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蔓冷眼看长发男,再次表明态度:“我不想了解你。”
“你看,你又这样。”长发男沉浸在自己世界,听不懂别人说话似的,只顾自猜自想,自说自话,“干嘛非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有人陪多好,我可以帮你走出孤单和寂寞。”
说话间,还倾身,又靠近了陆蔓一些。
这时,陆蔓听见斜后方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杯子敲在桌面的声音。
她回眸,看到临街窗的那张桌旁,一个戴眼镜的清秀女生弄倒了杯子,水流了满桌,女生尴尬又狼狈地擦拭着,边擦拭,边看长发男,怯怯地,目带幽怨。
这情状,明显两人关系不普通。
陆蔓道:“看来你有同伴。你该回去陪她。”
长发男瞥去一道不屑眼神:“她呀,我们前天刚认识。她很喜欢我,非要往我身上贴,推都推不开,我快被烦死。”语气不像烦死,更像炫耀。
“她也不看看自己,长相一般,身材还平板,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渐然变刻薄。
再转过来看陆蔓时,又变得献媚起来,“我喜欢像你这样,只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都能这么美丽出众、身材玲珑的女人。”
伴随长发男的话音,背景音乐在唱着:“一个东西真可怜,他在到处做宣传,人们都被他欺骗……”
长发男的话,让陆蔓眼神愈加冷了几分。
沉默片刻,她眼睫一掀,学他那刻薄的口吻说道:“你的长相也很一般,身材嘛……”目光上下慢掠,“也一般。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我长得一般?可能你看得不够仔细。”他骚包地甩了甩头发,真把自己当金城武,无比自信地道,“我可是从小被夸帅夸到大的。至于我的身材,现在穿着衣服看不出,可是脱下,其实很雄壮,尤其——那里……”目光往下一垂,暧昧而笑。
这已经不是暗示,几乎是明示了。
“是吗?”陆蔓顺他的目光看,一改方才的冰冷,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尾斜飞起,勾人心魂,且魅人心魄。
长发男心中顿喜。
“要不……”他拉长语调,喉咙压出气声,说,“你跟我回去,我让你……验、货。”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撩人,期待着陆蔓会跟以往碰到的女生一样,他用这些荤话一撩,对方就会羞得面红耳赤,花枝乱颤。
可陆蔓没有,她唇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弭了,镇定得接近冷酷。
“何必那么麻烦。”她说,那双像猫一样慵懒懒的眸子,突然变得像猎豹一样阴寒锋利,“直接在这里验好了。请脱。”
她的反应让他震惊,她的话也让他震惊,震惊之余,还有莫名的刺激感:“玩这么大吗?”
“怎么?不敢?”陆蔓盯着他,带点锐利的攻击性,又带点爪子按住了猎物,细细欣赏耍玩的从容。
他正待开口,又听陆蔓道,“我想,不止我想看,在座的所有人都想看。他们估计还会很开心地拍摄些视频或照片,发到网上。保守预测,你明天就能登上热搜。”
说着话,拿出了手机,按在桌面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着手机边缘,“要知道,现在可是屁大点事都能上热搜,更何况是像你这种带图像,话题度和趣味性兼备的。”
他直接愣在当场,还以为她是要在公共场合跟他玩什么隐秘情\'\'趣,没想到她是想让他社会性死亡。
这到底是怎么个女人。
她的眼神甚至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你,你这样锋利扎人,哪个男人敢靠近你,哪个男人敢和你谈恋爱呀。你会孤独终老的。”
“我对恋爱不感兴趣。”陆蔓悠悠道,“孤独终老挺好,谢谢你的祝福。”
他塞住,僵了会儿,一甩头发,抛下句:“你这样的女人真没意思。”走开。
“刚才是谁说,喜欢我这样的女人。”陆蔓冷冷一笑,端起酒杯,悠然地喝自己的酒。
长发男脚步一顿,握了握拳,继续走。
吧员给甜妹结完账,甜妹便拉着朋友们离开。
他正收拾桌子,见另一桌洒了杯,收拾好这桌,又不停歇地赶去帮忙擦拭。
忙完这些,返回吧台。
长发男对面走来,一副没好气的表情。
吧员侧目看长发男,见他气闷地回到位置,酒杯“啪”地,重重放在桌面上。
长发男身旁戴眼镜的清秀女生,半晌才启唇问他:“你说去卫生间,为什么到了吧台那里,和那个女生聊了那么久?”
声音很低,柔柔怯怯的。
他张口就来,答道:“我从卫生间出来,想去吧台再买杯酒。那个女的,她非要找我说话,说自己很寂寞,让我陪她。被我拒绝,还恼羞成怒,什么人啊。”
“昨天你也是,撇下我,和另外一桌女生们聊了起来。而且,你酒杯里还有酒,为什么又要买呢。”眼镜女生控诉,只是控诉的中气不足。
“那也是她们非要拉我聊的,我不好意思拒绝。酒是路过吧台,顺便就多买了一杯,怕不够喝。”他揽过眼镜女生,抚她的肩,“你要信任我,否则,我会伤心的。人跟人在一起的基础,不就是互相信任吗。”
她僵僵的,没往长发男身上靠,眉眼低垂着,抿咬了下唇,扯着衣摆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吧员回到吧台,一边清洗收回的杯子,一边对陆蔓道:“刚才跟你搭话的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每天都要来酒吧里勾搭人,搭上那个女生后,并不停手,还是继续。”
啧了声,“这种人出来旅行,不是为看风景,而是找艳遇的。同类人我见多,数他最过分,不仅渣,还没品,给自己点着店里最贵的威士忌,还什么double。”
他学着长发男的英文咬字,学不好,“可是,人女生只是想点杯红粉佳人鸡尾酒,结果他说了一大堆道理,什么酒精有危害啊,女人不应该喝酒啊,对身体不好,都是为你着想啊,反正不给她点。最后,只给她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我作为男生都看不下去,那女生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她就该扭头走掉,那种男的,跟他浪费什么感情。”
陆蔓转过头,看那女生。
长发男一只手揽着女生,面前搁着杯威士忌,手里还端着一杯,惬意装样地细品着。女生跟前什么都没有,柠檬水已被她碰洒掉。
“那女生太单纯,男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三言两语就把她耍得团团转。”
吧员正自说着,来了两位女客人点酒。他只得收言,去接待她们。
她们看过酒单,点了两杯红粉佳人,便去落了座。
红粉佳人是一款象征浪漫爱情的鸡尾酒,颜色是娇美的粉红色,在情侣和女生当中,算很受欢迎的鸡尾酒之一。
吧员调好酒,送到她们桌上,回来,又对陆蔓道,“他来搭讪你时,我很怕你也会上了他的当,幸好没有。我还想过,你要是上当了,该怎么提醒你比较好。”
他说了这许多,陆蔓都一直沉默着。觉出自己好像话过多,便不再说。
谁知,他噤声不多久,一直沉默的陆蔓开口了。
她说:“给我一杯红粉佳人。”眼眸一抬,看向吧员,轻悠道,“不,十杯。”
“十杯?”吧员惊讶之余,劝她,“十杯太多了,你一个人怎么喝得完。”
陆蔓道:“我不喝,送人。”
看着陆蔓的目光,吧员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也便浮起了笑意。
“麻烦再给我一张纸。”陆蔓说。
店里有供客人留言的便签纸,还是心形的,店员拿了张给她。
“有没有笔?”
“有,给你。”笔递给她,店员开始调酒。
陆蔓低垂眼睫,执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写好,折了几折,在店员调好酒,要去送时,交给他,让他一并送给那个女生。
陆蔓说:“交给她,再悄悄告诉她,让她一个人看。”
“明白。”他早看不惯长发男,想做点什么,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自然欢欣领受。
调完酒,他还拿出鸡尾酒装饰架,精心摆出造型,再按亮了架子的灯。
五彩的灯光映得酒梦幻十足。
端着发光的酒架走出吧台时,几乎所有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长发男和眼镜女也在看。
长发男带酸地呦了一声,说:“谁出手这么阔绰,点了个鸡尾酒塔。”眼睛左右四处瞥看,猜测可能的人。
然而,吧员一个转弯,径朝他们这桌而来,并把酒放到了他们桌上。
“诶!送错了吧。”他翘着二郎腿,身体后仰,抱臂说道。
“没送错。”吧员展露出职业微笑。
“可是我们没点啊。”
“是没点,有人赠送。”吧员看眼镜女生,“送你的。”
眼镜女眸光一颤,指着自己的鼻子,刚要说话,长发男截断了她的话头:“什么情况,谁送我这个?”语气是惊讶不解的,但一抹得意且油腻的笑挂上了他的嘴角,手伸向鸡尾酒,要去拿。
吧员不动声色移开酒架,移到眼镜女手边:“这些红粉佳人不是送你,是送这位美女的。”加重语音强调,“只送给她一人。”
“啊?送她?”长发男脸上笑容僵住。
吧员不接长发男的话,掏出字条递给女生。
递去的同时,倾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调,说了句话,而后走开。
“诶,到底怎么回事?”长发男疑惑,目光追随吧员。
吧员没理他,头也没回地离开,进到吧台,朝陆蔓比了个ok的手势。
陆蔓轻轻颔了下首。
看到这一幕,长发男眉头皱了起来。
他身旁的女生,低下眼,看向自己掌心的纸条,怔愣须臾,将其展开。
是一张心形便签,上面写着四行字,笔锋漂亮洒意:
不要因他人的否定而否定自己
要爱自己
不要困囿于眼前那其实并不存在的爱情
自己的幸福由自己创造
“是她送的?她想搞什么。”长发男自言自语地说着,转向眼镜女,看到她怔愣愣地注视手上的便签,愈加不解,“那又是什么?给我看看。”
不由分说,伸手要拿。
眼镜女躲过,把便签紧紧攥在掌心。
她扬起头来时,长发男发现她眼里泛着泪光。
“搞什么,你这是要哭了吗?”他没有要安慰女伴的意思,反而气急败坏地厌烦道,“今天到底什么情况,都跟我作对,都有病是不是。”
听着他的话,眼镜女的手越攥越紧,脸也越涨越红。
他说完,她的手不受控制,一把抄起了鸡尾酒塔顶部的那杯鸡尾酒。
正要泼向他,理智回归,定住,怔怔望了长发男几秒,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红粉佳人很好喝,不该浪费到你身上。”
她放下酒杯,端起剩下的鸡尾酒,分给近旁几桌的女生,回到位置,拿起自己的斜挎包,和长发男交错时,看也没看他,离去。
“诶!你给我站住。没有哪个女人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走掉。诶!你听到没有。”长发男越喊,眼镜女生走得越急。
他一甩头发,负气道,“好,走吧,走。今天真是晦气到极点。都走。不就是女人嘛,走了还会有。”
胸膛因气闷而起伏着,拿起手边的威士忌,也不细品了,仰头喝下一大口。
酒杯啪地放下,目光愤愤,看向陆蔓。
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搞得我半点好心情也没有了。
刚才妄图让我社会性死亡,现在又莫名其妙地送酒,还送了张纸条。
她到底在那张破纸条写了什么魔法咒语,竟然能把我拿捏得好好的女人给搞走。
他想着这些,端起酒杯,又开始喝。手里的酒喝光,拿起另一杯。
越喝越郁闷,越喝也气愤。
“妈的,让一个女人把我整得这么狼狈。可恶,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酒喝光,他握着空杯,眼中钉似的盯陆蔓。
酒意在往头顶蔓延,气也往头顶直冲。
冲得他红了眼,站起,向着陆蔓而去。
陆蔓的桂花酒已饮尽,准备离开,让吧员算账,吧员告诉她金额,她付了个整数给他,多出的,算他帮忙送酒传话的小费。
吧员在这里工作一年了,从没收到过小费,喜笑颜开地向陆蔓表示感谢。
陆蔓道了再见,待要转身,听见身背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地闷吼:“诶!你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伴着话音,肩头重重落下一只大手。
那手五指收拢,攥得她陡然一疼。
可下一秒,肩上的力道倏地解放开来,再下一秒,那只手移开了。
随之响起的是“哎呦、哎呦”的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