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远亲不如近邻?”陆蔓看林佑杰。
“对,远亲不如近邻。不然,你一个人孤单单在山上,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我离得远,不能及时赶过来,该怎么办。附近有个认识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林佑杰刚说完,自己又没底气起来,“不知道,他那样冰冷冷的性格,会不会愿意?不过还是试试看,打声招呼,告诉他来了新邻居,介绍你们先认识,说不定以后慢慢变熟悉,自然而然就照应了。”
他叽叽咕咕叨念着。
陆蔓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善意。只是这善意如果过了线,就变成絮烦。
“不用。我不需要谁的照应。”她说道,声线冷,看着林佑杰的目光也冷,问他,“打扫完?”
林佑杰不明白陆蔓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诚恳回答:“扫完了。”
“再见。”陆蔓道。
林佑杰纵然再迟钝,也听出这是在下逐客令:“哦,好,再见。”
今天他是从屋前小径走上来的,仍从小径下去。
那是最原初的山路。屋后的路,是近些年才修,为让汽车在村庄间通行。
他转身,往小径的方向走,走到入口,刚要拐进去,想起还没告诉过陆蔓,刹住脚步,转过来,说道,“这条路是步行下山的捷径,到山脚,过一座桥,再走二三十米,就是我们山下的那个民宿了。开车得绕路,并不比步行快多少。”
陆蔓看向林佑杰,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林佑杰站在小径入口,面朝着陆蔓,而他身背后,正是那棵如伞盖般的大树。
陆蔓的视线在林佑杰身上稍稍一落,不由投向他身后的树。
昨日夜间看到这树时,觉得它像炭笔画的影子。此刻没了夜色遮蔽,树从炭笔画变成了彩画,绿得鲜明,绿得丰沛盎然,生生撞进人的眸子里去。
“那是棵什么树?”陆蔓问林佑杰。
林佑杰顺陆蔓视线扭过头,往自己身后看:“你是说这棵树吗?”
“嗯。”
“我刚到这里时,也问过同样问题。”林佑杰笑,“它是棵桂花树。”
原来是桂花树。
陆蔓自然是知道桂花树的,但她更为熟悉的是桂花树的花,而这树上还没有花,单只叶子,没认出。
“四周山里有很多桂花树,不过,我最喜欢这棵。据说,它有三十年树龄。”林佑杰告诉陆蔓。
“三十年……”陆蔓悠长地喃。
林佑杰点了下头,接着又道:“它的树形很好看,种的位置也好,怎么说呢,就……有点梦幻的感觉,很像漫画或游戏里会出现的画面。”
陆蔓此刻所站的地方,山缘线比较平直,向前,过了那个下山小径入口,又平顺地延展了约莫一米,开始向外突出,形成一片圆弧状山角。
那棵树,就矗立在那片山角中央。树的枝叶繁盛,甚至超过了山角的边缘线。
不看别的,单看那片山角和山角上的那棵树,以及树后的天空,会有种遗世独立的孤美之感。
林佑杰说的位置好,指的就是这个。
昨晚夜太黑,陆蔓没看出是这样的地势。
如林佑杰所说,位置的确不错。
林佑杰指指篱笆架旁的桌椅:“原本这些桌椅是摆在树下来着,隔壁一开始动工建造,就搬开了,因为那树是属于隔壁家的。”而后,又指指自己站立的脚下,“我站的这边是我们的地方,而那边,包括那棵树,都是隔壁的。”
“这么看来,隔壁的地方,比你们山居的大。”陆蔓道。
“是啊。如果这树是我们山居的,桌椅就不用搬走了,还能是个重要宣传点。想想,如果到了夏天,住山居的客人,空闲时,在树下围坐,乘凉,看风景,多惬意。”
林佑杰转过目光,又看向陆蔓,“不过是人家的,可惜。说不定以后还要建围墙,到时,就只能远看,无法靠近了。”
对于林佑杰的可惜,身为山居客人的陆蔓,并没表示出什么共鸣。
她的视线在桂花树上停了几秒,淡然转回,继续凝看看前方山景,没有接续话题的打算。
不过以后,她会体会到这树的好处。
“那……再见。”见状,林佑杰僵僵地摆了摆手,迈开步子,钻进树木掩映的小径,很快便没了影踪。
耳畔归于安静。
陆蔓就那么站在山缘处,专注地望着远山,似乎凝固住了,许久一动未动。
太阳在天空中移转,光线也在移转。
一道阳光擦过山峰,投在陆蔓身上。
她盈着光的长睫蝶翼般扇动了下,飞扬起,视线随之上升,投向东面山峰之上的白太阳,又垂落,投向山谷,投向谷底宁静祥和的村庄。
再过会儿,光线就会洒进山谷了。
陆蔓转开步伐,朝屋门走去。
进了门,她弯身打开旅行袋,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放上门后木桌。
是她做手冲咖啡的全套器物。
空了的袋子收进桌抽屉,原先袋子下方的木箱,被她移至桌下,贴靠桌腿和墙壁的夹角。
直身,视线又回到桌上。
桌上有个绿色电水壶,民宿提供的,她并不用,推至桌角。
用自己带的恒温手冲壶烧水。
让水先烧着,她走开,去搬运画架、画框、颜料那些,放置在方才站立的地方。
车上有一套户外折叠桌椅,她把折叠桌拿下来,撑在画架旁,用来摆放颜料和画具。
等她再回屋时,水已烧好。
取一勺咖啡豆,放进咖啡研磨机,研磨。
滤纸垫在滤杯中,用热水沁湿滤纸,再将咖啡粉倒入滤杯,紧接着,执起手冲壶,一圈一圈,注入热水。
醇香的咖啡液,旋即一滴一滴,滴进滤杯下方的玻璃壶,发出嘀嗒、嘀嗒——如雨落屋檐的声响。
滴速越来越慢,直到不再滴。陆蔓移开滤杯,握住玻璃壶剔透的柄,为自己倒了落脚阡溪村的第一杯咖啡。
杯子凑到唇边,轻缓吹开热气,饮下第一口。
若顾逸航在,肯定又要唠叨她空腹喝咖啡。
而且,似乎真的听到了她这位发小的唠叨声——毕竟听得太多,都刻进耳朵里,形成反射。
陆蔓甩开那唠叨声,端着咖啡杯,迈步往外走,在画架旁站定。
她悠闲地饮着咖啡,看光线一寸寸,徐徐溜下了半坡。
也看到有个人,正沿小径攀登而来,时而出现,时而消隐在林叶之后。
待走近,发现是林佑杰。
他轮动臂膀,向陆蔓招手:“嗨。”脸上挂了抹粲笑,满满少年气。
面对他,和他那颇具感染力的笑容,陆蔓反倒轻蹙起了眉。
才刚清静下来没多久,他又杀了个回马枪。
“要画画?”他看到了陆蔓身旁的画架,流露出十足的兴趣。
陆蔓浅淡地嗯了声,问他:“怎么又回来,有事?”
林佑杰走到陆蔓身边,从衣袋里摸出个什么,递给陆蔓:“这个给你。”
陆蔓垂眸,看递来的东西:“你们民宿不是没火机。你特意买的,跑上山来送给我?”
林佑杰低下头,抬起另一只手,挠着后颈:“也不能算……特意,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爬山权当作运动,强身健体。而且也不是什么好火机。这里的商店,只有这种,最简易的塑料材质,颜色有点难看,样式也有点丑。”
颜色的确难看,高饱和度不说,还泛着荧光。
陆蔓对这类东西并不挑剔,只要能用就行,但是:“你不必那么麻烦地给我送火机,这不是你分内的工作。”
“不麻烦的。”林佑杰赶忙抬起头,诚挚地道,“一点也不麻烦,真就举……”又想不起要说的成语了,含糊道,“举举手就做到的事。”
“举手之劳。”陆蔓说。
“对的。”林佑杰笑,弯起的笑眼落向手里的火机,嘟囔,“我是不是该跑远一些,给你找一个好点的火机,至少不这么难看的。”
林佑杰暗暗觉得,陆蔓迟迟不接,是在嫌弃火机过于难看。她一个画家,对色彩、审美,一定有很高要求吧。
陆蔓听到了林佑杰的嘟囔,伸手,接过了火机:“不必,这个就能用。”如果他真的又跑远去买,岂不更添了双重麻烦。
而后,她问他,“火机多少钱?我付给你。”
林佑杰见陆蔓收了火机,刚觉欣喜,又听她说要付钱,愣了下,赶忙急声道:“很便宜的,不用付我钱。”
“那也要给你,除了火机钱,还应付你跑腿费。”她不喜欢麻烦他人,也可说,不愿和他人产生什么人际人情上的瓜葛,所以算得清楚。
她放下咖啡杯,“稍等,我去拿钱。”
林佑杰眼见陆蔓转了身,有些发急,忙道:“真的不用。”
他可不是为钱才给她送打火机的,收了钱,这事儿性质就变了。
“如,如果你非要给我点什么表示感谢的话。”他就近拿起一支画笔,“就把这个给我好了。”
陆蔓住了步伐,侧眸看林佑杰。
林佑杰举着画笔,纯澈地咧嘴笑着。
画笔对陆蔓来说是消耗品,既然他愿意要,倒省去了她回屋拿钱的功夫。
“可以。“她转过来,重又端起了咖啡杯,目光亦落回山坡,静静地、沉沉地凝看。
神情专注,但又透出清冷的孤寂感。
过了会子,咖啡见了底,她搁下杯,站到画架前,挑出几管需用的颜料,挤在调色板上。
一手执调色板,一手执画笔,正要往画布上涂,忽转头,看向静默伫立的林佑杰:“你怎么还在?”
“嗯?我……”林佑杰挠着后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想看陆蔓作画这件事。
“你该走了。”陆蔓转回前方,说道。
这下不用表达了,陆蔓显然不愿被人旁观,他只得收起那点念想,让自己离开。
大脑发出了离开指令,但身体有些不情不愿,移动缓慢,还忍不住回头。
几次回头,他瞥见陆蔓挥舞画笔,往画布上铺着大片的色块。
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这个空档,他走到了小径边,挨延着,又看了两眼,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不断思索,陆蔓到底在画什么,搞不清。
都到山下,进了民宿大门,林佑杰也还在想那些色块。
边想着,边缓步穿过院子,迈入门厅,在前台桌后的木椅坐下。
把从陆蔓那里得到的画笔放到桌上,两手托腮,呆呆看着画笔,呆呆思索着。
那些乱七八糟的色块,最终会成为一幅怎样的图画呢?他是真的好奇,真的很想知道。
“小林,退房。”骤然入耳的声音,打断了林佑杰的思绪。
林佑杰抬头,看向吧台前方的男人。
他是位背包客,已在民宿住了五天,林佑杰曾带他到山里徒过步。
林佑杰接过钥匙,退还了押金,笑着问他:“你下一站要去哪?”
背包客也笑着回答:“往东,到海边去看看,我还没看过海,再往南,绕一圈,往西,回家。”
“那估计得是好大的一圈。”
“是啊,咱们国家太辽阔了。”
“咱们……国家。”林佑杰喃着这四个字,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更盛了。
“我得赶车去了,希望咱们山水有相逢。”背包客扥了扥肩上硕大的背包,豪迈地说道。
林佑杰听过不少告别的话,什么再见、拜拜、后会有期、珍重等等,山水有相逢还是初次听到,觉得新鲜且触人。
“好,山水有相逢。”他起身,挥手目送背包客出了门,才又坐下,移动鼠标,唤醒休眠中的电脑,打开客房管理系统。
得将背包客房间的入住状态改为退房。
鼠标箭头移过屏幕,还没落在背包客的名字上,倒先落在了背包客旁边那陆蔓两个字。
箭头定在上面,半晌没移开,眼睛也没移开,蓦地,他生出一股冲动,立刻拿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陆蔓。
只这两个字太泛泛,跳出不少无关信息。
他又在名字前方加上“画家”两字,点搜索,信息跳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则百科介绍。
点进去,只看了两句,人就被惊住。
「陆蔓,油画家,毕业于北华美术学院。六岁时,凭借一幅名为《流逝》的油画作品一举成名,被誉为天才,后,这副画作被百万价格售出。」
“她还说自己只是靠画画赚点钱过生活,这,这哪是一点,明明很多,非常多。”林佑杰发出啧叹,叹完不禁想到,百科上这位陆蔓,和住在他们山居的陆蔓,是同一个人吗?
为求确认,他赶紧点开附带的照片看,一张一张滑动,在几幅作品图之后,终于看见了人物照,背景是某个活动现场,几个人站成一排,对镜头微笑。
只有站在最中间的女生没笑,她面庞青稚,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
从她的眉眼,和她淡冷的气质,林佑杰认出,她就是陆蔓,多年前的陆蔓。
再继续滑动,后面就都是作品图了。
根据附的介绍文字可知,陆蔓的这些作品都是抽象画作,而陆蔓也被称为抽象艺术的新锐代表。
林佑杰一个不懂什么是抽象画的人,也不自主地觉得陆蔓画得好。
层次丰富又对比强烈的色彩,缠绕,混合,形成了变幻莫测又别具韵律感的画面。
让人觉得奇妙,透出股莫名的吸引力和冲击力。
那……刚才在山上时,看见的那些色块,就是这类抽象画的雏形吧。林佑杰这样想着,按下返回键,退出百科。
百科之后是“陆蔓的微博”,林佑杰点进去。
关注她的粉丝有二十多万。
林佑杰顺手点了关注,再去看她的最新微博。
没字,只有两张图,一张海,一张天空。
看过图,才留意到发布时间,竟是五年前。
“这则不是最新的吗?”往下滑看,确定了是最新的,又滑回最上,点进评论区。
这条微博的评论是最多的,大家都在问陆蔓为什么不画画了;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真的像那篇文章说的,江郎才尽了。
“文章……江郎才尽……是怎么回事?”林佑杰不解,继续看,越看心越沉。
最后,他放下手机,陷入了思索。
翌日,他照例上山,给陆蔓送水和清理卫生。
而陆蔓依旧站在同样的地方,专注地画着画,像没离开过一样。
“又在画画。”他跟陆蔓打着招呼,走到她身边,眼睛就要落向画,可忽想起陆蔓说过的“不礼貌”,转向她,柔声询问能不能看。
陆蔓觑他一眼,没暇理会他,随意颔了下首,继续作画。
得到同意,林佑杰便去看那画。
画布上已不是色块,也不是什么抽象画,而是一幅风景写生——就眼前的这一片风景。
绵延的山,山下的溪流和村落,还有天空中飘浮的云,一切都被描画,怎一个美字了得。
然而,美是美,却不似以往画作那样,充满鲜明独特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难道真如网上所说,她江郎才尽?
林佑杰看向陆蔓,嗫嚅了阵,说道:“那个……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你。上面说,你六岁就画出了成名作,是个天才。而且,我明白你为什么到雨眠村来了。”
陆蔓顿笔,侧目,疑惑地看林佑杰。
林佑杰接着道,“我想,你现在的状况,就跟有些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失意艺术家或失意的人,遭遇瓶颈,忧郁痛苦,然后跑到偏远美丽的地方,寻找灵感,寻找人生突破。”
不忘安慰陆蔓,“我相信,你会跟剧里那些主人公一样,如愿突破瓶颈的。”
“你影视剧看多。”陆蔓轻笑一声,转回前方。
他影剧看得是不少,不过没漫画多。
“啊?不是吗?可网上说你好多年没发新作品,说你江……江郎才尽。”
陆蔓默然,没解答林佑杰的疑惑,专注回笔端和画布。
林佑杰见状,识相地不再问,捧着疑惑走开。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过来时,见陆蔓仍不断描画着。
第七天再看见画,林佑杰的下巴都要被惊掉。
那幅画,简直像是用相机,把这一片山景拍摄下来的一样,真实到连近处树上的叶片、远处溪流上的浮光,都看得到。
而且,还未结束。
他扫完屋外空地,带走了垃圾,陆蔓也还在画。
陆蔓画到傍晚,停了笔。
眼睛依旧凝在画上,目光深长,似在审视,又似出了神。
当太阳坠入山的背后,陆蔓像终于回神,把画卸下来,收进屋子。
画架画材也收进去,将手清洗干净,拿了手机,关上门扉,步向下山的小径。
一周来,她只顾作画,懒怠下山,饿了便吃带来的速食食品——还是从家里出发之时,顾逸航塞给她的,让她路上吃。满满一大袋子,有果干、肉脯、桶面和自热饭。
连吃几天这些,吃得有些厌腻了,需要下山寻些正常食物,也顺便散散步,舒缓一下发僵的身体。
小径清幽,两旁树木丛生,枝叶伸展交接,宛若在小径之上搭了个棚。
隐于山后的太阳,仍在散发余晖。
橘色夕光,穿过林叶间隙,照在小径上。
陆蔓越走,光线越是熹微,等她走到山脚,夕光已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村庄陆续亮起的灯火。
在这灯火映照下,陆蔓看到了林佑杰提过的桥。
一座被树半掩的圆拱石桥,桥下是潺湲的溪流。
溪水倒映岸边人家亮起的灯火,波动着粼粼的光。
陆蔓走上桥顶,倚着桥阑,闲看半刻,才下桥,继续往前走。
走没几步,便到达阡溪民宿门口,没停步,继续往前。
到岔路口,随意选了个方向拐进去,绕了几绕,寻到一家小餐馆,步入。
餐馆不精致,但温馨。
菜品皆是本帮家常菜。
店主是位清癯老人,陆蔓一坐下,老人便走来,指着墙上的手写菜单,问陆蔓吃什么。
讲的是方言,怕陆蔓听不懂,还放慢语速重复了遍。
南方方言与北方的,迥然相异,陆蔓的确听不懂。
不过通过他的手势,了解了他的意思。
陆蔓扫一眼菜单,看见茭白炒肉的“茭白”二字,上面圈了红圈,写着“刚上市,鲜”。
于是,便点了份茭白炒肉,配一碗米饭。
老人听罢,进了厨房。
紧接着是开火的声音。
也就不到十分钟时间,氤氲着热气的炒肉和米饭被端上了桌。
陆蔓没吃过茭白,这是第一次吃,觉得口感很奇特,像笋又不是笋,脆而嫩。
除了有些偏甜,大体算可口。
陆蔓吃毕,付了账,离开餐馆,往回走。
路上空荡无人,陆蔓踽踽行着,快走出岔路口时,忽听到这静谧夜色下,轻风吹送来了歌声。
曲调莫名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陆蔓想听得更真切些,循声音走去,然后,越来越清晰入耳的歌词,告诉了她答案:「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Still remains,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深植于脑海的幻影,仍久久萦回,在这无声的寂静中】
是《The Sound of Silence》(寂静之声),西蒙和加芬克尔组合的歌。上世纪六十年代风靡的民谣组合,陆蔓家里也有他们的磁带,只是她听得少。
得到了歌名,她人已站在歌声来源处,一家名为“时光”的清吧。
店内装潢文艺雅致,门口处的桌上放着台打字机和手摇式旧电话,电话旁,一台红绿配色的复古式台灯,照射着暖黄色的光。
陆蔓刚吃过饭,恰想喝些什么,于是走了进去。
和外面街道上空无一人的寂静相比,店内算热闹,几乎每张桌上,都三三两两坐着人。
目之所及,只有吧台位置还是片净土。
陆蔓走向吧台,在吧台前的一张高脚椅上落了座。
吧员看着陆蔓,眼睛亮了下,笑笑地对陆蔓说欢迎光临,并将酒单展开,放到她眼前,热情地介绍:“我们店有各类洋酒、啤酒和鸡尾酒。还有我们自制的梅子酒、桂花酒,这两样是本地特色酒。”
“有没有咖啡?”陆蔓问。
“不好意思,没有咖啡。”吧员顿了顿,开口道,“是不想喝带酒精的饮品吗?我们有不含酒精的鸡尾酒,你可以看看有没有想喝的。”
在陆蔓看来,所谓不含酒精的鸡尾酒,不过是些勾兑的糖浆水。
相比之下,她更情愿喝酒。
想了想,道:“给我一杯桂花酒。”
吧员说了声好,收起酒单,拿出个细高的冰川杯,倒了杯桂花酒,放到桌沿,轻轻推给陆蔓。
陆蔓眼眸垂落,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上面飘浮的点点桂花,也随之轻荡,淡雅而清美。
她端起杯子,酌饮一口,馥郁的香气四散开来,沁人心脾。
陆蔓喝着酒,去听那歌。
歌曲已到尾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新曲目还未唱起,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响起了一道冷冽幽沉的声音:“麻烦再来一杯。”
像冰山裂隙中吹出的雪霜,震荡着空气,飘进陆蔓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二冷相逢,必有一个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