却将萩原旅团向南的防线骤然拉长了。如今,从灵石起,至临汾止,西条联队的主力需要守备南同蒲路沿线的六处要地!这也就是旅团长刚刚提及的“全面完成战役展开”了。

真不知在这种重压之下,旅团长少将何以还对西条联队的归建满意兴奋如斯?

小岛正雄作为一个没有指挥过野战部队的陆军军官,自然是无法理解萩原少将这种心情的——身为常设师团的步兵旅团长,麾下的两个联队却有一半被师团司令部抽调走,换成谁的滋味也不会好受。西条联队能够重新归建,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至于西条联队分散兵力去守备南同蒲路上的六处要地,看上去似乎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但是在当前山西的皇军节节奏凯、中国军节节败退的大背景下,未必就有多难。

“小岛君,你看,如今我们旅团的布势,如同屁股坐在文城,然后分别向东、向南伸出了两条腿——这个比喻,是不是很形象?”萩原晃兴致极高地说到。

“将军,这个比喻的确传神,”小岛正雄一边说,嘴角就一边露出了笑容:“可是不知道将军注意到了没有,这两条腿,其实是一条长、一条短的。”

旅团长少将先是一怔,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并朝着对方伸出了拇指:“你的这个补充说法,应该更加传神!没错,我们往南同蒲路方向的腿伸得是长了一些,可这也恰恰说明了,文城向东的三点一线,对于旅团而言才是更重要的——你看,三点一线短短二十公里的沿途,我们就投入了一个完整的大冢联队外加一个独立守备大队;而一百多公里的南同蒲路防区,却只有西条联队的两个步兵大队。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特务机关长这时便叹口气,表示如果不是守备那么长的南同蒲路,西条联队就至少可以抽出一个步兵大队进入关门山扫荡。

“这种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我们还是得面对现实,”萩原晃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火柴,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原来,我担心以现有的机动兵力,很难实现对关门山以及大榆树山中国军的剿灭;但是当前战场形势变化之快,令我改变了这个看法——师团主力在晋西南进展顺利,阎锡山残余晋军的所谓劲旅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八路军的林师师长又负伤去职,都极大地清除了文城以及南同蒲路侧翼的威胁;文城火车站的师团兵站,也开始陆续向临汾火车站转进了。可以说,目前我旅团肩头的负担,不是在加重,而是在减轻!”

小岛正雄没敢吭声,心底里却暗暗摇头——旅团长少将表述的这些,显然都未直接涉及文城以东三点一线也就是“风计划”的安全(当然,还包括方面军司令部压下来的搜寻师团骑兵联队战俘的重任)。别的不说,上次对关门山西麓八路军根据地的扫荡作战,至少从大冢康介的报告里,能够得出这个林师徐旅一部战力剽悍的结论。何况,扫荡部队一撤走,其残部便从关门山里卷土重来,更从侧面印证了难缠好斗的本色。

显然是洞悉了小岛机关长的心思,旅团长吐出一口烟圈后,斜视着对方又说道:“当然,关门山的那股林师小部队很难对付,装备也不弱,甚至有少量炮兵和骑兵。大冢的报告说,他们似乎还能得到大榆树山中央军391团的遥相策应。这些,都值得我们重视起来。”

“将军,那您刚才提到的,再给这伙八路狠狠地来一下,是要动用大冢联队现有的机动兵力吗?”

奈良步兵大队是三点一线上的唯一机动部队,就驻扎在文城东郊,靠近小榆树山的西山口。即便这样,他们还刚刚被抽调了一个中队到了这里——文城南郊的这座临时兵营——以用来支援马上要实施重启的“风计划”。

不料,旅团长少将的答复,竟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那不过是一时产生的想法而已,目前文城以东三点一线上的部队,暂时还是按兵不动为好;我在等待一个契机——西条联队还有一个龟田大队,目前仍滞留在汾河对岸的孝义县;师团司令部的意思,是留这个大队沿孝义、兑九峪一线布防,算是给师团前线主力充当一个后卫。”

听到这里,小岛正雄一下子明白了,于是插话道:“眼下我师团主力在晋西南前线势如破竹,阎锡山的部队只剩下逃命,龟田大队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孝义那一带充当有名无实的后卫了罢。”

萩原晃丢掉了手里还剩一节的香烟,微笑着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不宜操之过急——师团参谋长毕竟是有过这个交代的,总不能命令刚刚下达给我旅团、转眼我就把龟田大队从汾河对岸抽调过来、去扫荡关门山吧!”

特务机关长也会心地笑了,萩原少将刚才说要等待一个契机,指的便是龟田大队能够抽身而走的时间点——应该不会太久的了,只要师团长濑名中将接下来一举荡平晋西南!

“将军,平井挺进队已经在宋家沟准备完毕,抓捕当地妇女的行动,是否立即于既定方向的乡野上实施?”小岛正雄立即转换了话题,并用手指着这座临时兵营外面的旷野。

“马上实施!但是前期行动一定要谨慎,挺进队的人都是些普通宪兵,不像你手下情报班便衣队的队员素质那么过硬。”

旅团长的这番话让小岛正雄感到了几分得意。确实,自己费尽心机、四处调人组建起来的情报班便衣队,使用起来是很得心应手的。

在临时兵营里送走旅团长,小岛机关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风计划”的新行动部署已然完毕了,接下来,对文城蓝衣社分子的侦缉抓捕,也必须抓紧。他已经拿定了主意,针对刚刚发生的文城维持会庆典袭击案,要先杀几个替罪羊示众,把风声放出去,一面安稳人心,一面迷惑真凶。

军统中尉李彦在锣鼓巷七号突施杀手之后,王穗花起初并没有太过在意脚踏车的隐患。闭门了几天、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她将李彦和特务连长赵木头重新放回了街头,继续去小心地接近探查孟龙生和他的侦缉队。

不过,当复出的李彦骑着脚踏车归来的当晚,王穗花就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头——脚踏车!李彦这个家伙那天正是骑着脚踏车摸到了锣鼓巷七号,如果有汉奸特务在同伙被李彦杀死后、记忆起了李彦,那么他胯下显眼的脚踏车,说不定就会被当作线索警示放大。

“这车,你不能再骑了!”王穗花看着电台台长老刘将院门关好,语气严峻地对李彦说到。

军统男中尉仍蒙在鼓里,不解地瞪着女上司,直到对方将个中缘由分析了一遍,才恍然大悟。

“我不骑,那就让赵连长他们骑吧;花大价钱刚买的新车,扔在家里不骑多可惜!”李彦嘟囔着,心有不甘。

但王穗花已经越来越为这一步疏忽感到悔恨和心惊,她逼着李彦仔细回忆今天出门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一点一滴也不得遗漏。当徒步的特务连长赵木头也归来后,军统女少校立即下达了暂时禁止使用脚踏车外出的命令。

赵木头是既打过仗、也搞过敌后侦察的职业军人,警觉和悟性明显高于半路出家的军统男中尉;经王穗花一番梳理,他同样意识到了危险。

现在最棘手的,是不清楚在文城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和看到李彦骑过脚踏车,这些人能够被日伪特务接触并盘问的概率又有多大?

“白掌柜,宝元酒楼的白掌柜和伙计,都见过我骑车去过他们那里。”李彦率先想到了这一点。

王穗花听罢禁不住眉头紧锁——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自己一向对这个黑白两道都通的酒楼掌柜不放心,偏偏又是他见过骑车的李彦!宝元酒楼鱼龙混杂,消息聚散极快,更要命的是日本人的特务机关长以及孟龙生的侦缉队,也都与该酒楼大有交集。唉,都怪自己一时心软,早该将那个白宝元灭口的,那厮知道的未免太多了!现在悔之晚矣。

然而,出乎军统女少校意料的是,特务连长赵木头也不赞同除掉宝元酒楼的掌柜,不仅不赞同除掉,他竟然提出,由他和李彦共同出面,会一会那个白宝元,警告暗示他不要多管闲事、不要为虎作伥。

“你这是——兵行险着!”

对赵木头的提议仔细玩味了半天,王穗花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其实,此前她已经原则上同意了由李彦出面、试探宝元酒楼白掌柜的计划,只是由于购买脚踏车的李彦意外得知了孟龙生的落脚点前去打探,才暂时搁置了。而这个脚踏车以及骑行者,眼下又都极有可能成为了暴露在日伪手中的线索,白掌柜则是线索目击者之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少校,李兄和我都觉得,有把握摆平那个酒楼掌柜的。”赵木头语气平静地回应着王穗花,等待着她的批准。

“不,明天,李彦一人出面去会白掌柜,你带特务连的一个弟兄,假装成食客,暗中掩护。一旦双方翻脸,也好有个紧急照应。”王穗花下了决心。

他们又仔细研究了会面的时间、措辞,以及发生不测时的撤退方案——这是放出胜负手的冒险一搏,如果得手,军统在暗中就多了一条可以“运用”的黑白两道皆通的路子;如果失败,就意味着山西站情报二组在文城的彻底暴露。为此,除了安排赵木头二人进入酒楼近距离掩护李彦,军统女少校决定自己亲带另外一名特务连士兵,驾驶雪佛兰汽车在酒楼附近策应。

一场惊心动魄的龙虎风云会,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