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见檀粲犯倔,檀邀雨急道:“那、那玉玺是个假的!要是让你们赢了押拍,把假玉玺带回刘宋,刘义隆说不定要怎么为难你们呢!”
檀植不似弟弟焦躁,沉声道:“你以为我们输了押拍,皇上就会放过檀家?”
檀邀雨哑了,是啊,刘义隆既然派哥哥们来押拍,又有王谢两家的财力支撑,若是输了,肯定会被追究责任。
邀雨皱眉,“输了押拍的罪名,总比花大价钱买个假的回去要轻得多。这次真是被那个死皇帝给摆了一道!”
檀植叹了口气,“这次的事儿,错不在皇上。他没有强迫我们直接从你这里讨要玉玺回去,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况且他让我们来,也不过是想得到真的玉玺。”
邀雨可不这么想,“他不敢逼迫你们,是因为怕我给北魏开了国门。到时刘宋的西南一带也就别想要了。就算没办法一口气攻下建康,靠蚕食也能一点点将刘宋吞并了。”
檀植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家小妹对刘宋几任皇帝的愤怒,可私人恩怨,在国家大义前,决不能成为主宰。
“雨儿,哥哥们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南宋如今还远谈不上什么太平盛世,政通人和。可你要记住,你的父兄终生都将为保卫这片国土征战。这并不是我们顽固不化,迂腐偏见,你自己也在北方走过。如今胡人是如何奴役虐待汉人的,你自己应该也有所耳闻。若是让胡人南下,家国不再,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因此丧命吗?”
檀邀雨扭过头去不说话。她身为仇池仙姬时,身边接触的汉人更多的是像崔浩一样,被胡人招揽,入朝为官的汉人氏族子弟。
北地传道的一路,她虽然一路匆匆忙忙,却也切身经历了一些事。天师道的义舍里,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甚至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汉人。
统万城高深的宫墙,用的也大多是汉人的奴隶。城墙中埋的也都是汉人的尸骨。东城东侧那个已经荒无人烟的角落,曾经也有人在里面居住,繁衍生息,然而他们的生命,最终也都在战火和剥削中消散殆尽……
这些事情,檀邀雨不是不懂。她不懂的是,为什么非要效忠刘宋?
“大哥不用跟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并非不通俗物的人。我只问大哥一句,为什么非要是刘宋的皇帝?刘家哪一个皇帝值得你们效忠?爹爹和哥哥们想要保家卫国,我绝无二话,可被皇帝如此猜忌的将军,真的能放开手脚,光复河山吗?”
檀植的眉头越拧越紧,“你想说什么?”
檀粲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插科打诨道:“大哥,小妹,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不如坐下来好好叙叙旧。大哥,您别扳着张脸,小妹不是我,皮糙肉厚的,你这样凶神恶煞的,该吓到她了。”
邀雨却像是没听见二哥的话,直截了当道:“我想说的,大哥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提及。你要问我,我便说。檀家早就该反了。只有爹爹掌握了实权,南边才能抵御外敌,甚至收复北地。”
檀粲急得倒抽了口气,“小妹你别瞎说!大哥,你别生气,小妹不是认真的。”
其实檀粲的想法和邀雨是一样的。他早就忍受不了处处受人掣肘的憋屈。可每次只要他露出一点类似不满朝廷的口风,就会被大哥和父亲狠狠教训一顿。自己挨打也就算了,可不能再让妹妹受苦。
可出乎檀粲意料的是,檀植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一丝怒意。他抬起头,开始环视整个房间里的人。
檀邀雨出声打断他,“大哥不用看了,这里都是我的心腹。不会有人泄露出半个字的。”
檀植转回目光落到檀邀雨的脸上。他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妹妹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软绵绵,打架还要他们故意败北的团子了。
方才在大殿上,檀邀雨的表情从喜悦到狠厉,瞬间的变化皆落入檀植的眼中。她周身瞬间膨胀出的杀气,即便是他这个整日在战场上打滚的大哥都要望尘莫及。
妹妹会有自己的想法,这并不奇怪。她和檀粲不同。檀粲是他和爹爹一路管教出来的。可邀雨却无论是宠爱和管教,都没有得到过多少。
檀植找了张椅子,一撩战袍的前襟坐了下去,又指了指对面,平静地对邀雨道:“雨儿,你也坐吧。”
檀邀雨就在檀粲的目瞪口呆中,走到了大哥的对面落座。
檀植呼了一口气,似是长时间的疲乏终于得以放松似的,淡淡地道:“我以前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檀邀雨和檀粲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愕然不已。他们看着一向不苟言笑,事事都听从父亲安排的大哥,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檀粲更是因为惊讶之下站起身,扯动了伤口,疼得他“诶呦”一声。
檀植一个眼风扫过去,檀粲立刻又缩回床榻上,让御医继续诊治。
檀邀雨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大哥说你以前和我的想法相同,那现在呢?”
檀植抬眼,同邀雨对视,“现在,我知道了,我对掌管一个国家的所知所学,一直都是管中窥豹。”
檀植顿了顿,接着道:“爹爹同武皇帝一样,我们只知道怎么打仗。或许爹爹的用兵之道,当世无人能及,可除此之外,如何处理政务,如何整顿官治,如何明历法,治水患,盐务、粮务、税务,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们根本是一窍不通。试问这样的檀家,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檀邀雨不屑道,“难道刘裕当初篡位时就懂这些?皇帝都懂的话,还要臣子干什么?我做仇池仙姬之前,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现在不依旧将这里治理得好好的!大不了广征贤士,入朝为官。谢氏同我们也算姻亲,氏族那边只要有他们支持,就起不了什么大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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