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马车上,谢谭幽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这身衣裙是黑云从燕王府内取的,据她所说,是燕恒出征时买的,她心下疑惑,倒不是不解燕恒会买女子衣裙,只是觉着这衣裙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收好自己换下来的那件,她轻轻扣了扣马车窗,“我换好了。”

没一会,燕恒便上了马车,二人眼神短暂的对视便分别移开,燕恒不爱说话,眉头总是冷冷皱着,和他独处,有些不自在又格外的冷。

马车往相府驶去,谢谭幽时不时抬眼偷看燕恒,刚才不觉,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今日有多疯狂,袖中拳头下意识攥紧,她用了很大的力,手臂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燕恒发觉,抬眸,“冷?”

谢谭幽摇头未语,眼睫微垂着,眼底一片颤色。

她竟然杀人了。

此刻,她只感觉双手都是滚烫的,血淋淋的鲜血,很可怕,很吓人。

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

那么她呢。

杀了人,还有活路吗。

余光瞥见燕恒长袍下摆,她缓缓抬眼去看他,他闭着眼,不知是养神还是睡着了,谢谭幽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声音很轻:“你可以护住我吗。”

似是在问燕恒又像是低低同自己说。

“就算是我杀了人,还是可以护住我,保我不死吗。”

马车帘被风吹起,雪花飘进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睫毛颤了颤,看着这漫天飞雪,心中是止不住的害怕担忧。

“可以。”燕恒忽然开口,冷冽的声音在这风雪天里暖了几分。

谢谭幽怔了一瞬,“可我真的杀了人,眼下相府怕是早已乱了,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她们?”

“秦氏,谢音柔,秦国公府。”谢谭幽又确认一遍,“即便这样,真的还是可以保我不死吗?”

燕恒睁眼:“你想活吗?”

“想。”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活下去。

“那本王便护着你。”

谢谭幽含泪笑了。

燕恒靠在马车上,斜眼瞧着谢谭幽神情无辜,缩在最角落,如受了委屈需要人安抚的小猫,他伸手从胸前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泪水,“胆子倒是不小。”

“不过,你这这样子真不像是个敢杀人的。”

谢谭幽轻轻扯了扯唇角。

若是胆子不大,她今日就会死在相府了。

“你喜欢梅花?”也没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喜欢。”燕恒收了帕子,拉开彼此距离。

谢谭幽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眸去,脑中却是浮现刚才那条帕子。

燕恒拿出的纯丝帕子上的边角上绣着一枝红梅,能贴身随带,定是心中喜欢的,她曾听闻,残忍狠厉的燕恒酷爱梅花,竟是种了满满一院子,每每冬日便是异常的好看,令人赏心悦目,当时听时,她觉得新奇得紧。

甚至还想,这世上竟有和母亲一样喜爱梅花之人。

她先前住的沁麟院,母亲在后院亲手给她中了一院,那年,母亲说:“梅花开时甚是好看,我们的幽幽若是年年都能看到这样美的时节便是最好的,且,梅花里有母亲最忠诚的祝福,我们的幽幽可要天天开心,平平安安。”

一年一年过去,沁麟院的梅花长大了,随处可见的都是梅花,冬日里,梅花伴随风雪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好看的惊人,夏日里又是绿茵,炎热时坐在树下与父亲母亲对饮下棋,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舒适的时光。

如今,沁麟院不再是她的,也没有父亲母亲,就连相府里,梅花都是少的可怜。

蓦然回首,免不了的感慨。

瞧着燕恒冷下的神色,她也不敢多问,也没了心思,思绪都在往曾经跑。

马车内渐渐安静下来,耳边只有一阵阵风声。

燕恒又重新闭上眼。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战场上中箭醒来,就发现自己重生了,重生在父王去了之时,还是晚了一步,还是没能救下父王,可他怨不了,能重活一世已经是上天恩德,至少母妃还在,燕家军还在。

他亦没有为一人而臣服云启。

这三年来,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每午夜梦回,都是谢谭幽自私冷漠的嘴脸,还有云启那令人厌恶的面庞。

每每,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恨云启,恨所有暗害燕王府,害父王之人。

父王在世时,燕家军从不亮真刀,列国便只知定国将军府,幼年时,他有过不解,甚至觉得父王无情,让旁的军队在战场上对战敌军,而自家军队却躲在后面,打了不少的败仗,也是因此,他时常与父王争论,甚至怀疑父王是不是叛国了。

直到重活一世,他才知父王如此是委曲求全,是为保全府和燕家军的平安,只有弱者才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亦不会被同袍嫉妒暗害。

可父王错了,无论自己做到何种地步,再怎么表忠心,旁人也一样容不下燕家军,所以,他还是逃不过一死。

有人还想动燕家军,但是晚了,他回来了。

燕恒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是要狠。

忠臣不如权臣。

臣服不如让人忌惮,轻易不敢动你。

是以,仅仅三年,燕家军便是漓国第一军队,犹如当年的定国将军府,甚至比之更甚一筹,可定国将军府太忠,而他,陛下敢动他吗?朝臣敢与他做对吗?

无论是谁,他照杀不误。

金陵殿上都敢杀人,他何惧之有,天下皆臣服于他脚下,区区高位他不要,所以它便暂时是他们云家的。

如此也是想看着云启朝他抛橄榄枝,到时,他便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东西被别人占有。

那种疼,那种痛,他最是喜欢。

但他最恨的还是谢谭幽。

恨她的欺骗利用,侮辱。

他不知想过多少次谢谭幽在她面前跪地求饶的模样,今日她来寻他,真的令他意外也心寒。

谢谭幽永远改不了。

她永远都只是想利用他。

就这最后一次。

这次帮了她后,他与她再无瓜葛,他们之间算是扯平了,父王也不欠定国老将军什么。

她若再和云启那种人勾搭在一起,不论结局如何,他亦是不会管她。

谢谭幽于他而言,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燕恒缓缓睁眼,掀开窗帘看着外头的漫天飞雪,眸子渐深,心头沉沉一叹,在心中同自己又说了一遍。

今日救她,真的只是报恩。

此时的丞相府,如谢谭幽所说,全乱了。

“大小姐杀人了!”

相府上空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响彻,婢女嬷嬷脸色泛白,被那场景着实吓得不轻。

正厅内,碎瓷片落了一地。

谢靖满腔的怒火,一脚狠狠踢在秦氏身上,“心思如此恶毒,你还有脸做一府主母?”

才回府就听得府中出了大事,好端端的死了两条人命,还是一男一女,看手法也是一人所为,再三逼问秦氏后才得知了真实情况,听闻时,他怒的一巴掌就甩秦氏脸上。

谢谭幽是云启要的人,若在婚前破了身子,云启如何看待他?旁人知道了又会如何笑话丞相府,更会连累谢音柔名声。

他头一次发现,秦氏竟如此蠢笨,也是经上次的流言蜚语,他越发看秦氏不顺眼。

又是被这么多人知道死了人,他要如何瞒过去?总不能真将谢谭幽推出去,若是真这样做了,那他才是真的完了,相府才是完了。

“老爷。”秦氏被打怕了,刚开始的傲气全然没了,跪爬至谢靖脚边,哭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怎么能看着我们的柔儿受委屈呢?”

“柔儿也是你的骨肉,你也最疼她了不是吗。”

在一旁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只一个劲的低低哭的谢音柔闻言不停点头,“父亲,我不知道长姐会杀人。”

“不知道?”谢靖冷哼,“早就告诫过你二人,不可太过分,你们把人逼急了,她若是做出什么事来,你们要如何应对?”

“不会的。”秦氏定定道:“银杏还在我手中,她还会回来的,而且这京中她又没有什么人,掀不出什么大浪的。”

“没人?”谢靖眼底冷意翻涌,“你当那位是什么?”

秦氏脸色不变,笃定道:“皇宫她是进不去的。”

御林军统领是秦国公府的大公子,有他在,谢谭幽便进不了宫,若强闯,说不定会被乱箭射死。

闻言,谢靖脸色缓和了些,刚才是怒气上头,竟然忘了这一层。

秦氏小心翼翼瞧着谢靖神色,道:“再者,现下她也没发生什么,七皇子亦是不知道,只是她杀了人,此事虽有些棘手,老爷何不往另个方向想想,是她自己杀了人,与我们相府何甘?她本就不在府中三年,前不久才回来的。”

“此事若是能解决便解决,若是不能,她便自己偿命,七皇子若真要用她,定会设法相救。”

听着秦氏的话,谢靖眉头依旧狠狠皱着,但怒火已然消了不少,可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忧,最深处甚至有些愧疚之意。

“她毕竟是我相府之人。”

受了三年的苦了,如今再不管她,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老爷。”秦氏眸中狠色一闪而过,“她自己杀了人若我们还帮,便是帮凶,旁人才更会戳我相府的脊梁骨。”

“再者……”秦氏欲言又止,眼神闪躲,像是害怕什么。

“有话就说。”谢靖不耐道。

“周嬷嬷还活着。”

一句话,震得谢靖脸色一白,他猛地看向秦氏,“你说什么?”

当年,可是秦氏亲口告诉他周嬷嬷已经死了,他才安心多年。

“那年,妾身也以为她死了,谁想半月前竟在京中见到了。”秦氏低声道:“不仅如此,她还去见过谢谭幽。”

“所以我才一时情急,想着让谢谭幽闭嘴,却不想,她太过偏激,竟然敢杀人。”

当年之事,周嬷嬷知道多少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也是因此,才会在周嬷嬷逃出府后,派人大力追杀。

谢靖心头此刻翻起惊涛骇浪,若三年前之事被牵扯出来,不说是他,就连那位怕都不得善终,想明白,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秦氏话虽有道理,在京中,只要有他在,谢谭幽就翻不出什么大浪花。

可他小心了半辈子,这三年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与权,绝不能轻易被摧毁,一点可能的机会都不能留下。

心中的那一点愧疚渐渐消失的一干二净。

沉默良久,他已然下定决心,漠然开口:“报官。”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

秦氏看向他,似是不明白话中意思。

“相府出了人命,理应让刑部尚书查明死因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闻言,秦氏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唇角勾起冷笑,谢靖还是如此的无情,只要是能威胁他地位之人,无论是谁,他绝不手软,就如从前的温栖,又或是现如今的谢谭幽。

秦氏回头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会意,俯身退了出去,谢音柔也顺势退了出去。

眼看大厅内只有他们二人,秦氏缓缓站起身,这些天,谢靖从未来过她的屋子,去的都是林姨娘那贱蹄子那里,她知道谢靖是心中有气,被人嘲笑,面子上又过不去。

她轻咬着下唇走近谢靖,纤细手掌替他捏起了肩,语音柔和:“老爷,生气伤身,此事是妾身做的过了,下次定会注意。”

这么多年,她自然懂得如何拿捏谢靖。

谢靖侧头看着她,白皙好看的面庞上有明显的巴掌印,不狼狈,只是可怜,让人忍不住心头发软。

他叹了一声:“罢了,你也是太过疼爱柔儿了,柔儿是我看着长大,我自然也是心疼的。”

“只是此事要妥善处理。”谢靖眸子沉了沉,“若她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是。”

“累了半日了,那老爷不若回房间休息休息?”秦氏眉眼含笑,细腰轻轻扭着,示意味十足。

“已经有好几日,老爷都未来妾身这里了。”

谢靖冷了一天的脸总算有了些笑意,即便心中对秦氏再有气,可看着她那张柔美的面容和细腰,他心头还是会有波动,伸手想将人搂进怀中,却听外头一阵骚动,他的贴身小厮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神色惊慌。

“老爷不好了,燕王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周!但是榜单字数还没出来,我估计是一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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