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咬六口。

“周医生,忙完了怎么还没下班?”

周朝礼刚从手术台下来,这会儿还没走,正在翻看病例,闻言,他温和地笑了声说:“我整理一下,等会儿就回去。”

“辛苦了”护士长叹气,“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这么不吉利,你不是刚给一个车祸受伤的女孩子做完颌部清创缝合吗?刚刚又送过来一个车祸的,那男司机好像还挺严重,颅骨骨折,刚从急诊转骨科了,神经外科也赶过去会诊了。”

“诶”护士长忽然想起来,“我刚刚好像还在急诊那边看到你的病人了,就上回过来要拔牙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桃来着?”

“应桃?”周朝礼皱眉,“她在急诊?”

“对啊”护士长点点头,“跟着那个车祸的男司机一起过来的,救护车到场的时候,说是两个人受伤,哎哟那车子撞得可严重,小轿车车头都撞变形了。”

“诶,周医生——”

护士长看周朝礼忽然起身,刚起个头,周朝礼就已经离开了。

急诊大厅,应桃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连眼睛都是红的,杏色的针织开衫沾了血渍,连手背上都有血,眼下已经干涸了,黏在皮肤上,她只能一点点剥下来。

“桃桃?”

周朝礼匆匆赶过来。

应桃抬头,见到周朝礼,她懵了一下,愣愣地喊:“小叔叔?”

周朝礼蹲下来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受伤?

应桃终于回过神,“没有。”

“那你这身上……”

周朝礼看了眼她身上的血迹,又仔细打量着她的手和腿,身上的确没有明显伤口。

应桃了然,“不是我的,是刚刚送过来的那个司机。”

她第一时间叫了交警和救护车,她没事,倒是直直撞过来的那辆小轿车,因为失控撞上了他们的车,又迎面和一辆运输货车相撞,现场比较惨烈,车头已经严重变形,人被救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应桃手脚发凉,想到那个血腥的场面就控制不住想吐,她捂着嘴,猛地起身冲到垃圾桶的位置,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

周朝礼去接了杯温水端给她,拍着她后背拧眉问:“好点吗?”

应桃端着一次性纸杯,轻轻点了下头,脸还是毫无血色,“嗯。”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周朝礼看了眼时间,都快凌晨了,这个点她应该在学校才对。

“怎么会发生车祸?”

应桃面无血色,这会儿什么都不想说。

周朝礼见她脸色惨白,倒也没追问:“算了,没事就好,这么晚了你回去也不方便,我送你吧”

“啊?”应桃后知后觉,但还没等得及她回答,身后就传来一道嗓音。

“小不点,过来。”

贺明野刚从诊疗室出来,右手绑着绷带,穿了一身清冷干净的黑色,冲锋衣拉到了顶,只露出一截瘦而窄的冷白下颌,白炽灯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也压着几分冷淡的讽意,眸色深邃而沉暗。

见状,应桃连忙小跑着过去,担心地查看他的伤势,“你还好吗?手要不要紧?”

一开始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懒懒倚着也没个正形,她还真以为贺明野没受伤,谁知道等他们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以后,见他一直垂着手,她才知道原来贺明野为了护着她,手受到了很严重的撞击,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问题。

贺明野挑眉:“担心我?”

“废话”应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你手到底怎么样?骨头没事吧?会不会影响到以后正常生活?”

贺明野的手很重要,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手的重要性不亚于对外科医生的重要程度,他的手也是命,若真是出了问题,以后没法再碰乐器怎么办?

应桃坐在长椅上等他去拍x光的时候,一直在胡思乱想,六神无主。

“挺严重的”贺明野勾着唇,眼睫垂下来看她,“小不点,要对哥哥负责吗?”

“严重?”应桃更加慌了,她想碰又不敢碰,颤着声,“到底什么情况?要不要再换个医院检查?”

“骨折”贺明野抬手想碰她脸颊,她眼睛很红,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手在眼角位置顿了一下,眸色掠过一抹黯淡深色,随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抬起,搭在小姑娘发顶随意揉了揉,“休息一个月养养就行了,哭包。”

“明野。”

周朝礼走过来,见到两人自然熟稔的举动,眉头无意识地微微皱了下,也只片刻而已,目光掠过他的右手,“手伤了?严重吗?”

贺明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还行,死不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应桃今晚吓得够呛,完全听不得这个“死”字。

周朝礼沉吟许久,又问:“建议我看看片子吗?”

贺明野扯了下唇,“你随意”

倒是应桃不明所以,“小叔叔你不是学的口腔吗?也能看骨科?”

周朝礼取出片子,对着光源检查,闻言他只是笑了笑,耐心解释:“解剖和人体是医学基础,无论你选择什么专业都需要储备基础知识。”

他将片子收好,“掌骨轻度骨折,没有明显移位,应该问题不大,好好休养就能恢复。”

听见周朝礼都这么说,应桃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要不然……”

“不然什么?”贺明野懒懒看她。

“没什么”应桃嘀咕,“就知道你会没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你这种人就肯定会长命千岁。”

贺明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么舍不得哥哥?”

应桃下意识地想怼他,但话到嘴边,看到他那只还缠着绷带的手,又生生咽了回去,只低声嘟囔了一句,“少臭美了你。”

贺明野似笑非笑,“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才受伤?”

“谁让你耍我。”

非要大半夜将她叫出来,结果半道上就出了车祸。

周朝礼皱了下眉,提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没其他事,我送你们回去吧”

随后,他又温和地笑着看向应桃,“桃桃是要回学校吗?”

应桃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学校有门禁现在应该已经关了,还是回大院吧”

“明野?”周朝礼又问贺明野的意见。

贺明野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相比较大院其他子弟,贺明野显得尤为出挑,不单只是外形,还有那身矜贵闲散的气质,便是刻意模仿,也难以拿捏到几分神韵。

不过比起其他人的客气,贺明野对他的态度更加微妙,看着客客气气的,实则更为冷淡。

他懒懒应了声:“都行。”

应桃也很久没回大院了,这个点回去只怕会遇上应兆辉和唐慧如,免不了要被责问一番,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烦躁地皱了下眉,又有点不太想回家。

等到周朝礼开车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副驾驶的位置走,只是走了没两步就被扯着衣襟往后带了一下,贺明野神色不明,笑意也很淡,“跑什么?”

应桃脖子被勒了一下,她哀怨地捂着脖子看了他一眼,贺明野也只是低笑了声,抬手拍了她头顶两下,嗓音懒懒散散的,“去后边。”

应桃不满他专横的行为,却也没有争辩,乖乖跟着上了后座。

回去的路上,应桃本来想将今天晚上的事情跟应柏清说,可话刚起了个头,又还是打消了念头。

应柏清问她在哪儿时,她也只说在宿舍,随后乖乖回了句:“哥哥,我好困,想睡了。”

应柏清对她的话从不质疑,“早点休息,晚安。”

应桃熟练地回了个撒娇卖萌的表情包,刚发完就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也许是因为被吓坏了,现在骤然放松,神经也不由松懈下来,她撑着眼睛,昏昏欲睡。

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涣散,身体歪过去的那一瞬间,险些磕到车窗玻璃。

男人抬手挡了一下,缠着绷带的手,少女莹润饱满的额头抵着掌心,腕骨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他却像无所察觉一般,神色如常,只抽手时顺势一带,少女侧歪的身体就倒了过来。

她抵着肩膀的位置,似乎是觉得硌人,微微蹙了一下眉,脸颊蹭了蹭,自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周朝礼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似是察觉到他的窥探,清疏冷淡的男人懒懒掀起薄冷眼皮,视线无声对视之际,车内莫名变得极其压抑窒闷。

周朝礼眉头皱了一下,也只片刻便率先将视线挪开,等到车子开回大院后,停在应家门口,周朝礼下意识地准备拉开车门将应桃抱下车,只是手刚碰到车门,就被格挡开。

他顿住,看着男人冷漠躬身,将已经睡熟的少女从车里抱出来,缠着绷带的手抵着少女腿弯,掌心覆着大腿外侧,少女小小一只,像乖顺的猫,窝在男人怀里,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她哼哼了两声。

贺明野嗓音懒淡地说了声,“谢了。”

随后,便抱着孱弱如新生幼猫的少女径直离开,似乎掌控欲极强。

周朝礼觉得很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