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鹿声情并茂地演唱完一首《走进新时代》,得意得冲镜头比了个peace的手势,笑道:“求扩散,给你们的神叶大人看看是否符合他的喜好哇。”
她关掉了直播,心情很好,哼着小曲下楼,准备杀去叶深住处。
楼梯下到一半,陶鹿望着客厅中的人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妈妈。”
苏果用围裙兜着修剪下来的杂乱葡萄枝叶,从小花园中进来,嘟嘟脸晒得有点红。
卢碧华坐在沙发上,指挥着她,“不要抱进来——从花园后面的小路走出去丢掉。”
苏果连连答应着,就要退回花园中去。
陶鹿冲下来,叫道:“妈妈,你在做什么?”
“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不习惯做事,我跟她说下。”
陶鹿拉住瑟缩的苏果,皱眉道:“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佣人。”
苏果愣住,歪头看她,眼睛亮起来。
卢碧华讶然,又看了苏果一眼,眼神挑剔,却是道:“抱歉。”
苏果红着脸摇头,“没事没事。”她抱着那团枝叶,“我去丢掉……”
客厅里只剩了母女两人。
陶鹿抱臂远远站着,望着落地窗外的花园,问道:“你怎么来了?”
卢碧华看着她,柔声道:“妈妈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现在看到了。”陶鹿转身往玄关走去。
“鹿鹿!”卢碧华叫住她,“妈妈很担心你。”
陶鹿脚步不停。
卢碧华的声音尖厉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不伦不类,奇装异服!交的朋友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
陶鹿猛地定住,转身,第一次望入卢碧华的眼睛,淡淡道:“不三不四,总比勾三搭四强些。”
卢碧华大怒,“你都学了些什么?”她又压住怒气,恳切道:“鹿鹿,你对我和你爸爸都有误解。你爸下周回国,他想给你补过生日。到时候我们一起在家吃顿饭……”
“没有误解。”陶鹿平静道:“我也不会去评判你们。我上个月撞见爸爸带阿姨和齐珊珊吃饭了,爸爸以前在家很少笑,但是那天他笑得很开心。”
卢碧华愣住。
“你以前也很少笑,但跟陈叔叔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笑。”陶鹿闭了闭眼睛,人还是平静的,“妈妈,你和爸爸能各自找到幸福,我真的为你们开心。”
“鹿鹿,你不用……不用说这些来……”
陶鹿笑道:“不用说这些违心的话吗?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真的祝福,既然你和爸爸不能在一起幸福,那我也可以做到祝福四个人的。”她弯下腰去穿鞋,调侃自己,“你的女儿,是个大气的人呢。”
“你要去哪儿?”
陶鹿笑笑道:“你和爸爸都幸福了,我也要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呐。”
她始终笑着,手指却颤得系不起马丁靴的鞋带。
卢碧华一愣,立刻问道:“你又去滑冰了?”
陶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没有。”
卢碧华松了口气,又道:“妈妈带你去吃晚饭,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店,好不好?”
陶鹿的忍耐到了极限,“不好。”她穿好了鞋子,摸出手机,拨了号码,“陈叔叔吗?麻烦您来接一下我妈妈,她现在的状况可能不太适合自己开车。”
她挂了电话,目光透过卢碧华宽松的衣服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妈妈,高龄孕妇要自己当心呐。”
陶鹿倚在门上,看陈国壮额头沁汗赶来。
他真是个老实人,小心翼翼搀着卢碧华,把她送上副驾位置,又亲手给她系好安全带。中年人也有这样的浪漫呢。
“陈叔叔,”陶鹿叫住他,“合适的时候,请你帮我告诉我妈一声。”
陈国壮惊讶于陶鹿的主动说话,憨厚笑道:“你说你说。”
“这套房子是奶奶留给我的。”陶鹿平静道:“请她把钥匙还回来。我现在……不欢迎她和我爸来家里。一定要见的话,请约在外面。”
陈国壮愣住,“陶鹿……”
“多谢了。”陶鹿点点头,笑着挥手,“陈叔叔再见。”
暮色四合,卢碧华的突然到访,让陶鹿失去了出门的心情。
她重又走回玄关,脱鞋,才发现刚刚把鞋带系成了死结。
越急越解不开,五彩缤纷的长发从女孩背上散落开去。
站在楼梯上望去,就像一张被人恶意涂抹出来的水彩画。
“我来帮你……”苏果从楼梯上跑下来。
陶鹿转过身,手里握着剪刀——她直接剪断了鞋带。
她没看苏果,径直跑回卧室。
“陶鹿。”苏果在外面敲门,“出来吃晚饭啦。李婶做了烧鹅,好香。”
陶鹿不理睬。
过了半个小时,苏果又来,“还有蒸地瓜,我做的,你要尝尝吗?”
陶鹿依旧不理睬。
如是再三。
陶鹿暴躁道:“不用管我!”
“你今天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呢。”苏果隔着门小声道:“要管你呀。你说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屋子里没有动静。
“那我进去,把这碟地瓜给你放在桌上罩住好不好?你饿了就起来吃。”苏果等了一会儿,“不说话,我就进来啦?”
她轻手轻脚走进来,见陶鹿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
苏果叹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午夜,陶鹿趴在床上,姿势跟下午一模一样。
忽然,她动了一下,四顾茫然,目光空洞。
她摸过床头的ipad来,在某个常用论坛搜索“自杀”相关话题。
弹出一条系统提醒来。
【温馨提示:需要帮助?北京24小时免费心理危机咨询热线:010-82951332】
【继续搜索】
【了解更多】
【离开搜索】
陶鹿扯了下嘴角,直接按黑了屏幕,望向窗外。
从她的卧室窗台跳下去,就是放满水的泳池,水深最高两米。
陶鹿起身往窗前走去,路过桌子的时候,顺手捡了一块地瓜吃。
一口咬进来。
妈呀,放凉了的地瓜好甜。
陶鹿索性坐下来,一块接一块,把一碟地瓜全吃光了。
她打了个饱嗝,下楼倒了杯冰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吃饱喝足,她瘫坐在沙发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抚着小肚皮,由衷感慨——还是活着好。
她翻了翻茶几底层堆着的影碟,准备给自己放个电影看,忽然——一张熟悉的自制碟跃入眼帘。
“鹿鹿花滑成长记录”,娟秀有力的黑色水笔字,是卢碧华亲手写的。
陶鹿咬着下唇看了两秒,抽出了这张碟。
巨大的电视屏幕亮起来。
20XX年,陶鹿4岁。
空旷的冰场上,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白裙子,踩着冰鞋背对镜头滑行,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臂,笨拙而娇憨地转了个圈。
场边立刻响起了鼓励赞许的掌声。在同龄小孩走路还偶尔会摔跤的年纪,小女孩已经开始了冰场上的征程。
镜头晃动了一下,传来录制者激动的声音,“鹿鹿真厉害!”
一圈绕完,小女孩转身冲着录制者滑来,她奶声奶气叫着,“妈妈!”人越来越近,一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
小女孩滑得太快,没控制好平衡,狠狠摔在冰面上。
冰刀剔起的冰花溅在镜头上,模糊了画面。
“妈妈……”小女孩拖着哭腔的声音隔着时空传来。
陶鹿窝在沙发上,沉默看着。
她看过很多遍自己的成长视频,只是从前看备受激励,从未像今天这样悲伤过。
长长的录影带,没有尽头般播放下去……
“陶鹿,陶鹿。”苏果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背景音里还有奏响的国歌。
“来自中国的陶鹿获得了本届世界青少年花样滑冰锦标赛的冠军……”
“陶鹿,醒醒,你这么睡会感冒的……”
陶鹿撑开眼皮,看了苏果一眼,转头又望向电视屏幕。
屏幕里十七岁的陶鹿也正望过来,脸上洋溢着获胜的喜悦。
“鹿鹿,有件事情妈妈要告诉你……”录制者如是说。
陶鹿反应过来,起身要关电视。
然而画面继续播放下去。
“之前怕影响你比赛发挥没告诉你。奶奶上周去世了。”
屏幕里的陶鹿愣住,数秒后清澈的眼睛里涌出汩汩的泪水来。
“滋啦”,电视被关掉了。
苏果有些不安,“我不是故意要看……”
“没什么。”陶鹿顿了顿,笑道:“谢谢你——地瓜很好吃。”
陶鹿去了奶奶的墓园。
只带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和她的日记本。
墓碑照片上,陶奶奶和蔼可亲微笑着。
陶鹿拔了几株新长出来的杂草,坐下来,安静写了几行日记。
“奶奶,这段时间我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没有必要的。
如果连爸爸妈妈的幸福里都可以没有我,那么我还会是谁的不可或缺呢?
没有人吧。”
她仰头,望一望高远的春日晴空,又继续写道。
“可是地瓜很甜,我一时舍不得去死。
我会再来看您的,还有乔生哥哥。”
她收起日记本,跟墓碑上的奶奶挥手作别,又寻到乔生的墓碑,看他墓碑前夸张巨大的白百何花束,知道一定是陆明烨来过。
陶鹿蹲下来,给乔生墓地上新冒出来的杂草也除了除,抚着他墓碑上的照片,想起他从前是最爱臭美的一个,笑道:“乔生哥哥再也不用担心了,不会变老,也不会变丑。”
她整理好心情,搭计程车回到清荷园。
清荷园依山而建,陶鹿沿着上坡慢慢往家走,一辆华贵到夸张的加长劳斯莱斯跟上来。车窗缓缓落下,邱全胜的脸露了出来。
“杀马特!”他叫道。
陶鹿扫了他一眼,别墅区内每户门前都站着保安,不信光天化日的邱全胜能动手。
她并不紧张,懒洋洋怼回去,“傻速多!”
“喂!”邱全胜叫道:“杀马特,你上车。”
“傻速多,你下车。”
……
邱全胜走下车来,上身衣冠楚楚,底下却套了个半截短裤。
“真下车?”陶鹿轻讽,“不怕我叫保安送你出去?”
邱全胜一昂脑袋,“我刚才等你的时候看了看,这儿环境挺好的,顺手买了一套房。”他笑道:“很快我就是这里的住户了。”
“哦……”
“服不服?”
陶鹿看着他,真人倒没有娱乐报道照片上那么脑满肠肥的恶俗模样。
算是个长相周正的青年人。
她是个看脸的人,暂时把邱全胜从黑名单里拉出来,道:“你打赏的钱,我可以还给你,不过只退我分成到的那部分,平台分掉的部分恕我无能为力。”
邱全胜“切”了一声,“我给女人撒出去的钱,从来没有往回要的。”
“我不□□。”
邱全胜又“切”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你这张脸还不错——但这打扮就太魔幻了。找你□□,是挑战我的审美。”
“那你找过来是要做什么?跟我打一架?”
“我从不跟女人动手。”邱全胜看着她,“你叫叶深带着他的战队,跟我的国王战队比一次。”
陶鹿停下脚步,“你真跟叶深有仇啊?”
“有仇。”邱全胜点头。
“多大仇?”
“我弄断过他左手。”邱全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还想弄断他的右手。”
陶鹿吸了口冷气,顿了顿,道:“你怎么知道叶深会听我的?”
“最强月华,你是怎么让他应战的?”
“简单,花钱。”
“多少?”
陶鹿报了个天价数字,“你先打给我,我去运作试试。”
“好。”邱全胜眼都不眨,忽然顿住,瞪眼道:“喂!这个脏套路你用过一次了!”“是么?”陶鹿打个哈哈,耸耸肩膀,毫无歉意,“一招鲜吃遍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