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五十二、私币窑

“还要多远?!”彭城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十分不满地看着前面带路的男子。

男人穿得很严实,哪怕现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也依旧是青色的长衫长裤,头上还罩着兜帽。

烈日之下,旁人若站在他身侧,莫名能感觉到一丝寒气。

他听到彭城王的问话,勒住胯下的马,四周看了一圈,又仔细观察身边的溪流,才道:“就快了,沿着这条溪流,过了林子便能看见。”

此处荒无人烟,除了连片的大树野草,连个村户都不见。若不是青衣男子带路,旁人怕是一进林子就要迷路。

彭城王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可回头看看自己带着的一大队精兵,又多了几分胆气。他冲着青衣男子冷哼一声:“若你所说皆属实,高官厚禄自然少不了你的。可你若是敢诓骗本王,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

青衣男子的眼神明明被兜帽的阴影遮盖住了大半,却依旧让人觉得凌厉逼人。他并没过多解释,只道了一句:“彭城王很快就会看到我投诚的诚意的。”说完便一马当先地朝前走去。

彭城王冲身后的精兵使了个眼色,“跟上。”

正如青衣男子所说,小心穿过眼前的树林后,前方突然豁然开朗,露出一块不小的空地。

空地之上,不知是何人建造了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作坊。虽说占地不大,却五脏俱全。不仅设有高高的窑炉,更在溪流旁边造了一座水车。

青衣男子示意所有人下马隐藏行迹,确认作坊里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才走到彭城王身边道:“就是此处了。锻造作坊需要大量用水,所以必须造水车汲水。他们又怕烧造时的浓烟引起旁人注意,故而选择隐藏在此等密林之中。”

彭城王两眼放光,看着眼前的作坊,就仿佛看着一座金矿!他朝身后的精兵挥挥手,队伍立刻集结,悄悄靠近作坊。

青衣男子同彭城王留在原地未动,只听半晌后从作坊里传来一阵喊杀声,没一会儿又平静了下来。

待精兵首领返回,禀报说已经妥当,彭城王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作坊。

血腥味儿混合着烧造铜铁的锈味儿,让彭城王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他掩住口鼻,四下看了看,却对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一个巨大的竹筐面前。

当彭城王的手插进竹筐里满满的铜钱中时,巨大的满足感席卷全身。

他捏起一枚铜钱仔细端详,随后忍不住赞叹:“真是以假乱真啊。若不是你告知本王,便是本王也难以分辨得出来。”

青衣男子平淡道:“这些人世代铸造假钱,手艺怕是比官造属的人还要好。若不是朝廷对铜有所管制,这些假币怕是早就充斥市面了。”

此时又有一名侍卫将一组母钱模具捧到彭城王面前。彭城王接过,爱不释手地翻看。

“只要有这个小东西在,想要多少铜钱本王都能造出来。这哪里是模具,这是本王的摇钱树啊!”

“对了!”彭城王猛地转身朝向青衣男子,“你此前说,类似这样的窑口还有四、五座?都在何处?”

青衣男子对上彭城王逐渐狂热的眼神却不为所动,“王爷曾经答应过在下,只要在下为王爷找出此处假币窑口,便会允许在下入王府效力。您该不会反悔吧?”

“自然不会!”彭城王此时握着金山银海的钥匙,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反对,更何况这人只是想要做自己的一条狗。

青衣男子缓缓摘下兜帽,露出面如润玉的容颜,冷淡道:“属下虽然知道同样的作坊在建康附近还有四五处,却还不知具体的位置。王爷若信得过属下,便将此事交于属下去办吧。属下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彭城王的眼珠转了转,歪着嘴笑道:“本王自然是信得过你。不然也不会亲自带人随你来到如此偏僻之地。也好,这队精兵皆是本王亲随,就交给你,随你调遣,尽快将其余的窑口都给本王找出来!此事若成,本王定会重重赏你!”

青衣男子抱拳道:“属下多谢王爷赏识。”

见彭城王的一双眼似粘在了母钱模具之上,青衣男子又开口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此处窑口?可要上报给官家?”

彭城王将手里的模具交给身侧的亲随,冷笑道:“明知故问。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不然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私下约见本王?不过”

彭城王眯着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青衣男子,“本王倒是很赏识你。有胆有识。旁人若是想私下见本王,可不敢选谢家宗子宴的时机。”

青衣男子表情突然柔和了一些,“大隐隐于市。越是人多的地方,反倒越不引人怀疑。”

“没错!”彭城王赞许道:“看来本王又添了一位贤才。你放心,他日若本王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绝不会亏待你们。”

彭城王这话显然不是只对青衣男子说的,只见一队精兵皆单膝跪地,整齐划一道:“属下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彭城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今日所有在场的人,皆赏!”

有了这作坊,彭城王陡然财大气粗起来。

青衣男子听着彭城王的朗声大笑,突然有一瞬的恍惚。虽然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们的计划,他却依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并不像自己所说的,是想大隐隐于市,所以才约彭城王在谢惠连的宗子宴上见面。

而是想远远的,哪怕是远远地见那女郎一眼,确认她一切安好,确认她并没有因为一连串的困境而一蹶不振。

可真当他见到女孩面对众人的游刃有余时,却又难免失落。曾经他以为自己很重要,以为女郎没了他肯定不行。

可真当他离开时女郎依旧如寒风中的松柏般,屹立不倒,熬于风雪之中。

即便失落,他却依旧选择为女郎倾尽所有,哪怕赌上自己的尊严和性命。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女郎做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