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有一事不明白!”
这一次,大冢康介没有表现的像以往遭到旅团长训斥时那么诚惶诚恐,反而挺直了身板继续申辩:
“既然风计划的内容,是秘密征集中国女人作为皇军的随军慰-安妇,那么这些慰-安妇必须是要同众多的官兵见面的,到时候,这个秘密又将如何保守?”
萩原晃看着这个今天并不驯服的部下(其实,这家伙质疑得也不是全没道理),叹了口气,走到屋子的窗边,背对着大冢康介,一字一句地说道:
“参谋本部的用意,是最大程度地减少在占领区大规模强-奸事件的发生,至于用随军的慰-安妇来解决士兵的生理问题,也还只是一个试验,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还都是未知数。毕竟,这是一个羞于启齿的试验。”
沉默了片刻,旅团长缓缓转过身,看着仍然立在一旁不动的联队长,继续说道:
“半个月来,我们出其不意地攻占丰店和文城,不动声色地在这两座城镇之间的山地建立慰-安妇密营;又费尽心机地在太原城征集了三十八名中国女子运进密营,这一切,都只是个开端——接下来,慰安妇去向哪里,是否还要继续秘密征集,尚未得到指示。或许未来,此事会得到公开运行,但至少在这一阶段,必须绝对严守机密。”
“将军,是方面军司令部在给我们做指示吗?”
“他们也不过是执行者罢了,”萩原晃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真正的指示者,来自参谋本部乃至大本营!这里的平井队长、小岛机关长、你、我,甚至师团长阁下,只能算是这盘大棋中的一颗颗棋子——所以,大佐,立即收起你的欲望和抱怨,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如果产生任何纰漏导致风计划出现不测,请相信,指示你切腹自尽的命令,将来自东京。”
目送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联队长仓皇告退,萩原晃终于喘了口气,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宽大座椅上。
他并不担心“风计划”在己方会出现什么疏漏,特别是师团主力、也包括山冈师团的主力正准备向晋西南和晋西北推进,此地乃至整个山西的治安情况,都将会因此变得非常平稳。但是,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给他的最新报告,却始终对此不甚乐观。
小岛机关长提交的情报分析,指出了此地区的三个隐患:
第一,绥远(在今NMG一带,时为汉奸德王治下,有日本关东军协防)的特务机关,刚刚破获了蒋政府蓝衣社在当地的两个地下联络点,通过审讯获悉,蓝衣社在山西同蒲路和正太路的沿线城市活动频繁,他们接受西安方面的指挥(军统西北区部设在西安),与绥远乃至平津地区的蓝衣社互通来往,交流情报,协同行动;并有确切消息可证实,蓝衣社在山西的领导机关就藏在太原城内!
第二,原来驻防丰店的中国军为中央军391团,攻城的大冢联队反映,该部作战经验丰富,战力十分强悍,堪称中国军的劲旅;撤出丰店时该部力量尚存,他们退入丰店以东的大榆树山内,成为丰店城防的潜在威胁。
第三,师团直属的骑兵联队岩田中队,在配属给大冢联队进攻丰店作战之时,曾经与八路军一部交火,损失惨重。那次交战地点,甚至就位于丰店以西的小榆树山内,只是与宋家沟密营相距很远而已。此后,该股八路军去向不明;不排除仍在附近游弋的可能性。
萩原晃仔细审阅了小岛正雄的这份报告,他对蓝衣社不甚了解,只知道那是蒋介石国民政府军委会央军,他与之有过正面交锋,去年从河北进攻娘子关,沿途阻挡他的旅团的,就是孙连仲的二十六路军,的确很善战,可最终也被大冢联队和西条联队击溃了。
他将视线最终落在了八路军身上。
旅团长隐隐觉得,这支与蒋介石政府政见不合的队伍,虽很少旗帜鲜明地出现在皇军的正面,但它恰恰才是眼下文城——宋家沟——丰店一带的最大隐患。
萩原晃记得,去年晋北作战,板垣师团的三浦旅团,就是在背后被八路军的林师狠狠捅了一刀;据战后通报,三浦旅团的主力当时已经攻击到平型关下,不料却在由后方向前线运送辎重时,惨遭八路军林师主力的突然伏击。而忻口会战,八路军刘师的一部,也是突然在忻口主战场后方的崞县,夜袭了陆军航空兵团在阳明堡的飞机场,导致两个大队的轰炸机毁于一旦。
这两个战例,足以说明八路军善于在敌后潜伏作战的特点。那么,在丰店以西伏击了骑兵联队的那股八路军,事后神秘消失,此刻就很值得对其重视起来了!他们究竟隶属八路军的哪个师?眼下是否还游弋在小榆树山内?究竟有多少人马?
如此看来,将大冢联队的兵力呆板地摆放在文城——宋家沟——丰店一线,并非万无一失之策,还是应当主动出击,搜索附近区域,驱逐或歼灭中国军的残留部队!
“铃铃铃——”桌子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开始振铃,把陷入沉思的旅团长吓了一跳。
是师团长从汾阳打来的电话。两天前,濑名师团司令部正式前移到了汾阳城内。濑名中将在电话里告知,他已经决定,从驻扎在汾阳的萩原旅团之西条联队,派遣一个步兵大队(高木大队)赶赴文城,命其迅速沿同蒲路南下,攻占文城以南的灵石县城,以此扩大文城前沿的战略支撑。这也是第一军司令部修正过的为保证“风计划”安全实施的一个单独作战方案。
萩原晃很感激。他旅团麾下的西条联队,本来是作为师团南下太隰公路、攻击阎锡山晋军的总预备队的,也可以说是整个师团的后卫部队。现在,师团长中将慷慨地从中抽调一个步兵大队出来,投入到文城正面的同蒲路方向,等于给他在文城平添了一支作战力量。
他请濑名中将放心,高木大队抵达文城后,立即展开对灵石的攻势。情报显示,灵石县此前只有为数不多的中国军防御,一举攻克之易如反掌。
萩原晃开始紧张忙碌的时候,离他的旅团部所在地不到三里远的宝元酒楼,则正花天酒地,喧嚣一时。
过了正月十五,整个文城的商铺店面,恢复营业的就更多了,宝元酒楼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兴隆起来。虽然掌管城市的已经变成了日本人,但市井间的日子依旧还得过。并且,日军进城后,没有登门劫掠,街头巷尾也只能看见稀稀落落的巡逻队,重要的路段才站着几个日本哨兵。这让市民担惊受怕的情绪,逐渐开始了缓和。
午饭当口,宝元酒楼的掌柜白宝元正在楼上楼下地张罗着,忙着招呼那些新老主顾,拜晚年、敬酒、赠菜。当地素有“不出正月就是年”的讲究,因此恭贺新春的礼拜声不绝于耳。
在二楼的一间大包厢内,气氛格外热闹,那是文城新任的治安维持会长杨耀康,在设宴款待同僚和同仁。
杨耀康不到六十的年龄,日军占领文城之前,为本市工商会长,本人经营着全城最大的煤炭买卖,还有钱庄和皮货店,堪称文城首富。日军破城后,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慕名”找到他,指令他出面组建治安维持会,为日后就要成立的市公署暂行过渡。
杨耀康热衷功名,但民国政府时期,文城市长向来都是SX省-府委派,所以他也只能凭着工商会长的身份,积极向官府靠拢。如今,阎锡山跑了,日本人来了,竟然将他抬举到了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杨耀康也就不惜了要担汉奸骂名的代价,顺水推舟地就了任。今天他宴请的,就是眼下与他一同在维持会里搭班子的一干头面人物,多为本城商界大户、文化名流之类。
白宝元作为文城最有名的几家酒楼之一的掌柜,自然也在杨耀康的笼络范畴之内,八面玲珑的黑石崖匪帮二当家的,虽然不肯从了去做汉奸,但也在表面上虚与委蛇。就像此刻正在仓房后面的隐秘房间里打麻将牌的大当家的说得那样: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刘五妹一行此番进城,还是出于她不放心换了日本人统治后的酒楼状况,女匪首甚至做好了歇业出兑的准备。然而,看到依旧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她倒是颇为意外——看来,老于世故的师爷分析得对:小日本来了,也得照样吃饭穿衣睡觉,哪样也黄不了。
宝元酒楼二楼的仓房,穿过去之后仍有两间屋子,很隐蔽,一间是白宝元自己的卧房兼账房,另一间平时空着,只有刘五妹(有时还有她的表妹小菊)来了之后住。这次小菊没有来,刘五妹就和同行的三个手下,百无聊赖地打起了麻将牌;酒水饭菜自然是白宝元整治好了送进来的。前头席面上正忙碌,他向大当家的告了退,说下午再陪她玩几圈。
而军统女少校王穗花一行三人,就是这个时刻,来到了宝元酒楼。
王穗花带着李彦和电台台长,驾着雪佛兰轿车,昨晚到达的文城,入住了豪华的南洋旅馆。安排完房间,王穗花就让李彦去附近的文城火车站探听情况。不料,李彦很快就回来说:火车站空闲多了,只见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在往南货场里运送。
王穗花继而追问是否看到那列钉死了车窗的军列?李彦说没有,整个文城火车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火车。女少校当即用电台告知了太原的山西站——有了电台,就是便捷。为此在开房时,她还特意以清静为由,要了顶楼两个最靠边的房间。
山西站则在深夜回电,要王穗花暂时按兵不动,继续静观同蒲铁道线以及文城火车站动静;同时,山西站也在守候情报二组此前派往君陵和丰店的两名特工的消息,一旦那对夫妻特工返回太原且无新的建树,或可能考虑将他们投入到太隰公路方向,以便追踪濑名师团主力。
王穗花与李彦连夜分析了局势(电台台长只负责保管电台、收发电报,不参与其它的特工行动),觉得同蒲铁道线仍是重中之重——至少,追踪那列神秘的日军军列,就不可能离开两条铁轨!在驾车由太原来文城的路上,尽管他们走的是公路,可由于同蒲铁路几乎是与同蒲公路平行铺设的(这一点,出身于阎锡山治下的同蒲铁路筑路局的李彦绝对属于内行),他们在途中一直得以仔细观察相邻的铁道线,结果也始终未发现那列神秘军列的踪影。
正是因为从前在同蒲路筑路局谋差的缘故,李彦对同蒲路沿线的主要城镇都比较熟悉,文城更多次来往过。军统中尉不仅了解本地小吃“冰枣桃仁”,也知道宝元酒楼的“喇-嘛肉”名冠全城,所以今天午饭时分,就拉了女上司和新搭档电台台长,到宝元酒楼来一饱口福。
由于已经没有了包厢,李彦挑选了二楼的一个散座。却不料,那散座正对着二楼最大的包厢,三个人点了几个菜,还未坐热,就见那大包厢开了门,迎出一群食客,同时听楼下一叠声地喧哗,楼梯口随即走上了几个人,军统女少校看到此景,内心突地一紧:凭着特工的直觉,她意识到这几个人绝非善类。
而其后出现的一个被前呼后拥的矮个子男人,王穗花见到后更是大吃一惊:她认得此人——日军太原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