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都督

邀雨先子墨一月赶往夏朝。子墨这些天一直被梁翁带着学习各种礼节和辞令。他不指望邀雨不捅娄子。关键时刻或许要靠一些官场手段来护她周全,因而子墨学得格外刻苦。到邀雨临走时,他才抽了空过来送她。

“雨儿,记得万事小心,脸上的面纱千万别摘下来。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将武功示人。”

邀雨掀起面纱,龇着嘴,对子墨咧开了个老大的笑脸。这几天她脑子时不时还想起梁翁说的大婚的事情,可这事儿她没法同子墨商量,特别是眼下。

辞别了子墨,秦忠志带着邀雨一路西行,快到夏朝境内的时候,才同来接应的人碰了头。对方也不多问,便让邀雨换了一辆马车。而秦忠志则返身回了仇池国。

马车又断断续续地走了一日,才渐渐驶入一个热闹的城镇。邀雨忍不住好奇,掀起车帘向外看。这个城虽然不大,却也还热闹。

街上的人无论男女都身着及膝的夹皮袍子。男子带角形粘帽,女子则将头发都绑成细小的辫子。夏地的太阳很毒,所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便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人们会在此时到集市上交易、买卖。等太阳落山,便会引起篝火,聚到一处喝酒唱歌。

邀雨好奇得紧,恨不得立刻下车去看热闹。赶车的人却让她再等等,等混到艺班里,拿到了腰牌再说。

车又行了一会,市集的嘈杂声逐渐远去,马车终于在一个大帐篷前停了下来。这个帐篷可真是大啊,尖尖的顶有几人高。

一进帐篷,才发现里面更大,外围摆着坐席,而中间则围了个场子。不少人正站在中间商议着什么。她一进去,里面的人都闻声看向她。

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同邀雨差不多的年纪,看穿着像是个官儿。来人见邀雨愣在门口,有些不满地横了她一眼,紧接着就说了一串邀雨听不懂的话。

邀雨正愣着,送她来的人赶紧上前行了个礼,打着哈哈道,“都督,她叫念儿,是从高句丽寻来的,听不懂咱们匈奴话。您跟她说汉话,她懂。”

年轻人点点头,操着很重的卷舌音向邀雨道,“会什么?”

邀雨听到他讲话时,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想着不能刚到就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赶紧忍住笑意,上前几步,施了一礼道,“回都督,蛇舞。”

那人显得很惊讶,又问,“不怕毒?”

邀雨莞尔,“不妨事的。”拔了牙的蛇跟蚯蚓没多大区别。

年轻人转身坐下,指了指中间的场子道,“跳个。”

邀雨越来越觉得他的口音好笑,一边偷偷模仿着他讲话,一边取了蛇笼走到场中间。退去外衣,又请人奏了乐,便在场中与大蛇舞了起来。

这是她临行前刚学好的。其实就是让蛇配合着一些简单的舞蹈,在邀雨身上缠绕盘旋,偶尔抬首吐信。看上去有几分凶险,毕竟那么长的蛇,勒死个女子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邀雨知道保准没事,一则这蛇早就训好了,二则她手上始终捻着一小撮用蛇草混的草药。这草药有蛇顶爱的腥味儿,所以邀雨手往哪指,蛇就往哪爬。草药里又混了夜交藤、五味子和合欢皮,蛇闻着便会安定下来。

五彩斑斓的大蛇随着邀雨的身躯扭动,两个都是柔若无骨的身段,相辅相成之下,煞是好看!在场的都被大蛇吸引了目光,倒也没人在意邀雨跳的好不好。

最主要的是蛇舞相当于是一种驯兽技艺,对于舞姬的媚态就没那么多要求了。

一曲罢,邀雨俯身施礼。再看向那都督的时候,却发现他眼中带了些异色,还未等她深究,便稍纵即逝了。

“面纱,拿掉。”那都督依旧卷着舌头,冲她挥了挥手指。

邀雨早就知道对方会如此说,幸好秦忠志未雨绸缪,给了她一个高句丽的身份,只见她躬身施礼答道,“回大人,小女出身高句丽宗室,未嫁前皆须用圆衫覆头,遮去容颜。因圆衫有碍起舞,才以面纱代之,还望大人成全。”她说完深深俯下身,等对方答复。

送邀雨来的人马上也走到年轻都督的旁边,俯身同他耳语了几句,又塞了个小包给他,那里面装的是一袋子金珠。

邀雨知道,那人会告诉这都督,高句丽那边最近有些混乱,正在同百济和新罗交战。没法派使节队前往北魏,这才想办法送了个宗室的女子,希望能讨魏皇的欢心。

换句话说,邀雨就是送给魏皇陪床的。面纱一半是因为习俗,一半是为了制造点儿神秘感,吸引魏皇的注意。

年轻都督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又问道,“你,汉语谁学?”

邀雨低着头皱了皱眉,这是问她汉语跟谁学的吗?

这都督的汉语可真是够呛!这样的人做艺班都督,等到了北魏朝贺,连个贺词都念不明白,不是巴巴儿去给夏朝丢脸吗?也不知道夏主是怎么想的。

不过此时她是寄人篱下,不敢耍性子,只好恭敬答话,“回大人,小女母亲乃是汉人,自小便只以汉语与小女言谈,久而久之,小女便会了。”

既然来当细作,各种说辞,邀雨和秦忠志自然是要准备完全的。

都督掂了掂金珠的重量,似乎很满意,便无意再多加追问,对着旁边的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很快有人递了个写着“艺”字的腰牌给邀雨。

“我叫巴拉。是都督。听我的,以后。”又是一句浓重的卷舌音。

邀雨强忍住笑,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巴拉接着说,“休息。明日练。”

巴拉说完,便有位女子上前领着邀雨到了帐子后面。那里有几十个圆顶小帐篷,邀雨被指定了一顶离主帐很远的。

邀雨跟着领路的女子走进去,发现里面准备了些常用的器具摆在一张毯子上。帐篷中间虽然有个炉子,却没燃着,所以帐篷里没比外面暖和多少。

她看了一圈却没见床榻,刚想开口去问,却发现领自己来的女子已经走了。

邀雨于是放下包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刚收拾好,肚子就开始鬼叫。她这才想起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