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舌尖

北海市很早就迎来了夏天, 五月初紫外线强烈,最炎热时道路建筑全部会在空气中扭曲。为了让这几个青春期的孩子玩得舒心,楚珩查了很多攻略游记,还把行程表精确到小时,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客栈吃完早饭,她带楚眠他们去逛北海著名的老街,建筑物中西合璧, 太阳光照暂时温和, 走累了还能找家糖水铺歇息。楚珩整日在家独自画稿,情绪变得容易焦躁,而现在跟一群单纯活泼的高中生说笑, 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年少时期。

“咩……楚眠告诉我他有男朋友的时候我还很担心,这可是初恋啊,他在家连电视剧都不看,真的知道怎么讨恋人欢心吗?我还怕他连牵手都不敢呢, 肯定什么事都让于燃来。”

楚珩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眠悄悄从桌下踢了几次,她对侄子的眼色视而不见,转头对于燃说:“多亏你在, 我才能放心一点,楚眠在家其实很不听话的,他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事, 别客气。”于燃大手一挥, “我一直都把楚眠当——”

他刚想说俩人除了情侣关系, 也亲如兄弟,但一看自己亲弟弟还在旁边,他只好马上改了口:“我一直都把楚眠视如己出。”

楚珩笑了笑,随口说起自己高中也跟班里男生恋爱过,而如今她都忘记对方长什么样了。崔荷对此深有感触,她经常想不起前男友们的名字长相,如果别人问起分手原因,她就把过错推到男生身上。

“我也能记住几个的,比如去年四月份分手的一个傻逼,外校的。”崔荷舀了一大口烧仙草,“纪念日那天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这男的开口就是‘崔莲,我爱你’——靠,谁?谁他妈是崔莲?!”

这个名字让于燃笑了半天,于是接下来他一直那么称呼崔荷,成功激怒对方,差点被她拎着上街殴打。

中午的阳光炎热刺眼,为了大家的身体着想,楚珩觉得接下来几个小时还是待在客栈吹空调吃水果更安全。附近海鲜市场很多,都早晨现捕的,价格实惠,楚珩买了十几斤回去做烧烤。

准备酱料时,她听见于燃和夜希在旁边聊动画片,两人嘴里经常蹦出一些ACG圈术语,还会模仿动漫人物的经典台词。他们过于投入的样子令楚珩这个旁观者感到微微的羞耻,因为她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状态了。

“横姐,你画过同人吗?”于燃忽然走过来问她,“夜希说她看过你以前在网上画的……叫什么来着,噢,R18本子?”

“没有!”“我可没那么说!”

楚珩和夜希异口同声地否认。

于燃疑惑地看着夜希,说:“啊?你还说你花钱从别人那买了一套二手的收藏呢。”

楚珩一听脸都僵了,干笑着问:“哪、哪本?”

夜希尴尬地回答:“吸血魔兽和小丑皇的那本……”

楚珩两眼一黑,烧烤酱全挤出了盘子。

于燃兴致勃勃,“我也要看!网上能搜到吗?”

“我全删了。”楚珩低头说,“黑历史而已……别在意。”

“怎么能叫‘黑历史’?那都是你认真画出来的。”

“这个你以后就懂了……等你上大学的时候,肯定会想把QQ空间、人人网上的日志全删掉。”楚珩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甚至想坐时光机回到过去,抽自己几个耳光。”

于燃轻轻蹙眉,说:“可不管是‘黑历史’还是‘白历史’,统统都是自己一手造就的,而且那些东西可以让新朋友们了解我,全删了就对他们很不诚实啊,我又不是没有过去的人。”

楚珩握着油刷停住动作,意外地看向于燃,又听见他说:“要是一个人连接受自己过去的勇气都没有,那他还敢面对未来吗?”

楚珩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重新低下头,浅笑道:“这个嘛……嗯,你说的也对。”

缕缕灰烟从烧烤架上升起,新鲜的食材抹上精心调制过的酱料,烤熟后浓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增。

楚眠十指不沾阳春水,等他们把海鲜都收拾干净盛进盘子,他才不紧不慢地过去拾起筷子。

楚珩随口提醒他:“吃虾吧,于燃特意帮你把壳都去了。”

说完,她摇摇头,叹气道:“我刚看见于燃的时候还心想这男孩粗枝大叶的,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你,但今天我又觉得,可能他的细心都花在你身上了。”

楚眠唇角翘起,瞥她一眼,说:“其实只要他认真一点,什么事都能做好的。”

“我信。”楚珩笑着点头,“虽然我也没太多了解他,不过我现在好像能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他。”

楚眠问:“于燃有跟你说画画的事吗?”

“还没呢。他这学期去集训?”

“不知道,他妈妈好像不太愿意。”

“那怎么办呢?噢,我记得你以前给我看过他的绘画本,我觉得线条和比例都挺规范的,如果他认真学的话,毕业应该可以像我顺利。但家长不同意的话就没办法了,走艺考确实要花费不少钱呢。”

楚眠慢慢咀嚼虾肉,平静道:“北京最贵的培训费也才十几万吧,我出就行。”

他的想法让楚珩惊讶地凝起眉头,她马上撂下筷子,小声呵斥他:“你不要异想天开,你知道你这点零花钱的数额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多大的开销吗?这让人家父母心里多少负担?而且你别忘了,你们还在上学,不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种事你不能插手。”

楚眠先是沉默,随后说:“那……我去跟他爸妈求情,就说于燃要是文化课成绩退步了,我带他去上补习班。”

楚珩撇撇嘴,握住楚眠手腕,“你不在乎他父母的感受没关系,你也得考虑于燃的自尊心吧?就算他现在答应,万一……万一以后你俩分手,他回想起来,难道不会觉得亏欠你吗?”

楚眠欲言又止,双眼直视着姑姑严肃的面容,低头乖乖吃东西,不再说话了。

傍晚时分,大家换上轻便易洗的衣服准备去海边,楚眠却莫名提不起兴趣,只想在床上躺着玩手机。于燃催他时,他就说嫌热。

“我给你打伞啊,我还带了小风扇。”于燃坐在床边,拨下开关,冲楚眠脸颊吹风,“你不想去的话,那我也在屋里待着吧,反正去岛上到处都有海,我什么时候看都行。”

楚眠小臂贴在额头,歪着脑袋看于燃,说:“你陪我躺会儿吧。”

于燃不假思索地趴下来,“楚眠,你会游泳吗?”

“小时候学过,现在不怎么记得动作了。”

于燃又问:“你是不是不想穿泳衣?”

“嗯?”

“男生只有裤衩,你肯定不愿意光着身子出门。”于燃快速撩起楚眠的上衣,“像这样。”

楚眠猝不及防,笑着按住衣服,顺着于燃的意思接话:“对,我不想被人看见,尤其不想被你看见。”

“干嘛,你身上难道有‘天龙人’的标志?”

楚眠手掌覆在于燃蓬松的头发上,慢慢揉了揉,说:“就是不想让你占便宜。”

“你不便宜,你可金贵了。”于燃粲然一笑。

楚眠推开他脑袋,缓缓起身,“我要洗洗睡了,明天上岛得六点起床,你半夜别打游戏耗太晚。”

一到夏天,楚眠的睡眠时间又增长几个小时,白天活动没多久就得回屋补觉,被于燃说越来越像吸血鬼。这在一起前还是“睡美人”,恋爱久了就变了个物种。

于燃设好闹钟,晚上跟方昭他们在银滩闹腾了一阵子,回来也早早睡下。

翌日破晓,天空泛着亮光。

楚眠听见耳边一阵窸窸窣窣,迷瞪着眼睛,辨认出于燃的身影,“几点?”

“五点。”

楚眠嘟囔了一句“这么早”,于燃解释:“我想看日出。”

“嗯。”楚眠带着满满的困意坐起来,却听见于燃说:“我打算自己去的。”

楚眠停下动作,剜了他一眼,又准备躺下。于燃赶紧过来搀住他,“好了好了,一起。”

两人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再下楼吃点东西垫肚子。于燃昨天在网上看了个贴子,叫“日本家庭主妇给儿子做的365道美食”,其中有份“云朵面包”适合当早餐,他就想给楚眠也弄一个。

制作方法很简单,把鸡蛋的蛋清分离出去打发成奶油状,然后涂抹在吐司上,摆成云朵造型,正中间放蛋黄,烤几分钟就能食用。

楚眠已经醒盹儿了,用小锅煮牛奶,问于燃:“为什么想一个人看日出?”

“净化心灵。”

“你心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心里装着你。”于燃不怀好意地笑两声,“其实我想冲海边喊话,但你要是在,我就不好意思喊了,像个傻逼。”

楚眠也笑出声,戴上手套,把烤箱里的盘子取出来。他定睛一看,嘴角笑容凝固了,蛋白在烘烤的过程里膨胀成不规则的形状,表面发焦,仿佛一块吐司上长满了癌细胞。

楚眠默默放下了盘子,躲避视线说:“我还不饿。”

于燃看吐司的卖相也不想下口,他若无其事道:“我也是,那这个留着给于烬吧。”

两人喝了牛奶就出门,于燃带上一摞报纸,垫在沙滩上能坐一会儿,避免着凉。

银滩聚集不少游客,全是来看日出的。空气凉爽清新,海风里有咸味,朝阳从天海交接处漏出火红的光芒,浓烈而不刺眼,为这世界带来生机。

于燃手里捧着一颗硕大的芒果,他按压果皮,对楚眠说:“你知道吗?芒果捏一捏会变甜哦。”

楚眠双手撑在沙滩上,坐着看天空时,双唇忽然被于燃拧了一下。

他瞪过去,于燃煞有介事地说:“你的嘴捏一捏也会变甜。”

“那我拧你。”楚眠抬手,用力掐住于燃嘴巴。再松手时,于燃疼得哼两下,但还坚持自己的说法:“我嘴现在最甜了,不信你亲。”

楚眠失笑,身体前倾,双唇覆盖上去。

于燃闻见楚眠唇上还残留着自己指尖的芒果味,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发现对方嘴唇发颤。

楚眠是被吓了一跳,立即移开脸。

于燃没有解释自己刚才动作的原因,只小声嘀咕了句:“还挺凉……”

他们鼻尖挨在一起,楚眠紧盯着于燃清澈的眼睛,然后不由分说地又重新吻上去。

这一次,他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于燃的下唇。

石英砂在楚眠的指缝间流动,细腻柔软,没有一丝杂质。他忽然握紧了一团进掌心,手指骨节泛白,片刻后又缓慢舒展开来。他轻轻地勾起舌尖,尝到了于燃嘴里的甜味,今早的牛奶确实放了不少白砂糖。

清碧的海水一层接一层扑来,凉风拂过耳畔。他们忽略了此行的目的,沉浸在彼此唇齿间的温热里,彻底将朝阳遗忘。

于燃心脏怦怦直跳,像一艘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汹涌波涛。他感觉脚尖被海水打湿,忙蜷缩起双腿,这动作细微地改变了他身体位置,从而使他不自觉加深了吻。楚眠双手沾满细沙,他知晓海水慢慢涨上来,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两人的接触。

四目交接的瞬间,他心口好像被蛰了。

冰冷的海水卷过来,楚眠扶着于燃站起来,他今天穿了件很薄的牛仔裤,布料被海水浸湿后,变成了深浅分明的上下两截。

于燃低着头,说:“你就像刚从花瓶里拿出来的一样……”

他把芒果装进塑料兜挂在手腕,腾出两只手,张开成叶子的模样托住楚眠下巴,笑起来:“你开花啦。”

远处的天空像一张被揉皱的橘子色糖纸,光透过来,映在人们脸上。

于燃抬头问:“这花怎么这么红?”

楚眠喉结滚动,低声说:“太阳晒的……”

手腕的袋子太沉,于燃放下手,脸埋在楚眠肩头,又问:“那我怎么没晒红?”

“红了的……你没自知之明而已。”楚眠抿抿嘴唇,“还、还注意力不集中。”

“嗯!”于燃重重点头,抱紧楚眠的腰,“没办法,我光注意你了!谁让你那么……那么的……”

“口齿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