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恕命令两个突击班立即向黑石崖匪巢发起冲击的时候,守在大门附近的土匪喽啰们,注意力其实都被吸引到了山寨深处,那里的枪声正爆响个不停,这些喽啰搞不清究竟,乱哄哄七嘴八舌地嚷嚷着。直到大门路障边上有人惊呼了一声:
“八路!八路摸上来了!”
几个土匪急忙回头扑到路障前面,发现疾行的八路军战士已经距离他们只有几十步上下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开火,那挺刘易斯机关枪也急三火四地重新架到了路障
几乎与此同时,八路军的手榴弹飞了过来,最近的两颗就在距离大门几米远的地方爆炸了;或许是由下向上投弹的缘故,一轮投弹过后,并没有有效命中匪巢的大门。
而匪徒的刘易斯机关枪在这个关键时刻又打响了,喷射出的火舌,顿时对冲锋在毫无遮挡的坡路上的八路军形成了压制。随着最前面的几个战士被打倒,两个突击班不得不重新趴到地上躲避弹雨。
亲自带领着突击班冲锋的8连副连长一边恶语咒骂着,一边向后传令、让机关枪射手赶紧跟进过来——刚才发起冲锋之际,三挺机关枪的射手都被突击班甩到了身后。
同样落在后面的教导员刘恕,则从匪巢大门那挺机关枪又开始爆射的声音里,意识到了冲锋的再度受阻,他气恼地跺着脚惋惜不止:应该就差那么几步!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土匪在南天门处的火力占据了绝对优势,八路军这一次甚至无法将己方的机关枪调到最前列去展开对射。随着从南天门路障后面向下丢出的几颗手榴弹在八路军队列前端爆炸,他们不得不开始了向后退却。
同一时间,在匪巢深处,局势对那里的八路军更为不利:收缩在屋里出不来的伤员及其护卫队伍,完全处于被围攻的状态。原本有心阻止交火的女匪首刘五妹,为了躲避屋内的射击不得不藏到一座房子的山墙后面,因而失去了对场面的控制能力。偏偏在这个时刻,几名土匪押着五花大绑的八路军连长魏鑫赶到了。
“里面的八路军听着!你们的长官被我们活捉了,限你们马上放下枪从屋里滚出来,再敢顽抗,就一枪崩了他!”
一个土匪小头目用枪指着身材高大的八路军连长,朝伤员们所在的屋子里狂喊着,另有几个喽啰则在魏鑫周围簇拥着,并举起一个在风中燃亮的火把照明。
果然,屋子里的八路军7连的人,看到火光中自己的连长受制于土匪,立即停止了还击。他们不知所措地向外张望着,有人情绪激动地大喊着“连长”,但惶急之下却找不出对策。
刘五妹眼见大哥意外被擒,情知是大门方向起了变故,此时刘易斯机关枪的怒射声正清晰地传来,不用问,显然南天门外面的八路军又开始了进攻。深感顾此失彼的刘五妹尽力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想,首先必须确保魏鑫的生命安全,一旦他有了闪失,则黑石崖与八路军的梁子就算彻底结死了!说时迟那时快,刘五妹利用屋内屋外暂时停火的瞬间安静,一个箭步从房山后面闪出来,高声叫道:
“谁也不许开枪!大当家的在此!!”
一边喊,一边冒死向扣押着魏鑫的那几个土匪方向蹿了过去:她笃定自己的喽啰不会朝她开火,但这一刻如果有八路军从屋内给她来上几枪,那自己这个大当家的必死无疑!
谢天谢地,刘五妹硬着头皮的这次凶险亮相,最终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她成功地靠到了魏鑫的身边,一把从那个小喽啰手里夺下火把,随即对着最近的一座八路军伤兵房子的方向大喊:
“八路军弟兄们,黑石崖的弟兄们,大家都不要开枪!这纯属一场误会,我现在就放了八路军的魏长官,他是我的大哥,今晚来黑石崖是专门接走自己的伤兵部下的,绝对没有任何歹意!”
寒风中,女匪首高举过头的火把猎猎作响,此刻她这里,无疑是这一带最明亮耀眼的中心——无论土匪还是八路军,都被刘五妹的这番气势给镇住了。
“给我大哥松绑!”
眼见局面被自己控制,刘五妹即刻扭头对旁边的喽啰们下了命令。
“大当家的,八路军刚才已经开始进攻南天门了,你听,现在那边还在打枪。”带头擒住八路军连长的喽啰小头目,焦急但轻声地提醒着近在咫尺的刘五妹。但后者威严地一瞪眼睛,小头目只好闭上嘴,开始指挥喽啰们解开捆住魏鑫的绳子。
魏鑫当然与此刻的刘五妹心意相通,他明白眼下必须制止住山寨内的交火,才能回到南天门去宣示停战。所以他的双手刚一解放,就从嘴里掏出那块破布,走到刘五妹的身边接过火把——他比女匪首整整高出一头,火把在他的手中被举得更高——也朝着八路军困守的房子方向大声喊道;
“林师徐旅二营7连的人听好了,我是你们的连长魏鑫!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许再开一枪,全部在房子里面待命!”
“连长,刚才是土匪先攻击我们的!”
从房子里飞出了一句话,魏鑫立即听出这是本连一个负伤的排长的声音,他马上喊着对方的名字回应:
“刚才全都是误会,我命令你,带领屋子里的人原地待命!”
刘五妹眼见魏鑫与部下接上了头,心底越发慰籍,急忙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借助这一肢体语言来强化安抚双方的作用:
“黑石崖的弟兄们听到了没有?八路军长官和我们是自己人!现在听我号令,所有包围八路军房子的弟兄,立即撤围,回到自己的老窝里去!胆敢违抗者,一律视为谋反!”
女匪首声色俱厉的此言一出,当下就有大批土匪喽啰开始执行,他们从几座驻有八路军伤兵的房子周边钻出来,有的直接回了自己的房子,有的则向大当家的身边聚来。
突然,黑驴的声音又在一处房顶吼了起来:
“大当家的,你没听到南天门还在开枪吗?!外面的八路军一直想攻进来,你打算让弟兄们都回到屋子里等死吗?”
三当家的这一声暴喝,又提醒了土匪喽啰们,一部分人顿时也随声附和起来。
刘五妹情知眼下的局面稍微一鼓噪就会前功尽弃,于是不给黑驴反对的机会,厉声喊道:“南天门固若金汤,谁也攻不进来!我和八路军魏长官马上就去南天门,号令两边停火!——三当家的,你现在就给我滚过来!师爷,师爷呢!?”
师爷一叠声地回应着,从黑影里跑出来,凑到了火光之下,但黑驴的身影却始终不见现形。
“师爷,你现在马上和魏长官赶到南天门,让两边都不要再打了!”刘五妹仍然高声地吩咐师爷,她见黑驴迟迟不现身,已然改了主意,决定留下来亲自坐镇这里,以防再度生变:“大哥,你和师爷一起去,这里交给小妹——师爷,你要保证我大哥的绝对安全,谁再敢动他一指头,你拿命来见我!”
魏鑫今晚被教导员强迫不带武器、赤手空拳地进入山寨,以致刚才失手遭擒,被五花大绑到自己的部名义上的妹妹)出言保护他,越发羞愤难当。但魏鑫毕竟是八路军主力师的连长,深知眼下局面由不得自己泄愤,只能忍辱负重,确保将7连的指战员从匪巢里平安带走、确保教导员他们外面的部队不再蒙受损失。至于自己的荣辱,只好留待以后再论了。
想到教导员,7连长的心头愈发充满了苦涩:教导员竟然不相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同志,竟然不许自己的指挥员随身携带武器进入匪巢!如果营长活着,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荒唐决定。今晚的事情了结之后,他一定要找教导员深谈一次,好多话,不吐不快!
而被魏鑫抱怨的教导员刘恕,此刻其实也正在恨恨地念叨着魏鑫。
对南天门的攻击宣告失利,转眼伤亡了十多名官兵。后撤之后,刘恕咬牙切齿地大骂魏鑫背叛革命、背叛战友: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放他进土匪窝!至少在他刚才假惺惺出来传话的时候,就该一枪干掉他!”
刘恕说这番话之际,身边不仅有刚刚从攻击前沿撤下来的8连官兵,还有三名7连的人:一个副排长和两名战士。他们原本是准备帮着前沿战友来辨认从匪巢出来的7连官兵的真伪的。面对着怒不可遏的教导员,7连的那个副排长还是忍不住做出了反驳:
“教导员,咱连长不可能叛变,我敢替他保证——”
“保证什么!”刘恕厉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7连的伤员根本就没有从土匪窝里出来!而且我们刚刚伤亡了这么多的同志,你还替他狡辩什么!你的山头主义作风、难道连血淋淋的事实都视而不见吗?!”
遭受伤亡的都是8连的官兵,一旁的8连副连长没有吭声。可是在他心底,也仍质疑教导员的判断:刚才匪巢里的交火枪声是咋回事?如果魏鑫存心叛变,他尽可以出言蒙骗7连的伤员们、让土匪兵不血刃就可以将他们俘获;然而匪巢内却发生了显然相当激烈的战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没有搞清楚之前,教导员就下结论断定7连长变节,未免有些草率。
“报告,土匪大门那里有人在喊话,好像是7连长!”
留在最前沿监视的战士跑过来一个人,向8连副连长报告。刘恕一听顿时大怒,他哗啦一声拉开了自己手里小马枪的枪栓,带头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