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路上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陶鹿先是笑着, 继而哼了一声,“但是因为在跟你生气, 所以什么都没说。”
“嗯?”叶深双手插兜, 慢悠悠在她身后走着。
陶鹿回身向他跑来,手臂折在身后像鸟儿的翅膀那样张开,笑道:“叶哥哥你开车的样子好帅的!”
叶深:……
陶鹿叹了口气,“看得我都想学开车了。”
“去学。”
“真的?叶哥哥陪我么?”
叶深点头。
“真的?”女孩又叫道,声音比上一句还要惊喜。
他们走在一条长长的青石板甬道里,夕阳下,道旁零散摆着几处小摊。一群小孩子围在棉花糖机旁, 笑着闹着。
陶鹿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把一勺白糖放入快速旋转的超级大碗一般的棉花糖机中, 绕着机器壁,一层层白白“丝绸线”缠绕着小木棒, 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团雪白蓬松的棉花糖, 交到一旁翘首以待的小女孩手中。小女孩舔着棉花糖,笑着跑开了。
“我也想要, 叶哥哥。”陶鹿指着跑开的小女孩手中的棉花糖。
“准备吃着棉花糖做心理咨询?”
“……”
叶深走到她前面去, 长腿阔步, 一转身就进了甬道内侧的园门。
陶鹿跺跺脚,噘着嘴追上去。
一进园子里,跟外面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氛围迥然有别。
园门内两口大瓮,久经岁月洗刷,已经磨得瞧不出原来的底色,里面躺着两池睡莲, 正在这初夏时节含苞待放;湿润的草木香气裹着淡淡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是城市里绝难寻到的自然气息。
脚下的小径蜿蜒曲折,两侧竹木雅致,又有活泉汩汩,生于亭畔。
人走入其中,仿佛一瞬间穿破古今,光怪陆离的躁气尽去,空寂幽玄的禅意顿生。
走到内院深处,水磨方砖取代了小径,一位中年男子从廊前躺椅上款款起身相迎。
男子一袭古拙玉色长衫,短发布鞋,秀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他目光温润,透过薄而透的镜片落在来人身上,似清泉涓涓、荡涤世间一切尘埃。
“在下温瑞生。”他声线绵醇,对着陶鹿虚虚伸手相迎,露出袖口翻起的内衬、似一朵洁白的云,“这位一定就是陶小姐吧。”
陶鹿无端觉得汗毛颤栗,好似在这个人面前无所遁形,她往叶深后面躲了躲。
“叶哥哥……”她有点想走了。
叶深下意识为她遮了一遮,阻断了温瑞生看向女孩的目光,旋即觉出这情形的诡异来,顿了顿,介绍道:“陶鹿,这就要为你做心理咨询的温医师。”
陶鹿从叶深背后探出小脑袋来,瞅了温瑞生一眼,小声打了个招呼,“温医师好。”她定下神来,也觉好笑,从叶深背后走出来,特意抬头挺胸找回气场。
“陶小姐,请进。”温瑞生在先引路,木门一开,只放陶鹿一个人进去,他随后而入,在叶深晦涩的目光下,缓缓合上门扉。
屋子里陈列古朴,玉器与线装书籍就是全部装饰,只墙上还挂了一幅字,上书“一柱清香自得闻,行看流水坐看云”。
陶鹿嗅出屋子里微苦的安息香气味来。
温瑞生走到阔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伸手示意陶鹿来对面坐下。
他摸着镇纸的手指像没有骨头一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透着温润的光。镇纸压住了他为陶鹿单开的咨询册,毛笔轻勾,写下几个字。
咨询者:陶鹿。
性别:女。
年龄:十八岁。
他一面写着,一面轻声念着,与她核对,声音亦温润,叫人不由自主就要松懈下来。
一时写完,温瑞生微笑道:“叶先生说,你带了日记来。”
陶鹿手在挎包里摸了两下,把崭新的日记本拍在实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她打量完了屋子里的陈设,有点儿失望,原来心理咨询这么……古色古香的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像看中医似的。
温瑞生含笑拿过她的日记本来,一页一页翻开,不过两分钟便看完了。
陶鹿翘脚坐在圈椅上,咬唇笑着要看他反应。
女孩的日记本里,只写了二十一天。
第一篇是这么写的:
【今天我在歌厅遇见一位美极了的男人。
他叫叶深。
我要泡他。】
第二篇是这么写的:
【想泡叶深的第二天。】
第二十一篇是这么写的:
【想泡叶深的第二十一天。】
温瑞生徐徐翻完她的“日记”,微笑道:“今日的还未写,陶小姐现在写一篇如何?”
像极了好脾气的老师给调皮的学生一个不伤面子的改过机会。
陶鹿歪头笑道:“行啊。”她捉过毛笔来,在那本子上淋漓不堪地写下第二十二篇日记。
【今天我在园子里遇见了一位美极了的男人。
他叫温瑞生。
我要泡他。】
恶作剧般写完了,她把毛笔和本子都推到温瑞生面前。
温瑞生眉毛都没动一下,看完了,含笑道:“我看这第一篇日记写的不好,要改一改才贴切。”
“呵,怎么改?”陶鹿觉得心理咨询也没多大意思,收拾着挎包,准备走人。
温瑞生接下来的话却把她定在了原地。
“今天我在歌厅遇见了一位美极了的男人。他叫叶深。”温瑞生悠悠念着,忽然语气一变,极冷峻道:“我要他救我。”
弯腰收拾挎包的陶鹿僵在那里,一时忘了呼吸。
不是“我要泡他”,而是“我要他救我。”
刺骨寒意从尾椎直窜入脑海,陶鹿跌坐回圈椅上,瞳孔震动。
温瑞生语气一转,又温和起来,“不过你今日这篇日记所写却不算错,心理咨询者常常会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对医师因依赖而生出喜欢,难说你就不会。”
陶鹿定定神,嗤了一声,“自然不会。我喜欢的人在外面等我呢。”
温瑞生缓缓研磨,温声讲起故事来,道:“唐代著名的慧宗禅师喜爱养兰花,有一次大师远游,叮嘱徒弟们要照顾好兰花。谁知深夜突降暴雨,徒弟们来不及遮挡,倾刻间全部兰花尽毁。众徒弟很是担心师父回来要骂人,如是胆战心惊数十日。然而,慧宗大师回来看到徒弟们惊慌害怕的样子,得知事情缘故,却道‘我不是为了生气才种兰花的’。”
安息香微苦的味道里,温瑞生娓娓道来,叫陶鹿不由自主便陷入了他讲述的故事中。他话锋一转,“同样的,我们也不是为了痛苦才来做心理咨询的。”
陶鹿抬头看他。
温瑞生的双眸,在镜片后闪着妖异的光,似能摄人魂魄。
“我们来此,是为解决痛苦。”
他沉声道,像是握了一支万钧的笔、要一字一字将这句话刻在女孩脑海里。
短短十分钟,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叶深仰在躺椅上,闻声诧异望来,看见女孩垂头塌肩的模样,立时起身走来。
温瑞生含笑道:“叶先生,回去可以联系陶小姐家人来帮助咨询了。”
陶鹿垂头,手捻着腰间红色精巧的挎包,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叶深瞥了女孩一眼,清冷道:“多谢温医师。”
温瑞生含笑道:“不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回身给笼子里的画眉鸟喂食,一袭玉色长衫,似民国先生。
叶深带着陶鹿出园子。
他走一步,她跟一步,脚步声错落有致,合着心跳。
出了园门,甬道里的暑气一蒸,陶鹿脸更白了。
她神色恹恹的,不似来时或嗔或喜、活力无限的模样。
叶深看了她两眼——女孩只捻着腰间挎包,沉在自己世界里。
啧,带男孩子他有经验,TK战队上上下下都翻不出他掌心。
可是小姑娘……麻烦呐!
一支雪白蓬松的棉花糖递到女孩面前来。
“拿去。”叶深单手递给她,摸着皮夹翻零钱。
陶鹿接过棉花糖,仰头怔怔望着他。
男人眉眼隐在帽檐底下,鼻梁高挺诱人,薄唇抿紧透出几分不耐。
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圈熠熠金边,又将他的影子温柔投落在青砖地面上。
喜欢,好喜欢。
陶鹿眼神活过来,举着云朵般轻柔的香甜棉花糖,笑道:“叶哥哥知道我为什么想吃棉花糖吗?”
“嗯?”
陶鹿歪头,把棉花糖举到叶深唇前,笑道:“听说过棉花糖之吻吗?”
女孩踮脚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谢谢兮绯的地、雷~
双更奉上,小仙女们尽情享用,记得夸兔子嗷~就想听你们夸我勤奋!可爱!甜!
明早见啦~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