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深的性格冷淡、疏离,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世人皆说他敢这么傲慢是因为有资本,他可是江家的二少爷,是恒安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却不知道,当他那位同卵双胞胎哥哥还在世时,江家从未承认过他,所谓不好相处,是因为受过太多的冷待,所以不屑再与人为善。
时欢还想到了自己。
江征因为怨恨,想要抹除江何深的存在,让他当江知祈的影子,因此她才会认识扮演江知祈的江何深,并且爱上那个江知祈。
但在江何深从九死一生的空难活下来,终于能当真正的江何深的时候,她却还是把他当成那个江知祈的代替。
江征过分,而她,似乎也不相上下。
时欢突然感觉如鲠在喉,喊:“二少爷……”
江何深:“嗯?”
时欢又想起江何深的那句话,“活人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死人”?
哪怕是在江知祈死后,江何深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江征也没有想要跟这个儿子重新修复关系的念头,在江征眼里,活着的儿子,也没有死去的儿子重要。
而且早在时欢因为宋薇的杀人罪被关在看守所,江征去看她的时候,就内涵过很多细节。
江征知道当年跟她在一起的人是江何深,他对她说过一句,“对你而言,江何深不是早就死在空难里了吗”,意思就是,她爱的那个人——江何深扮演的江知祈,已经“死”在空难里,不会再回来。
江征离开看守所前还说,“你配不上知祈,但配江何深,是绰绰有余”,哪怕只是“影子”,他也觉得,江知祈比江何深好。
时欢知道,江何深不是一个会自哀自怨或者悲春伤秋的人,但亲生父亲这样看待自己,哪怕是无情无欲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江何深的心里,应该没有面上这么平淡。
一定是没有的。
他们现在是和好了,和好得很突然,时欢觉得,江何深原本应该没有想那么快就放下架子。
之前身在局中看不明白,这两天时欢突然开窍了——无论是在滑雪场三次无视她,还是疏离地喊她“温小姐”,又或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路人,不给她一丝感情,其实都是他故意的手段,他就是想让她心神不宁,逼她看清楚自己真实的感情,逼她认清楚自己爱不爱他。
他这个局只进行到一半,他原本的打算,应该是她主动去找他,而不是他自己先上门——他睡完她的第二天一走了之,就是证明。
那时候他即使知道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也还是想再“钓钓她”,他是去了禹城知道了那些事,再回来找她,才松口,“算了,原谅她了”。
他被伤到了——就算只是皮肉伤,很快就能愈合的那种皮外伤,也还是被伤到了,所以不想再扛着,她既然已经选了他,那他就再先低头一次,反正他对她低头,也不是多罕见的事。
时欢低声:“我不会的。”
江何深问:“不会什么?”
时欢望着他,很认真的,一字一字地说:“我不会再把你当成别人的,我爱你,爱的是现在的你。”
她爱他,不是因为他像谁。
这个世上,是有人爱真正的江何深的,不是爱他像江知祈的脸,不是爱他模仿江知祈的性格,就是爱傲慢,别扭,毒舌的二少爷。
“咳……咳咳!”
江何深没喝水也被呛到,看了她一眼,声音硬邦邦,“你差不多得了,你的告白从昨晚到现在还没说完?”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要是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了。”时欢温声细语。
“……没说不爱听,想说就说,嘴巴长在你身上,又不是长在我身上。”
好呢,别扭的二少爷。
江何深唇际的弧度轻扬,心情愉悦:“还吃不吃?冷了,要热一下么?”
时欢不吃了,已经很饱了。
江何深看了一眼桌上基本被吃光了的几盘菜,再去看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女人,皱了皱眉:“你没发现别的什么?”
“嗯?别的什么?”时欢到处看了看,“二少爷给点提示?”
江何深曲起一根手指,叩了叩桌面。
“桌子吗?”时欢低头端详餐桌,“这是水曲柳?还是黄花梨?我不太懂木材诶,应该不是红木吧?它是很贵吗?”
谁让她看桌子了!
江何深气极反笑:“它是木头你也是木头,你们是同族,你还不认识它?”
时欢本来还想继续故作无辜,但对上江何深没好气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她喝第一口汤的时候就发现了,今晚这顿饭,这几道菜,是二少爷亲自下厨的,椰子鸡汤的味道,跟以前一样。
“你还想起了什么吗?”做饭是那个江知祈的技能,不是二少爷的。
“上次给你做菠萝黑椒牛肉粒之后,就自然而然会了。”江何深将其归于身体的本能,“我以前,是因为你去学的做饭?”
“嗯,我们一起在伦敦,我吃不惯西餐,又觉得当地的中餐馆不地道,你就自学做法,基本上我的一日三餐都是你做的。”
江何深嘴角一泛:“我以前这么惯着你?难怪你对我那么念念不忘。”
时欢觉得,他现在,也算得上惯着她吧?
这套房子还没有收拾好,暂时还不能住,还要等明天找家政打扫后才能正式搬过来,所以他们吃完饭就出门了。
时欢边走边喊:“二少爷。”
“嗯?”
“我吃太饱,走不动,你能抱着我走吗?”
江何深淡淡:“时欢。”
“啊?”
“你测量过吗?长城的城墙和你的脸皮,谁更厚?”
时欢:“……”
江何深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将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时欢一把横抱起来。
时欢睁大眼睛,他面无表情:“蜗牛走路都比你快,我还有工作,不想被你浪费时间。”
“哦。”
唉,既嘴硬,又纵容她的二少爷啊。
他们都没有开车,所以是打车,时欢听到江何深报了酒店的地址,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这个人,真是的,知道苏河湾的房子是周自珩的,就连一个晚上都不肯再将就,终究还是把她拐去跟他住酒店。
……
江何深确实还有工作要处理,到了酒店,他就先去开电脑,而时欢则是去洗澡。
比起泡澡,时欢更喜欢淋浴,喜欢水流带着滚烫的温度不断冲刷着身体的感觉。
白雾袅袅,她闭上眼睛,仰起脸,水从她的全身淋过,紧绷的神经和沉闷的心情也在渐渐松开。
有人不能理解,时欢明知道“江知祈”就是江何深,明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还那么偏执地要替“江知祈”报仇,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也要追查出1258航班的真相?
——因为,这是她证明那个“江知祈”,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种办法。
江何深以“江知祈”的身份认识她,跟她在一起,从来没有坦白过他是江何深,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忽然告诉她,她的“江知祈”从来就不存在,只是一个被模仿出来的人,她怎么能够接受呢?
她不能接受的。
真正的江知祈死了还有一具尸体,而她的江知祈死了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就好像,她那十年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她在地窖里被尚世杰折磨到疯魔而做的一场梦,这对把“江知祈”当成自己半条命的时欢来说,不亚于抽筋剔骨。
所以,她只能认定“江知祈”已经死在空难里,她要为他报仇,她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爱人是存在过的,不是“假的”。
现在时欢走出来了,明白无论江知祈还是江何深,总之,她要的都是这个江何深,这对江何深来说够了,对时欢来说也够了。
更何况,她后来,决定回温家,坚定要找出那四张扑克牌,已经不只是为了替“江知祈”报仇,更多是想要保护江何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