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手机还在嗡嗡震动。
霍予闻指尖一直悬在挂断键上,直到长时间未应答的提示音后通话自动结束,桌上的手机屏幕黑下去。
风从敞着的窗口钻入,鼓动着窗边轻纱悠悠晃动。
霍予闻站着没动,久久之后收回手,食指碾磨过拇指指腹。
突然传来的急促狗吠声没再容他多想。
心头慌了一下,霍予闻转身进入卧室,拉开露台门后向前急走了几步看向湖边。
不远处的湖边一抹浅色身影,身形轻晃着正试图靠近狗屋。
拴着链子的高加索犬大声吠着挣扎向前。
霍予闻顾不得往日斯文,大声喝止:“Quito!Stop!”
他的声音不低,但犬吠声急促,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抹身影也还在向前。
霍予闻急得大喊曲盈。
曲盈慢悠悠停下后向这边看过来,似乎是在确认声音来处,她找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在看到他后用力地挥了挥手臂。
“站在那,别动!”
曲盈接受到信号,远远地双手举到头顶比了一颗爱心,又抬起双臂一上一下,一只脚抬起伸直。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她蹲在原地,缩成一团,又朝这边摆了摆手。
看起来有点儿乖。
霍予闻沉默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她刚刚那一套动作是在比“OK”。
他抬手松动两下领口,看她是真的不动,犬吠声也停止,才转身快步下楼。
Quito是他养的一只高加索犬,性格很好,平日里也安静,今天大概是见到了陌生人才流露出凶猛的一面。
客厅里顾浅语踢了鞋子,半躺在沙发扶手上,翘着脚,塞着耳机听着歌,手指滑动刷着校群里的消息。
眼睛瞄到霍予闻从楼上下来,吓得她立马坐起来,装成一副娴静淑女模样。再偷眼去看时,霍予闻已经急行着推门出去。
“什么事呀,走这么快。”
低声咕哝一句,她又躺回原位,点开一直没得到回复的对话框,叹了一口气,又用力戳了两下,切换窗口继续刷起手机。
霍予闻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急时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走到草坪上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好在他看到人时,曲盈还乖乖蹲在那,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
Quito在她面前一米处,趴在地上摇着尾巴。
场面温馨和谐,没了一开始的剑拔弩张。
霍予闻调整着呼吸放慢了脚步走近,曲盈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不是知道你是高加索里的小少爷,高大威武又多金帅气?啧啧啧,你看你,住着别人羡慕的湖景别墅不说,链子上都刻着‘我真有钱’。再来看看你这毛绒绒的小脸蛋……”
“Qutio是女孩子。”
“……颇有些眉清目秀的中性美呢。”
霍予闻把手揣进裤袋,闲散地站在一旁,转头看向别处咽下嗓音里的笑意,“怎么在这里?”
曲盈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指了指湖边的小船,“我想去那边划船,走到这里时先看到了Quito。她特别热情特别好客,我就想过来和它聊聊天。”
她转过脸抬头看着霍予闻,发现他的额上有一点汗涔的晶亮,瞬间笑开了问:“你跑过来的吗?”
霍予闻没回答,眼睛看向湖边的小船。
曲盈并不在意他的少言寡语,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放心,我很有狗狗缘的。我家里养了一只金毛,还有一只弟弟,都被我训得服服帖帖。”
霍予闻没问她醉言醉语里的一只弟弟是什么形容,听她发出“嗦嗦”两声,Quito兴奋地晃着尾巴又吐出舌头,看着倒是真喜欢她。
曲盈得意的眼神看过来,“你看,对吧?”
她回过头,勾勾手指,Quito向前,狗链绷得直挺。
她挪过去摸摸它的头。
“我小时候和奶奶住在乡下,乡下你没去过吧?那里很美,春天的时候有花香,到了夏天有麦香,秋天又有瓜果香,冬天还有梅香,四季都有香味。后来……”
曲盈像是陷入了回忆,安安静静的蹲在那里,嘴角微微笑着,眼睛蒙上一层细碎的光。
霍予闻安静听着,看着。
曲盈慢慢收回笑容,用力抿了一下唇,之后又笑着说:“我那时候叫狗狗都是这样‘嗦嗦”两声,它们就乖乖让我摸。”
她手里梳着Quito的毛,又去揉它的耳朵。Quito颇为享受地眯起眼。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本领。”
她看着霍予闻,完全笑开,“我还猜过我是不是阿尔忒弥斯。”
霍予闻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夜空拉开黑幕,有风吹过,湖上的小船微微摇动。
院子里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有一盏就在他们头顶。
曲盈眯了下眸子,“你陪我去划船好不好?”
她今天喝了点酒,起身时还有些轻晃,说完话也没等霍予闻回答,和Quito说了拜拜,朝着湖边小船走去。
霍予闻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跟上。
等到了湖边,他先上船,对她伸出一只手。
曲盈站在岸上,歪着头对他笑笑,之后一脚踩上船头。
船身轻晃,她也轻晃,他怕她摔倒,上前一步撑住她的手臂,抬起头正对上她一双满是笑意的眼。
曲盈借着月光看他的眉眼,伸出的手还没落到实处就感觉撑着自己的手臂松了力。她歪了一下又站直,手臂落回原处,笑着叫他,“哎霍予闻,霍予闻你别生气嘛,对不起啦。”
借着酒意,她胆子大了,行动来得快道歉也来得快,只是并不能听出太多诚意。
霍予闻退后一步,示意她自己下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动了怒,这一步没收着力气,踩得船身直晃。
曲盈这次真的站立不稳,身体歪了一下,轻呼一声扑过来一头栽在他身上,手臂捉着他的,嘴唇划过他嘴角。
完了。
曲盈心想。
她脸上绯红一片,没等霍予闻开口先主动松开手,又退后一小步站直。船上空间狭小,并不能拉开两人距离,她稍微低头就能看到被她抓过的带着褶皱的衣袖。
“对不起,刚才是意外。”
她低着头道歉,用了十足的诚意,但并没有获得理想的原谅。
曲盈抬起头时,霍予闻正盯着她,胸口起起伏伏,看起来是真的气坏了。
嘴角有一抹显眼的红色,是她蘸过去的。
曲盈看他这副样子暗道一声糟糕,小少爷那么纯情,她不会把人初吻给夺了吧?
毁尸灭迹还来不来得及?
她犹豫着伸出一只手,还没触到他唇角就被捉住。
不用他说话她都能看懂他快喷火的眼神:你还想做什么?
曲盈挣了两下收回手,小声解释,“你的嘴角……刚才不小心被蘸上了一点,想帮你擦一下。”
霍予闻眼睛盯着她,自己抬手抹了下。
那抹红色晕开得更多,曲盈看他黑着的脸,咽下已经到嘴里的提醒。
霍予闻抹了一下便收回手,眼神都没挪开,像是过不去这个坎。
曲盈被他盯得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你放宽心,刚才那一下其实——”
“还划不划?”
不算。
你的初吻还在。
曲盈在心里把话补完,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霍予闻的脸色,犹豫着点点头。
霍予闻像旁边挪了半步,让她过去。
曲盈乖乖坐好,看他摘下船桨,撑着小船向湖心划去。
霍予闻不出声,她一时也没敢说话。
夜晚的湖面黑凉一片。
一轮圆月低陲在天边,似乎触手可及。
月光洒落,也给眼前的人和景蒙上一层纱。
小船飘摇了很久。曲盈时不时看一眼霍予闻,看他脸色恢复了自然,再次低声道歉,“你不生气了吧?”
她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句硬邦邦的“没有”,还有带着他体温的外套。
霍予闻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衣。
她接过外套后呆呆地抱在怀里,转着心思想他的话。
听他的语气是生气了,听他的内容又没有。到底哪个是真的?
如果结合他的行径,带她来划船又把外套给她穿,那应该是不生气?硬邦邦的语气难道是难为情?
霍予闻敛眉看过来,“怎么不穿?”
看,是怕我着凉吧?
曲盈心里的小船飘飘摇摇,猜测自己抿到了他的心思,勾起唇角,把衣服又往怀里敛了敛,嘴里跑过一列火车:“我不冷呀,我就想抱着你的衣服。”
扬起的眼尾,天然撩人的姿态。
酒意上涌,纵得她口上占人便宜还不够,手也直直过去抓住他的,“你看,我的手很热吧。”
小手叠在大手上,更白,更小。
也确实很热。
像是该穿外套的那个人是他。
霍予闻掌心发热,低头看一眼她的手,没有拂去,只是提醒,“坐好。”
曲盈乖乖坐好,心中却在得意,自觉她追人追得不错,昨晚的恶补派上了用场,且效果卓著。
顾浅语还需要用杯子去试探对方的时候,她已经直接就上了手。
再看霍予闻嘴角那一抹红,都平添了一丝旖旎。
她抿了一下唇。
刚刚那一下发生的时候她其实有点慌,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就推开了人。如果让她早一点摸到霍予闻的心思,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应该会扑上去?
他不主动,她主动就好。
湖面视野开阔,霍予闻却感觉被拘在狭小空间里,逃不开曲盈的视线。
那道视线起初只是轻拂过他,再回来时,又加了些别的情绪。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周围只剩船桨滑动的水波声。
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旖旎。
霍予闻将船桨放在一侧,接通电话。顾浅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表哥,你和嫂嫂在一起吗?外婆问你们在哪里呢,回来吃饭吗?”
霍予闻看一眼对面看着他的曲盈,“我们在外面,你们先吃。”
顾浅语嘿嘿笑着哦哦两声,“外婆说嫂嫂喝了酒,让你不要带她去吹风,人会晕的。”
霍予闻扫一眼对面眼里确实有几分醉态的人,“嗯”一声后挂断通话。
湖心很安静,不用霍予闻转述,曲盈已经将话听得清清楚楚。
夜风清凉,她喜欢这份安静的舒适,还不想走。她看着湖边影影绰绰的灯光树影,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一点醉了。
她把目光移到对面人身上。霍予闻没再拿起船桨,也没有催她回去,目光看着远处。
曲盈一时分不清她是喜欢这份安静的舒适,还是喜欢在眼前人纵容之下她得到的这份安静舒适。
霍予闻对别人也是这样吗?
或许是她盯视太久,霍予闻转过脸。
“冷吗?”
“我不想做阿尔忒弥斯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曲盈没回答他的话。
又过了几秒,她眯着一双狐狸眼,在月色下问他:“霍予闻,要不要真的和我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曲盈(看着小霍):我很有狗狗缘
现在的小霍:你什么意思?!
很久以后的小霍:汪,汪汪
没听过阿尔忒弥斯的可以去问一下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