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带雾浓(七)

桃花带雾浓(七)

面对一上车就哭起来的女孩, 叶深拍着她轻颤的背,皱眉问道:“怎么了?”见女孩痛哭的样子, 问道:“是腰伤又犯了?”

陶鹿憋着越积越深的负面情绪, 一个月之后,乍然见到叶深,没有控制好情绪。畅快哭了三十秒,陶鹿自己也觉得丢人,低头抹着眼角,吸着鼻子小声道:“不是啦,没什么……”

叶深垂眸, 探究地看着她, 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陶鹿粲然一笑,眼角泪珠飞出去, “真的!我只是见到你很高兴!”

叶深“哦”了一声, 沉默着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不着痕迹地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女孩的表情。女孩不像之前那样生机勃勃, 与他视线相对的时候会笑, 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自己望着窗外, 神色低落,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是在担心等下去医院的事情么?”车子快到目的地,叶深开口问道。

陶鹿愣了愣,抬眼,却见“仁爱妇幼医院”的招牌已经在视野之中了。

自从在温瑞生那里,跟卢碧华做完一起的心理咨询之后, 陶鹿与母亲的关系就不冷不热地渐渐恢复了。陶鹿能感觉到母亲在小心翼翼试探着接触的界限,她也尝试着去重铸母女之间合适的边界——而不是干脆的断绝。

所以,当卢碧华如今怀胎七月,提议陶鹿陪她一起去做一次产检,见一下她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陶鹿没有拒绝。

母亲陪她做了一次心理咨询,她陪母亲做一次产检,是很合理,也很合适的互动。

陶鹿抬眼望着叶深,笑问道:“如果我说是,那你会陪我进去么?”

她知道叶深一向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而且之前在温医师的颐园里,卢碧华与叶深的见面肯定称不上愉快。

叶深放缓了车速,淡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他瞥了陶鹿一眼,“你需要么?”

陶鹿眼神闪了闪,其实她并不需要。

她和母亲单独在一起,虽然情感很复杂,但是并不会尴尬,可是如果变成三人行,就说不准了,而且卢碧华月份大了,也不能激动。如果按照在颐园见到叶深那次的反应来看,卢碧华还是不要跟叶深碰面为好。

叶深收回目光,了然得翘了翘嘴角。

车子停稳,陶鹿却没急着下车,低头安静坐着,轻声道:“其实我的确有事情不开心啦。也许说出来你会觉得很奇怪,但是我真的不开心——你答应给女主播直播的事情。”

叶深微怔,侧身垂眸看着她,认真听她说话。

“我也说不清楚究竟在不开心什么,是你答应了直播的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还是只是因为其它女生要跟你出现在一个画面里。”陶鹿抬眼看着叶深,因为疑惑迷茫,直陈心意的害羞反而被压下去了,“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啦?可是一想到……”她又低下头去,两颊鼓起来,哼了一声。

“是希望我取消这项活动么?”

“可以么?”陶鹿惊喜抬头,对上叶深的目光,顿了顿,有点沮丧道:“我知道不可以的,合同都签了……”她甩甩脑袋不再去想,推开车门,“我陪我妈做完产检,马上就回来!”拍拍脸颊,笑了两下,拖着脚步慢慢走远了——与她平时轻快活泼的模样迥异。

陶鹿和卢碧华一起进了产检房。

温柔的女医师让卢碧华躺在床上,与小护士一起,在她凸起的腹部,涂上晶莹的膏体。

陶鹿站在床边看着,感觉有点奇怪,那个凸起的地方,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吗?人真是奇妙啊,从生到死。

一切准备停当,女医师把检测仪器开启。

卢碧华伸出手向着陶鹿。

陶鹿低头,看母亲脸上露着略带讨好的笑容,心中有种奇怪的腻烦感,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该拒绝。这些想法只在瞬息之间。

女医师只看见女儿为了支持母亲,握住了母亲的手,真是一对感情好的母女啊。

女医师一面调着屏幕上的成像,一面笑道:“来做产检的女人,多半都是自己来。有的丈夫会陪着来,但能来一次的也算好的。再有就是母亲陪着女儿来的,像您这样,女儿陪着母亲来的,还是比较少见的。”她赞许得看了一眼陶鹿,“您的女儿很孝顺啊。”

“是啊,”卢碧华应和着,“我有个好女儿……”她握紧了陶鹿的手。

陶鹿却觉得那种黏腻的感觉顺着手指一路攀上来,像被无数条泥鳅滚满了全身。她僵硬站着,克制着想抽回手来的冲动。

“让我女儿看看她未来的弟弟长什么样子……”卢碧华忽然噤声,呆呆望着屏幕上那个黑白的小小身影。

女医师指给她看,哪里是胚胎的什么部位,“这里是手,这里是脚……姿势很正常,很健康……”

卢碧华眼里噙出泪花来。

女医师也是一脸恭喜。

陶鹿瞪着眼睛,盯着那个一团模糊的身影。她盯了很久,查看自己的内心,是平静无波的湖面。真是奇怪,与惊喜的卢碧华和女医师,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模糊的小身影,就是与她留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人么?

陶鹿忽然手心出了冷汗。她看着含泪的母亲,为什么她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是她冷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

女医师给她们播放腹中胎儿心跳的声音。

卢碧华捂住嘴流下眼泪来,这个孩子她盼了太久。

陶鹿听着那均匀的心跳声,却只觉平平无奇。但是她还是微笑着,附和了卢碧华激动的情绪,完成了这场母女互动,而后,几乎是逃回了叶深车上。

回到天贸大厦之后,陶鹿睡了个昏天暗地。

就好像这一个月来,她从来没睡过安稳觉。只有知道叶深就在隔壁,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沉入梦境深处。

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陶鹿有点懵,望着窗外城市明亮多姿的夜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个月前,刚蹭住过来的时候。

她敲开了叶深的门,露出小半张脸,像半轮月亮,“叶哥哥,我们再去一次滑冰场吧。”

盛夏的草丛里,蟋蟀奏着华丽的交响乐。

陶鹿走过草丛,忽然又退回去,笑着问叶深,“叶哥哥,你还记得那枚硬币么?”

叶深挑眉。

“就是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我最后退了饮料玻璃瓶,退给我了一枚硬币,但是不小心掉在路边草丛里了。我还记得是1991年版的呢。”她俯身在草丛里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举着脏兮兮的两只手,塌着肩膀走出来。

她在滑冰场旁边的人工喷泉池里晃了晃两只手,摔着湿淋淋的双手,冲叶深走来。

叶深递过手帕去,看她慢吞吞换了滑冰鞋、在场中慢悠悠转着圈。

女孩今天好像做什么都兴致不高的样子。

陶鹿在场中转了一圈,问冰场老板,“今晚怎么这么暗?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有好多小彩灯。”

老板摊手道:“要是要治理光污染,要晚上八点以后才能开。”

“哦。”陶鹿闷闷不乐,又独自绕场晃了一圈,回来隔着及腰高的围栏停在叶深面前。

女孩眉睫低垂,神色郁郁。

叶深忽然道:“其实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很短,就像任何体育竞技一样。”

陶鹿略带诧异,抬眼安静听他讲。

“而且一款游戏也是有寿命的。这些年轻的电竞选手们,从十几岁开始练习,比赛的游戏,多半活不过十年。十年之后,大众可以换新游戏玩。但是曾经以这款游戏比赛的选手们呢?”叶深淡淡道:“我之所以接这次直播,也是希望山楂他们以后多一条出路。而且合同约定的是直播TK战队的比赛,我只是背景板罢了。”

陶鹿听到这里,才明白叶深是在对她解释,一时竟觉鼻酸。

她低下头来,怕泪水被看到,别扭哼道:“说到底,你都不肯取消活动就是了……”

叶深抿唇,轻声道:“对不起,这件事请你体谅。”他顿了顿,“如果你有其他要求,我能做到的,会尽量去做。”

陶鹿眨掉眼中泪光,仰脸笑道:“好啊!那我就狮子大开口啦!”

叶深认真道:“你说。”

陶鹿张了张嘴,望着他黑嗔嗔的眸子,脱口而出了内心的渴望,“我想要预支!”

“预支?”

“反正我们的约定是一定会实现的。我们来预支交往吧?”陶鹿看着叶深忽然僵住的样子,忍俊不禁,试探道:“预支三个月的?”

叶深垂眸看着她,鸦睫低垂,没有说话。

陶鹿本就是漫天要价,看对方岿然不动,马上改口,“三周?”

叶深仍是沉默不语。

“三天!”陶鹿一脸痛心疾首,一副不能再低了的架势。

这事儿也能讨价还价。

叶深知道自己眉梢眼角一定露出了笑意,因为他看到女孩的气焰瞬间嚣张起来。

他敛容,揶揄道:“怎么不说三秒?”

“三秒就三秒!”陶鹿踮脚,在叶深惊讶的目光中,拉住他的领口,牵他俯身下来。

八点的钟声响起,两人头顶成串的小彩灯一瞬间亮满了夜空。

叫人迷醉的缤纷灯光。

草丛深处蟋蟀的交响乐。

温热的唇,淡淡的薄荷香。

是陶鹿关于初吻的最深记忆,像一场荒诞又旖旎的梦。

一……

二……

三……

每一秒,都像一场梦。

但愿沉醉不复醒。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兔子也是写过床戏的人。

果然业精于勤荒于嬉啊,捧脸。

祝大家看文愉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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