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带雾浓(十二)
叶深一句话问完, 看陶鹿傻住的模样,又笑了一下, 转身走在前面。
要不是保镖及时按住了hold键, 陶鹿险些跟着电梯又重新落回一层去。
她回过神来,要吃人一样盯着Andy,又怕前面还没走远的叶深听到,一面出电梯一面用气音质问道:“大哥!你这咋接的广告啊?”说话都带了这个城市特有的口音。
Andy早在叶深和陶鹿在电梯里互动的时候,就看出苗头不对,在旁边一反常态装鹌鹑呢,此刻听到陶鹿点名, 硬着头皮道:“啊, 这广告不错啊,国际连锁大酒店, 又是今年亚运会和明年冬奥会的赞助商, 给的广告费也大方,对你形象也好……”
陶鹿打断了他明显的逃避问题, 瞥了一眼即将拐过长廊消失的那人背影, 声音大了点, 怒问道:“我是说人!”她用墨镜腿指着叶深的背影,“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叶深?叶深有什么问题么?”Andy理直气壮道:“人家带的TK战队,是今夏亚运会飓风世界金牌得主的有力冲击者,人家带的队员个个奖金都过百万,更不用说他自己了……”他掰着指头给陶鹿数,“微博粉丝八千万, 跟奢侈品有合作产品线,广告身价不比你低,连脸都比娱乐圈男星还好看——你说说,我给你接这么个合作对象,委屈你了?”
陶鹿有火发不出来,握着拳头怒吼一声,“谁问你这个了啊!”
一行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拍摄的总统套房外。
里面广告拍摄人员已经做好布景和机位安排——在浴室里。
要拍浴室里的场景?
宽敞的休息室用白帘子隔成两个化妆间,最里面影影绰绰能看到叶深坐着的身影。
化妆是基本的,没什么。
但是当陶鹿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睡袍,被推进卧室去换衣服的时候,才是真正要崩溃了。奶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袍,穿了比不穿更诱惑。
要穿着这身跟叶深合作拍广告?
陶鹿换好衣服,坐在卧室里,不想出去了。
Andy走进来,默默陪她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道:“是那个人么?”
陶鹿裹着外套坐在床边,有点迷茫,“哪个人?”
“那首歌的主人?”Andy试探着问道,又模仿着哼了两声,特别难听。
但是陶鹿立刻懂了他在说什么。
去年在悉尼,林佩如教练对她说,能教的她都已经倾囊相授,剩下的就全靠自己领悟了。然后林佩如教练飞回了加拿大,派了教练员Andy过来,半是经纪人半是生活保姆。
那时候的陶鹿已经在两年内拿遍了花滑女单国际比赛的大奖,只除了接下来的亚冬会和冬奥会封王。所以Andy刚开始接触陶鹿的时候,是仰视的,见陶鹿做什么都是淡淡的,年纪不大,虽然对他并不怠慢,却也绝对不热情。
那时候Andy还想,人家都把花滑练得出神入化了,还能要求什么?大概本性就是淡然的吧。
就是这么一个在Andy眼中淡然到近乎冷漠的人,却在某个黄昏的悉尼街头,因为一首歌,哭到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当时把Andy吓坏了,问她怎么了,几乎以为她是忽然犯了隐疾,都要叫救护车来了。
陶鹿那时候是被街边店家放的歌击中了。
前奏是醇厚悠扬的男子哼唱,旋律似曾相识。
她本是漫无目的地逛着街景,忽然驻足倾听,在寻声走去的过程中,那首歌的旋律在心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惠斯勒的雪山,暗夜里染血的风铃,缆车上低声哼唱的男人……
是当初叶深拗不过她,低声哼的歌。
那时候她说好听,问是什么歌,他说是随口哼的。
可是为什么,店家播放器的列表里,正在播放的歌曲,名字却标着《Please dont go》。
请不要离开么?
然而她早已离开。
陶鹿膝盖发软,蹲在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失声痛哭。
蓝眼睛白皮肤的人们惊诧地走过,望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亚洲女孩,偶尔有人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陶鹿头埋在膝盖里,晕晕然摇头,多希望其中某个拍肩的人,是他。
抬眼就能见到他,已成奢望。
可是当这个奢望,如一枚流星摇曳着光芒即将坠落在她面前之时,她却又害怕了。
打开这扇门,走出去,叶深就在外面。
陶鹿理不清楚自己幽深的心思,在门外工作人员的催促下,顾不上警告Andy别起不该有的好奇心,深呼吸,猛地拉开了卧室门。
浴室里,布景与灯光都搭好了,忙碌有序的工作人员之中,监视器后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正听广告拍摄导演讲着什么。
陶鹿硬着头皮走过去。
叶深抬头看见她,目光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收回去,继续听导演讲这个场景要怎么拍。
“你躺在浴缸里,然后我们的女主角从后面抱住你……”导演唾液飞溅地比划着,头一歪看到陶鹿,咳嗽一声,笑道:“陶小姐来啦。来,我跟您大概说下情况——给两位在浴室拍几张静态宣传照,然后我们进入广告拍摄哈。来,各部门准备!”
在场人员各司其职,场工举着收音话筒,灯光师控制着打光板,还有人专门在旁边扇着小风,给陶鹿营造发丝飞扬的朦胧美。
所有人都动起来,情况没有给陶鹿体会内心感受的时间。
她按照指令,走到浴缸后面,眼看着叶深一脸淡然躺入了浴缸中。他双手插在白色浴袍的口袋里,面无表情,直视着镜头,有种禁欲的美感,让导演赞叹不已。
“来,陶小姐,你从他后面抱住,对,俯身,双手从他脖子底下交叠在胸前……”
陶鹿催眠自己,只是广告拍摄,只是合作伙伴,从前不认识的……
可是隔着浴袍,手心感到的温热与心脏跃动的感觉,却不是这么说的。
陶鹿知道自己脸一定红了,表现出来的羞涩,绝对不是导演最开始想要的性感。
好在这则广告请了陶鹿和叶深来,主要是为了宣传酒店健康正面的形象,导演想要的性感也只是那么一缕就够了,见状也没有强调。
相比陶鹿的心猿意马,叶深反倒很镇定,像是专业的画报模特那样,不多不少地完成了他那部分的拍摄。
陶鹿垂眸看着叶深淡然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生恼,还没想明白,手已经先于大脑行动了——她作势要扒开叶深浴袍领口。
一小片男子胸膛露了出来。
导演连声叫好。
叶深在她双臂环绕下,微微侧头,细长漂亮的眼睛瞥向她,似乎在问意欲何为。
陶鹿回过神来,忙缩了手,咳嗽两声,强自镇定道:“导演要求的。”
叶深慢悠悠道:“导演要求你这么做?”他瞥了一眼自己敞开的领口。
陶鹿脸上已经快烧起来了,好在导演这会儿作了停止的手势,示意这一段拍摄暂告结束。她长舒一口气,不敢看叶深的表情,逃也似的进了化妆间。
外面工作人员重又动起来,换到下一个拍摄房间,布景打光、架设机器。陶鹿捂着发烫的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这三年来从未出现过的那个“她”又冒了出来。补妆很快就完成了,但是场工布置场地耗时总是比较久,难免拍摄人员要等待。
厨房和会议室的场景是两人分开的单人场景,倒也罢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休息。只剩最后一个场景,是要拍男女主在卧室睡觉,而凌晨熹微的光透过窗户洒下来。
年轻的工作人员排着队跟陶鹿和叶深拍照签名留言,然后就东倒西歪窝在沙发里补觉。陶鹿身体累得要死,但是精神却反常地清醒,闭上眼睛就是各种思绪游走,根本无法休息,索性往阳台走去,想去透透气。
谁知道阳台上已经有人在了。
叶深里面穿着白色浴袍,外面裹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坐在阳台椅子上,低头摆弄着手机,听到玻璃门从里面拉开的声音,抬头就看见了陶鹿。
陶鹿一眼看到他,想退回去已经迟了。她顿了顿,在叶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呆呆望着浓黑的天空出神,空气里有冰雪被冻得硬邦邦后的清爽气息。冷空气侵蚀着她随手抓来穿着的运动服外套。她忍住打喷嚏的冲动,瞥了一眼又低头看手机的叶深,探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在玩什么?”
叶深手上一顿,淡声道:“飓风世界。”
哦,那款游戏。
陶鹿见叶深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自己摸出手机来,鬼使神差开始下载游戏,想着自己从前还有个号呢。
有那么十几二十几分钟,两个人都没说话。
阳台里面的总统套房里,隔着窗帘,灯光明亮,人影憧憧,不时有人语声。而隔着玻璃门的阳台上,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岑静漆黑。
陶鹿游戏下载好了,一边安装,一边问道:“我之前的号,你有帮我把段位打上去么?”
叶深淡声道:“什么号?”
陶鹿一噎。
也是,都三年了,自己当初随口的一个小小请求,别人怎么还会记得。
当初她刚开始玩飓风世界,在有一次叶深去冬管中心接她回家的路上,曾跟他撒娇要他帮忙把号练到青铜段位。
陶鹿没再说话。
手机里传出游戏安装成功的提示音。
她点开游戏,进入界面的音效响起来。
叶深抬眼看了看她。
陶鹿倒是还记得当初的账号密码,ID是她的名字TAOLU,密码是yeshendalaji(叶深大垃圾)。她输入了一次,点击进入,显示密码错误。她以为是自己输入出现了错误,又试了一次,仍然显示错误。
陶鹿蹙眉,犹豫了一下,想问叶深是不是改了密码,又觉得人都压根不记得这事儿了怎么可能改她密码?于是收了手机,准备起身进屋。
叶深不知道何时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单手拎着随意地搁到女孩腿上,另一只手冲着她握手机的手勾了勾。
膝上覆上一层暖,陶鹿还没会意过来,下意识把手机递过去。
叶深把她输入的密码删去。
陶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探身看叶深输入密码。
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轻触。
前三个字母是T-A-O,紧接着两个字母是L-U……
陶鹿俯身看着,心砰砰跳起来,却见叶深手指不停,将剩下的密码一气输入。
Xiaopianzi。
连起来,他把密码改成了taoluxiaopianzi(陶鹿小骗子)。
陶鹿心中一酸,愣在原地。
叶深把手机递还给她,抬眸,似笑非笑。
陶鹿呆呆捧着手机,只见登录界面跳转,显示出她的个人界面,右上角金光闪闪的飓风王者称号,标着国服RANK第一的天梯名次。
她看向叶深,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叶深挑眉,揶揄道:“认不认,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些小骗子,说好的作者收藏我呢?认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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