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时见鹿(十一)
陶鹿腾空瞬间惊叫一声, 而后咯咯笑起来,搂着叶深脖子, 双脚在半空中欢快地踢着。
“叶哥哥, 你是要身体力行证明我说错了么?”
叶深被她这一闹,反倒泄气,站定在楼梯上,低头盯着怀中扮乖巧的女孩,手臂收紧又松开,索性让女孩站到地板上,问道:“知道错了?”
陶鹿人站起来了, 却没离开叶深的怀抱, 蹭来蹭去,搂着他脖子撒娇, 笑道:“来呀来呀。”拖着他的手, 往二层卧室走去。
叶深挑眉,舌头抵了下腮帮, 任由她拖着手走到卧室门前, 黑眸定定看着她——不知道又要闹什么。
陶鹿推开卧室房门, 故意飞了个媚眼,自己走进去,然后回身关门。
“咔哒”一声,里面落了门锁。
叶深盯着关紧的房门,默默黑了脸。他舌头抵着腮帮,目光灼灼, 仿佛能烧穿眼前这扇门,三秒后却还是认命地转身下楼,去厨房把快要烧焦的晚餐拯救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忽然楼上传来女孩的呼唤声,“叶哥哥。”
叶深长吸气,摆好饭菜,重又上楼,站在仍关紧的卧室门前,顿了顿,指节敲在门板上,两声轻响。
门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
门从里面开了小小一条缝,女孩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一张芙蓉面,还微微滴水的发丝垂在□□的肩膀上——她放下了头发,而且刚刚沐浴过。
叶深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叶哥哥,”女孩的声音微颤,面含羞色,像是鼓足勇气往缝隙里挪了一步,露出霞色轻纱裹着的曼妙身躯,似初绽的红莲,青涩与妖娆集于一身。
叶深喉头滚了滚,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将女孩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看去。
陶鹿有点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袖,在叶深忽然炙热的目光下低了头。她是不是不该做这个尝试?身上的轻纱半遮半露,实在很没有……安全感。
她小声问道:“漂亮么?”
叶深一步跨入房中,背抵着关上的房门,一手托起女孩下巴颏,垂眸注视着她,柔声道:“漂亮。”不等女孩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他就抱起女孩,勾头吻了下去。
热力十足的吻,空气里如有火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陶鹿唇也晕晕,头也晕晕,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己已经仰面躺在床上,被叶深压在身下了……心跳得慌乱又激烈,像是要跃出喉咙,呼吸都是灼热的。
她已经失了神志,晕晕然中,细声细气说了什么。
叶深强自压抑的动作一顿,火热的唇停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哑声道:“什么?”
身下的女孩扭了扭,蹭出他更多的燥热,却细声细气又说了一遍,“我、我要下车……”
“下车?”
“……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叶深眉棱骨一跳,用吻堵住了她嫣红的唇,在滚滚热潮中,还分心想着——这丫头整天都看些什么。
陶鹿半睁着眼睛,面色酡红,身上男人的动作越来越过分,越来越肆意,叫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伴着女孩曼妙的呻、吟声,叶深浑身一僵,火热越发火热。
满室春情。
直到一声高叫打破这暧昧激烈的氛围。
“鹿丫头!”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卧室里意乱情迷的两人都是悚然一惊。
叶深从女孩衣服下抽出手来,头压在女孩脖颈间,粗浊的呼吸声透露了他此刻的压抑。陶鹿则是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不知道身上和脸上哪出更烫,耳听得底下那人一面唤着“鹿丫头”一面踩得楼梯咯吱响走上来,她终于认出那声音,“……是明烨哥哥!”
神志一旦恢复,陶鹿立刻觉得羞不可耐,推开叶深几乎滚下床去。
她手忙脚乱捡了一件风衣把自己裹起来,不敢再看叶深一眼,更不敢跟他共处一室。明明是她挑起的这场去幼儿园的车,最后却是她几乎逃出了卧室。
叶深横臂遮住眼睛,咬牙,唇间还萦绕着女孩的馨香,却只能苦笑。
正走到楼梯半腰的陆明烨一见从卧室跑出来的陶鹿,激动地举起手中的两瓶红酒,“鹿丫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家灯亮着,就知道是你回来住了!快来,我珍藏的红酒,就等你回来一起喝,一般人明烨哥哥还不舍得……”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女孩身后,一样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叶深,上看看,下看看,终于从两人衣冠不整的状态里,看出了真相,然后,陆明烨怒了,“神叶大人!你想干嘛呢?下来下来!今晚我看我是不能走了!”
陶鹿脸上红色还未褪去,低头走过陆明烨身边,急着去倒杯冰水降温。
偏陆明烨还摸过来邀功,“是不是幸亏明烨哥哥来了?差点被叶深……?男人啊,都这样……”说话间,俨然把自己自绝于男士阵营了。
陶鹿咕咚咕咚灌着冰水,没接话。
陆明烨却是熟门熟路摸到厨房,端出叶深烹制的佳肴,一面往餐桌上摆放,一面夸赞,“别说,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鹿丫头你菜做的这么好!”一面又有点吃醋,“果然女生外向,都不记着给明烨哥哥点……要不是我刚巧自己过来了……”
叶深和陶鹿都在从刚才的激情状态平复中,两人偶尔目光一触,陶鹿是有几分羞涩难为情避开,叶深却是目光越发灼热。
他俩之间的情潮暗涌,陆明烨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可是他这会儿就是立意要当个瞎子。
陆明烨一直对待陶鹿,比亲妹妹也差不了多少。这就好比你珍爱的白菜,要被猪给拱了——不管那猪长得有多俊,你都不爽。不爽就要阻拦!
陆明烨一个人炒热整个房间的气氛,酒杯分好,红酒斟满,开了电视,声响也有了。刚才小情侣独居情潮难耐的氛围,瞬间转换为老少咸宜的大联欢。
陆明烨居中坐在沙发上,俨然主人模样,一手掌控着电视遥控器,一面问陶鹿道:“你那伤怎么样啦?我上次还跟洪庄说起来,他也很担心你,还从队里寄了伤药来,回头我拿给你。”
陶鹿含着一口冰水,点头道:“挺好的,没事儿了。”
叶深坐在对面,看着女孩喝水的动作,又无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嘴唇。今晚如果不是陆明烨突然造访,只怕真的要擦枪走火……他的目光落在女孩定情耳环上,沉了沉,心道,该尽快把结婚一事跟女孩提起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女主播报道着最近大火的户外综艺《旅行家族》,这一季加入了新的固定成员,新晋小花旦姜暖……
陶鹿听到姜暖的名字,起了兴趣,扭头看着笑道:“是姜暖!”她跟陆明烨解释道:“这是我大学舍友,我们还一起在校外租了房子。这姑娘人挺好的,父母家跟叶深父母是邻居。她这个综艺是跟蒋湛一起参加的,简直人生赢家啊……”
蒋湛是跟陆明烨同一茬的清荷园小哥哥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位。
陆明烨一面吃着叶深精心准备的饭菜,一面给人心里插刀,笑道:“是啊,那小子真是长得好看……”
陶鹿还在随口感叹姜暖人生赢家,“我们舍友群里都在羡慕她呢……”
叶深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给自己白水里加了一勺冰。
电视节目还在继续,忽然画面一跳,出来机场粉丝欢送偶像的一幕,那男偶像银发红衣,还带着一串骷髅头的项链,笑容桀骜不逊,率性地打着招呼大摇大摆往前走。
陶鹿大笑出来,指着那人叫道:“沈越这小子跟以前一模一样啊!”
曾经跟在她身后的银发少年,如今成了娱乐圈星途坦荡的新晋小生。
这都是曾经清荷园里的小伙伴。
陶鹿和陆明烨讨论着从前的小伙伴,还有现在娱乐圈里发光发热的蒋湛、沈越等人,不知不觉时间就晚了。
叶深秉性安静,这会儿也是沉默听着的时候多,只是时不时掠过女孩面上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陶鹿几乎喝醉了,自然没有察觉。
陆明烨一直熬到叶深面色越来越坏,不敢再坚持下去,才起身告辞,走出门外却还拉着叶深,低声叮嘱道:“神叶大人,你是个好人,受委屈了。不过——不过——”他壮着胆子,拿出“大舅哥”的气势,伸手想点在叶深胸口,手指伸到一半却又莫名胆怯,绕了个圈戳在自己胸口,“我妹妹,我疼着呢。交给你啊——要好好的。”
这是好话。
叶深应了一声。
谁知道陆明烨下一句却是,“别急着办不正经的事儿……”说完,也不敢看叶深脸色,转身歪歪扭扭消失在夜色中。
叶深眉棱骨一跳,吐出一口浊气,这真是个叫人强忍火气的夜晚。
各种意义上的火气。
回到卧室里,醉倒的女孩已经半软在床上,面色绯红,可爱诱人。
叶深叹了口气,为女孩脱了裹在外面的风衣,尽量不让视线下移,给她盖好被子,想要起身离开却被女孩拉住了手。
陶鹿醉梦中,仰脸望着叶深,柔声问道:“叶哥哥,你不开心么?”
叶深一愣,不知不觉在床边坐下来,顿了顿,隔着被子抱住女孩,轻声问道:“跟我在一起,你会后悔么?”
陶鹿傻乎乎望着他,摇头。
叶深微微一笑,又道:“永远都不后悔么?”
陶鹿点头。
“如果遇到更喜欢的人呢?”
陶鹿呆了一呆。
叶深屏息,明知她醉了,却仍是紧张。
女孩伸出手臂,温柔地环住他,呓语般道:“最喜欢叶哥哥啦。”脑袋依赖地埋在他胸前,发香萦绕在他鼻端,是一种虔诚的信赖。
叶深望向窗外,只觉月色皎洁,再也没有这样满足过。
陶鹿第二天醒来,除了发痛的脑袋告诉她还未过去的宿醉,早忘了叶深问过的话。倒是早起撞见叶深,猛地记起昨晚的激情片段,忍不住又红了脸,还有几分扭捏。
叶深倒是面色如常。
早餐时间,叶深试探道:“你有想过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么?”
陶鹿一愣,端起牛奶杯,垂着眼睛道:“没想过诶。”
沉默的吃饭,偶尔刀叉的声音。
过了片刻,陶鹿又道:“其实……不觉得只要在一起就好么?”
“嗯?”
“我的意识是,婚姻只是个形式啦——不结婚也没什么的。”
“你不想结婚?”
陶鹿缩了缩,没想直白挑明,委婉道:“我们现在不是也很开心么?”
叶深盯着她,目光研判,放下刀叉,正色道:“你不想结婚?”
陶鹿显然还没准备好这场谈话,沉默地咬着一片面包,一时没有说话。
叶深握着茶杯的手指发紧。
陶鹿目光落在他青白的手指上,心中一痛,轻声道:“我只是……真的没有想过……太突然啦……”
叶深松了口气,微笑道:“不着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从现在开始想。”
陶鹿搅着杯中的牛奶,低头小声道:“最近我其实比较忙的。你知道的,还有不到半年就是冬奥会了。训练任务还是挺重的……”
叶深一愣,轻声道:“我知道。”
“所以……”陶鹿顿了顿,仍是道:“至少这半年,我的重心会放在花滑上面。其他的事情,我们等冬奥会过后再讨论好不好?”
以叶深的犀利,怎么会看不穿女孩在拖延搪塞,可是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叶深目光沉了沉,没有说话。
他了解女孩目前重心要放在花滑上。
可是他也有他的担心与……恐惧……
将近四年前,那场全国锦标赛,两个人做了赛后在一起的约定。后来女孩赢了赌约,却一别三年,再无只言片语。
现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场冬奥会。他相信女孩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成绩。可是之后呢?
陶鹿许久不闻叶深说话,疑惑抬头,“可以么?”
叶深垂下睫毛,掩去眸中神色,低声道:“好。”
这场早餐结束后,气氛忽然降到了冰点。
当然两个人的日常互动还是如常,只是有个话题两个人留意着不再去碰触。
陶鹿翻出压在箱底的相片框,上面是陶振华与卢碧华当初结婚时的老照片。卢碧华穿着在那个年代还算稀罕的白色西式婚纱,笑得幸福满足。而陶振华风华正茂,笔挺的身板彰显着花滑运动员的气质。那时候卢碧华还没有成为后来满心抱怨满嘴刻薄的中年妇人,而陶振华也没有成为大腹便便的生意人。
爱情最开始的模样,最是迷人。
可是陷入婚姻,茶米油盐酱醋车,生儿育女,侍奉老人,再闪耀的明珠也被风化成为沙土。即使成为沙土是不可避免的,最悲惨的却是婚姻的存在,让这捧沙土连散去自己想去的方向都不成。
如果相爱,何须一纸婚约?如果不爱,一纸婚约又能如何?
陶鹿翻手,把相框又扣回箱底。她想,是叶深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等冬奥会结束后,她再仔细跟他说就是了。
陶鹿在与乔薇妮的对峙中,重返直播界后,好像又捡回了最初开直播的乐趣。现在,她偶尔也会开一下直播,多半都是她的花滑训练,给有志于此的小孩们一点指导。偶尔也会应陆明烨的请求,做一点商业性质的推广。这种广告,她都是直接开了直播镜头,然后两分钟念完广告词。
粉丝纷纷表示,不愧是鹿女王,做个广告都这么高冷!
有时候出于炫耀的私心,她会直播一点叶深相关的内容。不过考虑到叶深不喜欢出境,而她也不喜欢别人觊觎叶深,这种直播多半只是叶深的电脑屏幕界面出现,偶尔叶深会在直播过程中跟她说几句话。
这已经足够让两人的CP粉丝疯狂了。
而无数广告邀约,潮水般涌向叶深和陶鹿。
经过仔细的挑选,除了公益广告之外,陶鹿和叶深只接了两三个出价最高,也足够大牌的品牌代言。其中就有某著名跑车品牌。
该款跑车以其名贵、狂野著称。
广告拍摄日,陶鹿和叶深结伴来到拍摄现场。
赛道上,竟然已经有赛车手在绕场热身了。
陶鹿一开始还站在观众台饶有兴致地观看,直到赛车停下来,里面的人走出来直直向她身边的人走去。
那人戴着赛车头盔,底下却穿着篮球裤,一面摘着头盔,一面冲叶深叫道:“来一局!”
是邱全胜。
他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了几个月,整个人气场完全变了。
原本脸颊上那点酒色浸染出来的松弛没了,眼窝深陷下去。从前他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行事轻狂,说话更是随心所欲,总有种中二少年的感觉。可是大约是乔薇妮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这个人,这个二十多年来都没长大的人,一夕之间竟然白了两鬓头发。
叶深收回原本为陶鹿遮阳的手,黑眸盯着邱全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邱全胜一哂,把摘下来的头盔丢给他,“你戴上!老子就这么跟你拼——敢不敢?”
叶深接住他丢过来的头盔,没动。
“一句话,敢不敢?”邱全胜叫道。
陶鹿插话道:“凭什么你说比就要跟你比?”她拉住叶深胳膊,“叶哥哥,别……”
邱全胜叫道:“我输了,碎了我这条左胳膊赔给你!”顿了顿,又道:“你输了,当着全场的人对我大喊三声对不起。敢不敢?”
陶鹿蹙眉道:“为什么要对你说对不起?谁对不起你啦?”
叶深安抚地按住女孩手背,举步向邱全胜走去,把头盔抛还给他,自己另取了一顶头盔,一边戴着一边道:“一局定输赢。”他当先进了赛车。
陶鹿站在场外,紧张地攥紧了双拳。
两辆红色的赛车疾驰而出,几乎分不清谁在前谁在后,环形的跑道上,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两道红影几乎叠在一起。
陶鹿看得手脚冰凉,几乎站不稳。
两分钟,像过了两辈子那么久。
最后一圈,叶深已经甩开邱全胜两个车身的距离。两辆车都发了疯。
叶深先过线,而邱全胜紧追压过,与减速的前车撞在一起。
巨大的碰撞声中,两辆赛车翻滚入内场草坪。
陶鹿尖叫一声,飞快跑过去。
叶深和邱全胜几乎同时钻出了赛车,向场外跑去。
叶深半路抄起迎来的女孩。
好在两辆车只是冒了火花,并没有爆炸。
陶鹿直到回到观众席,还惊魂未定,心跳的好像要跃出喉咙,都顾不上奚落邱全胜。
邱全胜和叶深两个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满头汗水,彼此喘着气盯着对方。
忽然,邱全胜拎起一旁放着的扳手,高高举起往左臂砸去。
叶深猛地擎住了他的手臂。
邱全胜吼道:“是我输了!我把这条胳膊赔给你!”
叶深低声道:“对不起。”
邱全胜一愣。
陶鹿也愣住。
“当啷”一声,邱全胜手中的扳手掉落在地上。
玩世不恭的阔少竟然红了眼圈。
“艹你大爷的!”邱全胜对叶深骂道,胡乱抹了两下脸上的泪与汗,转身离开,走路的背影还像他从前那样大摇大摆,像是什么都无法拘束他。
叶深目送他离开。
陶鹿缓过神来,踮脚摸着叶深的额头,担心道:“叶哥哥,你不是刺激傻了吧?”
叶深勾了勾嘴角,收了眸中的怅然之色,抱住女孩,低声道:“我没事。”
陶鹿被他抱住,顿了顿,才恢复了理智,捶着他胸口怒道:“我都想学邱全胜骂你——刚刚多危险!万一你有什么事儿……”
叶深柔声道:“结婚吧。”
陶鹿一愣,“什么?”
“结婚吧。”叶深又道,半开玩笑道:“万一我有什么事儿,你可以给我的手术单签字。”
陶鹿咬紧牙龈,忍了半天,忍出一句,“艹你大爷的,叶深。”
于是那天赛车广告拍摄的工作人员,都见识了神叶大人是怎么哄鹿女王的。一天跟下来,黑粉都变成了迷妹。
回家路上,陶鹿气早消了,就是担心,叮嘱道:“以后不可以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当初乔薇妮的事情,你给我讲道理要以自身安全为先,怎么轮到你自己就不讲道理啦?”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和邱全胜是特殊情况,可是以后不管多么特殊的情况,都不许……”
叶深开着车,似听非听,等女孩停下来,开口又是一句,“结婚吧。”
陶鹿一噎。
红灯。
叶深侧头望着女孩,“结婚?”
陶鹿避开他的视线,问道:“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叶深抿唇,淡声道:“翻车的瞬间,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还没有看到你为我穿上婚纱。”
“那我就更不能答应啦。”陶鹿口齿伶俐,“不结婚,你还有个念想死不了呢。”
叶深翘了翘嘴角,不再说话,笑容有几分落寞。
陶鹿看在眼里,解释道:“我不是……”她顿了顿,“我不想结婚。”
终于说出来了。
叶深抿唇,顿了顿,淡声道:“我知道了。”
陶鹿一阵心慌,叫道:“叶哥哥……”
车到清荷园,两个人沉默着先后下车。
叶深走在前面,开了门,看着低头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女孩,一咬牙,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如果是为了我呢?”
陶鹿不敢抬头。
可是叶深要把他的话说完。
“我知道你抗拒婚姻。”叶深认真道:“可是就当为了我,你愿意至少尝试一下么?”
陶鹿口中干涩,“我们说好的……等冬奥会结束之后,再谈这个话题……”
“等冬奥会结束之后?”叶深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等冬奥会结束之后,我还能再见到你么?”他语气平静,不带火气或者怨怼,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这份平静却忽然叫人陶鹿觉得心酸不已。
她反握住叶深的手,柔声道:“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她无奈一笑,“我知道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我的信誉度大约是负的。可是相信我,好不好?”
叶深研判地盯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手。
陶鹿心中一慌,“叶哥哥……”
“是我太着急了。”叶深吐出一口气来,自失一笑,在女孩忐忑的目光中抱住了她,“翻车吓了我一跳,想要跟你在一起,牢不可破地在一起。”
陶鹿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你也会怕。看你大义凛然迎战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
“我也是人啊,怎么会不怕呢?”叶深垂眸看着怀中笑得了无心事的女孩,他怎么会不怕呢?偶尔会梦到又回到那三年,在梦中白雾迷茫的原野上狂奔追寻,想要找回失落的女孩。
这样的心情,从未对她提及。
想要和她的婚姻,渴盼从未如此强烈。
着急婚事的,不只是当事人,叶深的父母也是很上心的。
月末,叶深和陶鹿从父母家吃完晚饭回来,顺路捎着叶父叶母去附近的高新工业园区。叶父叶母在那边做一点指导工作。路过商业区的,红绿灯口的一家婚庆店,漂亮的玻璃橱窗里,展示着种类繁多的婚纱。
叶母看在眼中,随口跟陶鹿讨论,“鹿鹿,你看。那边一列婚纱,你喜欢哪种样式的?那件古典中国式的,还是左边这件人鱼公主裙的?我看人鱼公主裙这件挺漂亮的,跟你之前在悉尼那场比赛穿的考斯滕还有几分相似。你喜欢哪一件呢?”
陶鹿回眸看去,莫名有些紧张。
好在叶深及时开口道:“妈,我喜欢她穿考斯滕。”
陶鹿松了口气。
叶母的注意力被儿子转移,笑道:“你真是的。鹿鹿每天比赛穿考斯滕,结婚就这么一回,那还能穿考斯滕么?”念叨着,红灯时间过了,车子驶过路口,远离了那家婚庆店。
陶鹿在后视镜中与叶深的目光相触,一愣,看到他眸中落寞,心猛地揪作一团。
叶父叶母下车后,叶深握住陶鹿的手,柔声道:“我妈随口提的,不用放在心上。”
陶鹿竟有些不敢看他。
叶深拖着她的下巴颏,温柔而坚定地要她望入自己眼睛。
他认真道:“我会等你。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结婚,那我们就一辈子都不结婚。你听明白了么?不要有压力。”
他的眸色温柔如水,将她完全包裹。
陶鹿忽然泪盈于睫,哽咽着点头,“嗯。”
叶深把她拥入怀中,笑道:“怎么又哭了?乖……”
当晚,陶鹿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好。如果叶深可以为她让步到这种地步,她为什么不可以尝试一下?
一周之后,陶鹿戴着墨镜,独自出现在那家红绿灯口的婚庆店。
婚庆店里漂亮的婚纱琳琅满目,有俏皮可爱的人鱼公主短裙样式的,有雍容华贵的花仙子长裙样式的……她那天试了好多婚纱。毕竟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她希望不要有任何遗憾,留下在爱情中最美的样子。婚纱店的导购推着她到镜子面前。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青丝及腰,嫁纱美好,只是一双眼睛那么冷,像暖不开的冰。
她从镜子里看着导购小姐。
导购小姐看起来是却是真的很开心,“这身真的很配您!想必神叶大人看了,也会很喜欢的。”
叶深。
陶鹿猛地一惊。她竟然没有想到叶深。一件又一件的婚纱试过去,她脑海里浮现的只有箱子里那张倒扣的老照片,陶振华和卢碧华携手冲着她笑,而过往那些父母婚姻生活里不堪的画面过电影般循环往复。
所以她镜子里的眼睛那么冷。
此刻听导购小姐提到叶深,陶鹿看到自己镜子里的眼睛笑了。
她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
导购小姐帮她拍下了试穿婚纱的照片。
陶鹿比对着,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三张,预备回家当面给叶深看,给他一个惊喜。
如果不是后来那婚纱脱不下来……一切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终于幸福大结局一样。
那婚纱是紧身束腰的,要脱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背后的钩挂与头发缠绕在了一起。店员手忙脚乱,陶鹿急的满头大汗。
她感到整个人都喘不上起气来,浑身发抖,几乎要死过去一样。身上束缚住她的那件婚纱,就像是今后会束缚住她的婚姻生活,叫她喘不上气来,叫她害怕恐惧,叫她把眼泪流成了河。
陶鹿发疯般的扯着身上的婚纱,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撕,弯下腰去咬;她把尖叫声吞回肚中,拽着自己的长发,几乎要把头皮扯掉。
店员被她吓坏了。
导购小姐按着她,想要让她安静下来。
可是她挣开了来人。
她被裹在一团白色里,窒息感令她失去了理性。她扑到一旁的工作台上,捞起巨大的裁布料用的剪刀,对着自己蓄了多年的长发狠狠绞了下去。婚纱从她身上脱落下来,她立在原地,只穿着内衣。那一缕长长的黑发落在婚纱上,像一片黑色的泪凝成的海。
“对不起。”陶鹿扔下了剪刀,她双臂环抱住自己蹲身下去,仿佛看到叶深就站在自己面前,“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冰凉的液体从她脸上滑落,她终于彻底崩溃。
她在浑浑噩噩中,看导购小姐联系了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叶深匆匆而来,抱着她回到车上,送她回到清荷园的小家。
陶鹿缩在他怀里,挂着泪痕,仰脸笑道:“我给自己剪了个头发。”
叶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然而他抱着陶鹿的手臂却也稳到了极点。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陶鹿含着眼泪,“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再去尝试……”
“不要再去尝试了。”叶深终于开口,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俯身望着她,手撑在她脑袋两侧,认真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要请医生么?”
陶鹿乖乖看着他,轻轻摇头。
叶深面色仍旧很难看,手心贴在女孩额头试了一下温度,稍微松了口气,叹气道:“怎么自己跑去试婚纱?”
“……想给你个惊喜。”
叶深盯着可怜兮兮的女孩,心抽痛了一下,“傻不傻?”
陶鹿咬着嘴唇,不敢反驳,小声应道:“傻。”
叶深气得捏了下她的脸颊,疼惜地抚着那一缕剪掉的长发断口,恨道:“试个婚纱,就弄成这样了?”
陶鹿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
“你怕我们像你父母那样?”叶深一针见血,又道:“也许会想我父母那样呢。”
陶鹿又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恕我直言……那也不太美妙……”又补道:“你想呀,我一个青春美少女变成了端庄女士,是有点……不太美妙吧?”
这是在回避问题,胡说八道。
叶深也不恼,平心静气道:“你怕结婚了会发生什么?”
陶鹿垂着眼睛,抿唇,半响小声道:“万一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呢?”
叶深瞳孔一缩,压着火气,“还有呢?”
陶鹿瑟缩了一下,犹豫了一瞬,还是道:“万一……我以后不喜欢你了呢?”
这话就扎心了。
可是爱情这样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海誓山盟的时候说好一辈子,可是不爱了也就不爱了。
叶深舌头抵了下腮帮,死死盯着女孩,半响,沉声道:“还有呢?”
最难的关键问题都抛出来了,后面的话就容易了。
“万一……我不想要孩子呢?”
“万一……有了孩子,你更爱孩子了呢?”
“万一……我不喜欢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呢?”
“万一……我们的孩子不喜欢我们呢?”
“万一……你以后脾气变坏了呢?”
“万一……我想养狗,你想养猫呢?”
简而言之,陶鹿的担心就是一部《十万个万一》。
每一个万一都像是无稽之谈,可是当十万个万一存在于一个人对一段关心的担忧里时,足以让一个女孩不敢踏入婚姻这个世界。
叶深听懂了。
陶鹿安静下来。
“没有了?”叶深问道。
陶鹿闭眼等结果,“没有了。”她被子底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睁开眼睛。”
陶鹿立马睁眼,杏眼清澈灵动。
叶深认真道:“那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等过完一辈子,如果你觉得还不坏——等我们入葬的时候,你穿婚纱,我穿礼服。好不好?”
陶鹿静静望着他。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提议,她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眼泪又流了出来。
叶深给她擦着眼泪,“这是同意了?”
陶鹿大哭起来,坐起身来抱住叶深,哽咽道:“我好害怕你会不要我了……”
叶深又心疼又好笑,拍着她发颤的背,“傻不傻?”
陶鹿哭着叫道:“傻。”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哭起来。
陶鹿不婚一事就这么解决了。
冬奥会前两个月,陶鹿作为国家代表,前往美国参加交流赛。与此同时,叶深也受飓风世界的邀请,带领TK战队前往美国参加联赛。
两边赛事结束,陶鹿和叶深选择了中间城市见面,游玩一天。
世界赌城,拉斯维加斯。
陶鹿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赌场,好奇的不得了。
连赌场里的荷官都被她从头到脚围观了个遍。
比起来,叶深的赌计就颇为熟稔了。
叶深陪着陶鹿在赌场玩了两个小时。两个人行程紧迫,只偷来一天的休假时间,当然要好好利用。
两个人从赌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刚黑。赌场不远处的广场上正在开音乐会,热情的人群簇拥在一起,摇滚乐手在台上卖力演出。
因为两个人在国内被人出来的概率太高。陶鹿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人群中走过了,这会儿见了人群特别激动,拉着叶深就往人堆里钻,伴着台上的鼓点,又叫又跳,尽情挥洒着青春的活力。
忽然响起一串密集的响声。
陶鹿一开始没有在意,还以为是演唱会上的爆竹声。
直到人群中有女人尖叫着“Get down(趴下)!Get down!”,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恐慌。
那放鞭炮般的声音再起。
人群潮水般拥挤着,匍匐着,是枪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爱你们~
再有一个剧情就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