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喝了药,又睡了一整晚,罗子平已经恢复了精神,如今正带着陈卓在神像前做早课。
诵读完功课,他起身,有些意外地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程素。
“素素,起这么早?”
程素过来是为了告诉他自己的发现的:“罗道长,我昨天晚上看见她了。”
她没有明说,但罗子平听懂了。
“那个女鬼?”
“嗯,”程素点头,“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和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那群活僵在一起。”
罗子平沉吟几息时间,问道:“她也是活僵?”
程素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道:“应该是吧,当时隔得很远,她的动作幅度都挺大的,但现在想起来其实很不流畅。”
“今天我会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活僵看到我们不发狂,如果有,我们今晚先一口气将生魂都找回来,找她的事后面再说,要是没有,我们就先去找她。”
最后罗子平这么提议,程素没有意见,随着他一同去吃早餐。
早餐是程勇军和虞雯莉做的,下的米粉,因为罗子平有痛风,浇头就只是炒肉沫加清汤,简单但美味。
坐下之前,程素悄悄找了一圈,陆献似乎并不在这儿。
吃过早餐,她跟着程勇军和虞雯莉回了家,晚上再由程勇军送过来——毕竟家里还有两位老人,不留人照顾也不放心。
到馆内,罗子平将一个小纸人交给了陈卓:“这里面是溪边里李老六的生魂,你跑一趟吧。”
打发了陈卓出门,他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书里。
若是一个一个来,活僵的实力并不算强,但昨夜那群活僵联合起来,即便是他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生魂还是他用了些计谋才带回来的。
若是每一个生魂都这么难找回来,几天时间可不够,他必须想办法加快速度。
关于活僵的记录,自然还是该找师祖的笔记,只有他和太师爷见过真正的活僵,但是太师爷还没来得及留下记录就以身祭阵了,
书架里的书都是他常看的,里面的内容他多多少少都有印象,他今日主要找的是存放不常用书的木箱。
木箱放在靠后的小杂物间里,有满满五个,箱子里的书几年前整理过一次,师门的笔记特意放在了一起,所以找起来并不困难。
师祖的笔记只有几本放在书架里,箱子里还有厚厚一摞,大约有三十多本。
师祖在来到泥塘镇之前,已经跟着太师爷在外游历了二十多年,从垂髫小儿到束冠青年,自能拿笔起就开始记。后来留在了泥塘镇,他依旧笔耕不辍,即使做的都只是一些主持葬礼、看阴宅的寻常活。
按照时间顺序从后往前看,不一会儿,罗子平就找到了许多关于活僵的信息。
突然,他眼底一亮:“活僵,五感灵敏,动作迅猛,凶悍异常,惟红月下皆如常人,可以隐匿之法混入其中。”
师祖果然记了,难怪师父一直对他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查师祖的笔记,要是师祖的笔记里没有,那其余的书也不必再看。
他拿着书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师祖手写的符隶大全。
隐匿自身的办法有很多,但有的对修为要求,有的对法术有要求,其中最简单最可行的就是使用隐匿符,效果好,消耗小。
这是最适合程素的办法了,只不过现在她体内还存不住什么法力,所以必须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由他为隐匿符补充法力。
将隐匿符的画法记住,罗子平没有耽误时间,一口气画了六七张。
刚刚将笔放入笔搁,屋内突然响起了铃声,罗子平进屋,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李业。
“喂,怎么了?”
“罗道长,能麻烦您来一趟田家村吗?这里出了一点事,想请您来看一看。”
都找到了他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小事,罗子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依旧是带着那个布袋,他下了山。
那边李业已经焦头烂额。
田家村死人了。
死的是个寡妇,叫徐春华,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个名人。
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结婚那天娘家就没来人,好在婆家并不介意,夫妻俩都能干,上山下地都是一把好手,又会过日子,没几年就开始准备起楼房了。婚后村里虽然有点闲言碎语,但只要一家人的生活过得红红火火,外人的话都不算什么。
一家子什么都好,就是生育上困难些,他们花了大价钱去城里检查,发现是她男人田柄华的精子质量差了点,能自然受孕,就是时间要长点。
26岁那年,徐春华终于怀孕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五个月肚子的时候,田柄华在山上砍树,脚下一滑,摔到了沟里,徐春华听到消息,受刺激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男人没了,孩子也没了。
好在徐春华足够坚强,她没有改嫁,而是留在了田家村,一肩挑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拿公公婆婆当亲身父母一样给他们养老送终,葬礼上,她亲自披麻戴孝给两位老人捧灵牌,但就连村里最古板的人都没有开口挑她的刺。
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不少单身汉托人来问过她的意思,但徐春华的态度很明确,她没有亲生父母了,她公婆就是她父母,即使嫁过去,她不会放着两个老人不管。
那些人就再没了消息。
徐春华能干,孝顺,有情义,平日里是泼辣了一点,但不过分,大家想着她一个女人不容易,都不太计较,邻里关系处得不差,何至于被人一刀毙命呢?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邻居向群。
向群是个和徐春华差不多的男人,在家里开果园,父母已经去世了,老婆在外面打工,有个儿子在市里的初中寄宿。
一个人打理果园不容易,他总是早出晚归。
“大概六点多吧,我出来给鸭子喂食,一般这个时候,徐春华都开始做早饭了,但是今天她家还没亮灯,这几天村里,你知道的,我怕她出事嘛,都是一个人在家,别出事了也没人知道,我就过去打算看一下。”
作为第一目击者的向群看上去还算冷静,但李业注意到,他在抖腿,左腿抖几下换到右腿,右腿抖一会儿又换回左腿,循环往复,一刻不停。
“我过去的时候发现门没有锁,村里前天不是交代我们晚上要锁门吗?我看到门没有锁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只怕不好,开门以后果然就……”向群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出现了一些重复的无意义语句。
他露出有些紧张局促的表情:“李警官,我跟你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也在外面混过,见过的事蛮多,但这种情况我真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进都不敢进去,跑到外头才敢报警。”
李业表示理解,现场确实很血腥残忍,普通人看到觉得害怕也是正常的。
和向群谈完,李业又进了现场。
跟着来了个年轻警员,毕业后就来了泥塘镇,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李业就没让他进来。
徐春华被人从后背直插进了心脏位置,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半间屋子,凶器是一把尖头菜刀,被丢弃在尸体附近,堂屋角落有一堆切到一半的猪草,周围没有刀,估计凶器就来自那里。
他戴上手套,摸了摸尸体,已经完全僵硬,又掀开衣服,腰腹部有尸斑,按压几乎没有褪色,改变姿势后原有尸斑也没有消失。
这是一具至少死亡12个小时的尸体,也就是说昨晚七点左右,徐春华就已经遇害了。
虽然离开一线刑警岗位已经几年了,但简单判定尸体死亡时间的办法就像他的本能一样,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去。
根据向群的说法,他是昨天天擦黑的时候回的家,没办法,果树必须要打理,不然明年瓜果能力不行。
他回来的时候,徐春华开着门在剁猪草,他们还打了个招呼。
其实向群也嫌疑很大,他是昨天最后看见徐春华的人,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的话并不一定是真的。
可徐春华遇害的时间点也很特殊,天已经黑了,她家的门又没有关,昨天出事的人都是夜里出过门的,罗子平特意嘱咐晚上关门,也不是为了吓他们,本地有说法,鬼是不能进上了锁的门的。
到底是人做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做的?
这正是李业请罗子平过来的原因。
李业给罗子平打完电话,突然有个老太太轻轻扯了扯他。
李业转头,看见住在徐春华屋后坡上的邻居。
老太太冲他使眼色,带着他去了房子角落。
“警官,春华是个好人,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我们一点,除了有点泼没什么别的,我们和她关系都挺好。”
“但是啊,向群和她,有些事。”
听到这里,李业来了兴趣。
老太太继续说道:“最近他们有些矛盾,春华的鸡是散养的,没有拦着,经常跑到向群家的菜园里去,向群找了她几次,春华也围了网,但一般的网啊,拦不住她家的鸡,他们两个就吵。”
她朝向群家的方向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这其实不是鸡的事,我看向群只怕是想报复一下。”
李业已经听得眉毛皱成了一团:“报复什么?他们以前还有恩怨。”
老太太神神秘秘:“这个事知道的人不多,还是春华她妈在的时候告诉我的,向群年轻的时候混得很,年纪大了还没讨到媳妇,当时春华已经守了两年寡了,他爹就想到了春华身上。他们愿意帮着一起照顾公婆,几十年的邻居了,也不想看他们没了儿子受苦,春华的公婆呢,也希望春华能改嫁,当然没有意见。”
老光棍娶个守寡的女人,搭伙过日子,谁也不嫌弃谁,这种事在以前还是挺常见的,春华没有孩子也没有娘家,他俩要是能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春华不干啊,向群自己去和她说了好几次,春华怎么说就是不干,后面好几年,两家人都怪里怪气的,我们还以为是他们闹矛盾了。”
“就为了这件事?”李业不能理解,一桩喜事没谈拢,也不至于几十年后要杀人。
“你不知道,向群现在的老婆也是他爹介绍的,两个人关系不好,生了儿子他老婆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结婚十几年,就当了十几年的鳏夫,之前不想嫁给你的人还在你旁边晃,你心里舒不舒服?”说完老太太还翻了个白眼。
李业还是觉得不至于,但向群本来就有点嫌疑,讲不清楚,他只能希望罗子平的到来能带来另一个可能性。
罗子平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他半路遇到了村委,坐人家的小电驴过来的。
李业给他大致说了一下现在掌握的信息,就带着他去了现场。
罗子平先是仔细看了看大门上的镇宅符,又拿着罗盘在屋里走了一圈,随后拿出一小瓶液体抹在眼睛上,对着徐春华看了一阵。
擦掉晚上的水渍,他对李业说道:“和我一起去见见向群吧。”
“这是怎么回事,道长?”李业不明所以。
“人应该是向群杀的,但他自己不一定知道。”
李业依旧云里雾里。
见到向群,罗子平率先问道:“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刚擦黑的时候。”
“回来后做了什么事?”
向群被他问得有点迷糊:“就是做饭吃饭喂猪喂鸡这些每天都要做的事啊。”
“昨天下午村里来发符,你收到了吗?”
“没有没有,我那个时候还在外面。”他否认。
罗子平的问题并没有停:“你昨天洗澡了没有?”
“洗了呀,我昨天在地里翻了一天的土,不洗澡怎么行?”
向群回答得不假思索,罗子平的下一个问题也接踵而至。
他指着向群的裤脚:“那你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泥巴?”
向群顺着他的手指,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见一道道干涸的黄泥像火焰一样攀着他的腿。
“我昨天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他愣愣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条件反射似的弯腰伸手,想拍掉腿上的痕迹。
随着他的动作,家居棉服的领口豁开,隐约的腥臭味从里面传来。
罗子平一把扯开了他棉服身前的扣子,里面的毛衣背心上是一大片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渍。
“向群,你昨天被鬼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这个更新时间真的,越来越晚了,我一定要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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