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摇篮

胖哥拿完资料表回来,周慕宇已经不在这里了。

凌教练耸耸肩,一脸遗憾道:“这孩子脾气太倔,我还没说几句就跟我顶起来了,老李,你虽然我和交情好,但我用不了这样的人,你们再找找其他家吧。”

胖哥僵硬地笑了笑,手里的纸张捏出一团褶皱,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以落败者的姿态走出这座大厦。

周慕宇没换衣服,万里挑一的身材在白领中无比突出,背着大大的运动袋,蹲在一家花店前。

外人看来,这是一个高大强壮、阳光又有点痞气的帅哥,但在胖哥看来,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胖哥一个加速跑冲过去,抬起腿就要踹他,周慕宇反应何其迅速,他是拳击手,拥有不让任何人近身的本能,身体稍微一偏,轻松躲了过去。

“疯了吧你,你敢顶撞凌教练?”胖哥揪住他的耳朵,大声吼:“周慕宇,你要是不想打了就早点跟老子说!大不了老子再找个小孩从头开始!”

周慕宇抿着唇,一双眼死气沉沉,任胖哥怎么骂他都不还嘴。

好歹是带了八年的孩子,感情跟亲儿子没差,看他这么失落,胖哥也于心不忍,一边絮叨着一边抽出毛巾给他擦汗,“你他妈的,出来也不换衣服,也不擦汗,感冒了谁管你……跟老子回家!”

因为碾转于数个俱乐部中,他们的宾馆也换了好几家,收拾行李的时候胖哥还在纳闷,就算周慕宇打不进四大,这么帅气的脸,这么狠毒的出拳,光在国内打表演赛也能值回签约费,这些俱乐部怎么就看不上他?

“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真的是因为周慕宇性格太差了,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好管?

“也没有啊。”胖哥自言自语,“在我面前还是很乖的,上进努力,从不懈怠……”

他越想越不明白了。

不论从哪方面看,周慕宇都不是赔钱货,正因为看中这一点,胖哥才舍得拿所有身家作赌。

“车票订了吗?”胖哥踢了不动如山的周慕宇一脚。

啧,这臭小子,“别发呆了,赶紧订票!”

周慕宇抱着自己的运动袋,半天才有反应,缓缓转过头,眉眼鼻皆是立体冷硬的模样,嘴唇却干燥,他抿了抿唇,干皮触碰到坚硬的牙齿,声音也如那些干皮般涩哑。

“我想再试试其他的。”

胖哥气笑了,“剩下的更小,更没你的位置,再者说了,就算要你,你也挣不到几个钱。如果你一个人,对付对付也能过得去,那小樱桃呢?她呢?”

运动员不比其他职业,并不是挣多少就能得到多少,他们需要医疗费,饮食和训练也是一大笔开支,在普通人月入五六千就能度日的京城,运动员两三万都不见得足够。

除去这些,他还有多少能给许樱?

周慕宇垂下了眼。

胖哥继续说:“回去我再求求省里的其他教练,四哥……到底是耽误你了。没事,回去咱们再练练,还有时间。”

“没有时间了……”周慕宇喃喃,失神的双眼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只觉得一片模糊,地毯上那些被旅客随意丢弃的烟头烫开的洞,像一张张血盆大口吞噬着他。

胖哥一时无话,坐在他身边,或许这个时间点,周慕宇最需要的只是陪伴。

“师父。”

“嗯?”

胖哥点燃一颗烟,火光在白雾后面影影绰绰,转瞬湮灭。

周慕宇红了眼,怔怔地看着胖哥,有些话堵在心里,蹦出来时划伤了嗓子,披着淋淋鲜血。

“我,不想打拳了。”

胖哥手一抖,只当他在做梦,没搭理他。

“……我真的不想打了。”周慕宇极力忍耐,但鼻腔和眼眶的酸涩还是出卖了他,他哽咽,“我只想陪着许樱,我觉得……我就是去搬砖,去送外卖,也比现在好得多,我不想再让她为我哭……”

每次他受伤,哭的人都是许樱。

她都不知道她哭起来多惹人疼,他最见不得她的眼泪。

她是他贫瘠的一生里,最宝贝的,最珍贵的。

胖哥抽完一颗烟,憋着一股子闷气起身,抓起两人的行李箱踏出房门。

“走了走了,别废话,回家,我他妈想老婆了!”

回去的路上,周慕宇用被子蒙着脑袋,一个字也不说了。

绿皮火车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对面一列高铁需要借道,这辆车就在荒山野岭停了下来,为数不多的乘客开始抱怨,纷纷挤到通风口吸烟,胖哥也是。

青城都落寞多久了?

胖哥不是这里的人,不知道。

但仅从来京城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现在回去时空空荡荡的车厢对比一下便知。

如果周慕宇窝在青城不动,而许樱去了京城,那么两个人的分别只是时间问题。

许樱就是周慕宇的命,许樱要是走了,周慕宇或许连日子都混不下去,他会和青城掏干的地心一样,以宿命为借口,坐以待毙。

胖哥不禁为周慕宇感到担忧。

他有点不服气,噔噔噔跑回去,掀起周慕宇的被子喊道:“周慕宇,在国外,十八岁是拳手出道的年纪。一切才刚刚开始,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许樱考虑,将来结婚生小孩,哪一个不要钱?”

周慕宇毫无反应,谁也看不到他藏在掌心里的脸是什么表情。

胖哥急眼,“行,你准备当哥哥是吧?那你就等着看吧!有的男的心眼坏的很,光耍朋友不结婚,结了婚也不负责,丧偶式育儿,你敢说许樱碰到的就一定是好人?”

周慕宇把被子重新盖回头上,胖哥眼一眯,“ok,我回头就给小樱桃介绍个青年才俊。”

“师父!”

周慕宇猛地坐起来,嘴唇颤抖,总是清凌凌的一双眼染了血一样红,被逼入绝境的狼崽子般圆睁。

他长得英俊,牙关咬得死紧时下颌也是绷住的。

这人连狼狈都带着一些倔强。

胖哥凑过去,大惊小怪,“哟,你刚才洗脸了?这一脸的水哟……”

哭好惨呢。

抵达青城后,周慕宇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喝了点酒。

说不清为了什么,他想喝。

滴酒不沾的人只咽了半瓶啤酒就懵了,他被搀扶着回了家,许樱还没下学,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也不开灯,就在黑暗里闭着眼睛等。

晚上十点半,许樱和刘长宁有说有笑地打开了门,许樱敏锐地嗅到一丝酒气,不肯进屋,刘长宁硬着头皮开灯,发现是周慕宇回家了,视线直愣愣地越过他,盯着许樱。

“我先走了。”刘长宁告辞。

许樱关上门。

“过来。”周慕宇喊她,声音不似平时那么大,轻飘飘软趴趴的。

他看着许樱放下书包后进了洗手间,听到里面水的流动,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许樱!”他按着太阳穴,“快点!”

许樱捧着一块湿毛巾出来,表情有点不知所措,直觉告诉她周慕宇不对劲,他胸腔起伏得如同随时会炸开的气球,呼吸也是急促的。

她谨慎地坐下去,试图消灭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还是引起了周慕宇的注意,纤细的手腕猝不及防被抓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倒了下去。

她重重跌在了周慕宇的身上。

男性特有的醇厚气息扑进耳里,激起后颈的一片颤,她想躲,但周慕宇不许,双手牢牢掌控着她,将她按在了怀里。

“哥哥……”

周慕宇的呼吸陡然紧缩,哑着声音道:“许樱,别动。”

他有反应了。

她再敢动一下,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安慰性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周慕宇的唇片擦着她的耳垂讲话:“你上次打电话说什么?”

许樱很难受,身体有种陌生的冲击力,苏苏麻麻的,她有点忍受不住,音色也被那份不安侵蚀,变得颤抖,“我想你了……”

周慕宇闷哼,搂紧了她,右手的手指一根根攀在她的肩胛骨上,抓着用力,他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卸掉心里的火。

许樱害怕极了。

周慕宇好像在用脸蹭她的脖子,她能感受到他硬挺笔直的鼻尖在抵着她的皮肤,力度很重,却不知道他会滑向哪里。

失水的鱼缓慢煎熬地游到锁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臂不自觉收紧,可他仍觉得不够。

她太娇小了,腰肢还比不上他一半的胸围,如此脆弱,勒住就会断掉。

她会碎在他怀里的。

可是他宁愿她碎在他怀里,也不愿意让别人这样抱着她。

“许樱……”十分钟后,周慕宇平静了,轻声叫她,“许樱?”

为什么不说话?

眼帘抬起,他失声而笑。

睡着了,这样也行。

呼吸的频率本来已经恢复如常,但他盯久了她的唇心,竟又焦灼了起来。

他沾湿唇,用了很长时间才触碰到,他第一次感觉到她的温暖,皮肤和皮肤是紧紧挤在一起的,她的鼻尖就挨着他的鼻翼。

他咽了咽,喉结翻滚,在上面轻柔地抿了一下,害羞的小男孩般钻回了她的颈窝。

怎么会睡着呢。

他轻拍着她的背,哄婴儿一样哄着她。

第一次唱摇篮曲,严重走音,他忍不住笑自己,什么啊,好难听。

一夜好眠,他做了一个很不真实的绮梦。

醒来时内衣湿了。

他习以为常,洗得干干净净,连同那一场见不得人的梦境。

清新的洗衣粉香充斥整个房间,他望着窗外玩耍的小孩,羞涩地弯起唇角。

姿势越来越多了还。

真不要脸。

胖哥的电话打破了他难得的静谧。

大烟嗓轰隆隆吼出扬声器,“小子,赶紧收拾东西,我给你找到教练了!快快快,现在就去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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